后院中的空地是块极好的练武之地,此时坊中众人结束了一日的笙歌,都各自回房歇下了,无人与清欢争抢,便由着她施展身手。清欢将剑往空中一抛,飞身上步接住剑柄,在月色下舞起剑来。身形如燕,剑势似风,月光透过枝叶映在地上的光影,仿佛是被清欢的剑锋斩碎的玉练,落了一地的银光。清欢练得畅快,最后一招腾空跃起,凌空翻了个身,在落地时将手中的剑稳稳的送了出去。
地面上映出一个纤长的身影,清欢收了收气息抬头向前望去,竟发现有个女子正站在她的剑锋前,喉咙离她的剑尖不过一扎的距离。清欢忙收了剑别到身后,生怕自己冒犯了别人,说道:“抱歉啊,剑耍的太投入一时没看到有人在这里,冒犯到姐姐了。”
“叫我秋珊。”女子淡淡说道,似乎并不喜欢“姐姐”这个称呼。
清欢端详了秋珊一阵,忽而惊诧的发现她竟就是白天见到的那位在舞台上跳异族舞的女子。此时她未施粉黛,比之先前那媚眼丹唇的妆容平添了几分温柔,但五官依旧是难得的秀丽。
秋珊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全都散下来披在身后,她里面穿着一条齐胸长裙,外面搭了一件宽松的纱衣,冰肌玉骨依稀可见,领口处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细长的锁骨随着喘息时起时陷,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勾人的风韵。
“看了你有一会了,剑舞的不错。不过接下来,这场子该让给我了。”秋珊抱着臂说道,她的言语间总隐隐带着一股凌人的傲气。
清欢意外发现自己对这女子竟不反感,笑问道:“你这时用这场子做什么?都快要子时了。”
“许你用这场子练剑,就不许我练舞?”秋珊反唇问道。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清欢忙解释道,秋珊的性子似乎是个不好相与的,又试探着问了句:“那我可以在旁边看吗?”
“随你咯,反正我跳舞也是给别人看的。”秋珊想了想,又侧目问道:“会打拍子吗?”
“什么?”清欢好奇。
“我教你。”秋珊将手中的一面铃鼓递到清欢面前,抖一下,拍两下:“就像这样。”
清欢第一次见这样的乐器,拿在手里稀罕的不行,试着抖了一抖,铃鼓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她向后退了几步,将场子都让给秋珊,撑身一跃坐上了石桌,挥了挥手中的鼓向秋珊喊道:“我可以啦!”
秋珊背对着清欢,绷起足间轻点在地面,双手拈成花指交叠在脑后。随着清欢的节拍响起,秋珊如一朵缓缓盛开的琼花,翩然舞了起来。秋珊说话时并不怎么爱笑,而当舞起来时,脸上却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一种沉醉般的笑意,似乎这舞蹈便是她的情郎。轻风托起她轻薄的衣袂,她就这样在月光下旋转,旋转,似乎天地间唯剩了她一人,遗世而独立。
清欢忽然就想到了白天在隔壁房门上见到的那大朵大朵的雪莲,那生在冰峰绝壁上的圣洁之花,倘若有魂魄,那也就是眼前这人的模样了。
秋珊的舞步一点点慢了下来,就像是昙花一现,绽放了最绚丽的芳华后,又缓缓的闭合了去,回到了最初背对着清欢时的静谧。清欢从石桌上跳下来,由衷的鼓起了掌。
汗意微起,秋珊如雪般的双颊上染了些粉红,她浅浅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家乡的舞蹈。你能喜欢,我很开心。”
“你的家乡是何处?”清欢想那里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
秋珊的目光却冷了下来,很快又恢复了先前那冷艳的神色。她爱惜的拿回铃鼓,看了看院中码着的那些酒坛子问道:“听说十三娘让你管这些酒?”
清欢点了点头。
“可倒真是个闲差。”秋珊有些不屑,冷冷淡淡的说道:“十三娘虽然对坊里的人并不苛责,但大家也都是各凭本事领银钱的。要演奏出一只好的曲子,或跳一支足够博人眼球的舞,都需要下很大的功夫。十三娘人很好,她给你安排这差事是有意看顾你,但是我不想因为你的缘故,让人背后说十三娘偏心,在乐坊养了闲人。所以你可千万别仗着清闲,做那不干活只拿钱的事。”
这几句话硌的清欢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也忽然明白了,因着晏恒的关系,她的存在已有意无意的坏了坊中的规矩。
“不会的,”清欢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一定会替十三娘把事情做好的。”
“但愿如此。”秋珊将纱衣向肩上拉了拉,转身向如意门走去。她背对着清欢又说了一句:“对了,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如果想看琴谱的话,可以找我来拿。”
画着雪莲花的房间里住的姑娘,原来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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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清欢都没有再碰见秋珊。
从白天一直到入夜,乐坊的生意都很繁忙,清欢不需要去前堂招待那些来来往往的宾客,这后院便成了她的领地。后院的空地上不时会有乐师或者舞娘在此演练,清欢除了把坊中每日所需的果酒点好数量交给跑堂的小厮外,也包揽了所有给在此排练的人端茶倒水的活计。
几日下来,这乐坊上下的人清欢大致混了个脸熟,大家也都知道了后院中多了她这么个角色,有时赶场急,很多来不及打理的事就直接扔给清欢了,清欢也都来者不拒,因而也得了不错的风评。
清欢虽不去前堂,但在后院中也收获了一位专属于她的宾客。
在兰笑坊待了不过半月,清欢是真看出来苏浔到这乐坊来的是有多勤了。苏浔对那些笙歌曼舞并没有很大的兴趣,他到坊里来多半是讨酒喝的,十三娘忙的没空搭理他,清欢便就成了他的突破口。苏浔这人,心口如一不拘小节,本就是个自来熟的爽快性子,再加上嘴还贫,一来二去的跟清欢是倒混熟了。
好不容易又送走了一波排练的乐师,清欢能得片刻的清闲,她拿了两小壶酒往桌上一放,给苏浔使了个眼色:“尝尝看?”
苏浔拿起其中一壶皱着眉头端详了一阵,那酒壶中间贴着方写了字的花笺纸,他念到:“落霞晚。这是什么?”
“桃花酒。”
苏浔又拿起了另外一壶:“映雪寒。这又是什么?”
“梨花酒。”清欢答道。
苏浔掩面一笑:“哎哟我说你们这些酸文人,喝个酒哪还来这么多讲究?”
“你爱喝不喝,不喝我拿回去了啊!”清欢伸手就要去夺他手中的酒壶。
“哎哎,别介啊。谁说我不喝了!”苏浔拔开塞子,自斟自酌的饮了起来。
半壶酒入肠,清欢插着双臂笑眯眯的看着苏浔,说道:“苏浔,你看这酒也喝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帮我做点事了?”
苏浔感觉这壶中的酒突然就不香醇了,他呷么了两下嘴警惕的问清欢道:“你又想干嘛?”
清欢站起来,两手往石桌上一拍,中气十足的说道:“跟我打一架吧!”
苏浔真是悔透了自己一时没忍住又得了清欢的好处,哭丧着脸道:“我说寒哥,您这都什么癖好啊?上回不是已经打过了吗?”
清欢眉毛一拧:“上回是上回,这回是这回啊!上回你教我的那几招,我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不?”
自几天前清欢逼着苏浔陪她练武后,苏浔便给她起了“寒哥”这么个诨号。他并非不愿帮清欢这个忙,只是清欢的拳脚功夫,对付个街边的阿猫阿狗还行,但要对上他这种将门出身的练家子,他两分力都用不上准保能把这丫头片子打的满地找牙。可他还不能让清欢显得太弱,不然以后再来这兰笑坊,估计只有被扫地出门的份儿了。
苏浔不情不愿的站起来:“那咱可说好了,要万一输了可不许急眼啊。”
“不急不急!”清欢满口答应着:“我这不是向你虚心求教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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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院中拉开了阵势,清欢手持木剑一路强攻而上,苏浔上回教她的那几个招式均是凌厉路子,剑锋直朝对方命门而去。苏浔自是不能靠力量取胜,因此没有真的发力去进攻,主要还是以防守为主。清欢的剑势愈来愈密,渐渐将苏浔往墙角逼去。
苏浔一步步往后退着,其实他尚还能控制的住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迈的都很沉稳。可谁知这地上就有那么一块不平整的地方,苏浔不偏不倚的一脚踩到了那个坑里。他身子一趔趄,飞速转了个身要把脚步稳住,可如此就将自己的背心暴露给了清欢。
清欢瞅准了时机,持剑探了出去,以为这回无论如何都能一击必胜。
可谁知苏浔屈了腿脑袋一偏,清欢的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边滑了出去。似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苏浔背着身抬手一把钳住了清欢已到他耳畔的手腕,而后微微弓身用力向前一带,将清欢凌空提到了自己身前。接着仿佛是一气呵成的动作,苏浔提剑向清欢的喉咙间刺去,可他猛然意识到方才在遇到危机时已不经意的使出了真力,若这一剑探出去清欢决计招架不住。可他手中的剑势实在太快了,情急之下剑锋一偏,蹭着清欢的颈侧将剑掷了出去,可还是没收住力道一掌打在了清欢的肩膀上。
清欢只觉得一股大力向自己袭来,步履仓促的直向后退去,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惨摔一跤的时候,有个人在背后托住了她。
女子身上清幽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飘入她的鼻息,清欢抬头,见到那雪白色的面纱上今日绣了几朵桃花。
红笙将清欢扶起来站好,神色冷峻的说道:“方才那招,叫落星逐月,是苏家的独招。他若没来得及把剑扔了,你现在身上怕是已经多了一个窟窿了。”
还未及清欢说话,红笙眉毛一竖向苏浔怪道:“苏浔,你怎么专门跑到坊里来欺负我们兰笑坊的姑娘呢!”
苏浔大喊冤枉:“不是啊十三娘,是寒哥非要跟我打的!”
清欢也怕红笙责怪苏浔,跟着解释道:“十三娘,是我想跟他讨教剑法的,不关他事!”
红笙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我没要怪谁,我是怕你伤着自己。苏浔自小练的,都是他们苏家的功夫,路子太过刚烈,别说你一个女孩子,即便是个青壮汉子猛一上手都未必招架的住。”
清欢低着头哼唧了一句:“可是我想要自己的进步能快些啊。”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红笙叹了一声,又道:“那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我来教你。”
清欢惊异:“十三娘,你也是习武之人?”
红笙抿嘴笑了:“你问问苏浔,他和阿楠小时候犯懒不肯练武的时候,哪次不是被我打回来的。”
苏浔想起了幼时那些惨痛的经历,龇牙咧嘴的笑得有些难看。m.χIùmЬ.CǒM
红笙神色柔和的对清欢道:“我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今天晚些时候,你问问坊里的姑娘,有想学的,一并都带到院子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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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笙本是来后院取东西的,在确认了两人不会继续舞枪弄棒之后,就又匆匆赶回前堂去坐镇了。
清欢交叠着双臂趴在石桌上,有些闷闷不乐,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了些。她抬了抬眼皮发牢骚道:“苏浔,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得出你这种水平啊?”
苏浔一盘花生米正吃得欢快,随口应付道:“慢慢来呗,别说你了,我姐是被我爹手把手带出来的,不也还是半吊子么。”
“你姐?你还有姐姐?”清欢又坐直了:“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苏浔干咳了两嗓子:“那什么,怀王侧妃,听说过吧?就是我姐。”
“原来那就是你姐姐啊……”这事清欢就有所耳闻了,那位被南越公主从正妃挤成侧妃的苏家娘子,竟就是苏浔的亲姐姐。
苏浔手里搓着花生,睨了清欢一眼道:“怎么了,你不会也因为怀王纳妃的事情暗地里笑话我姐吧?”
“那肯定不会。”这话清欢说的不假,到底都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哪有立场去评判,也不过就当是听了段闲话罢了。清欢干笑了两声道:“我就是觉得吧,这怀王还真挺不是东西的。”
“嗨,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苏浔看来对这些话题早就习以为常了,又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说道:“横竖这人是当初我姐自己看上的,放着别的好儿郎不嫁,偏偏就认准了三殿下。现在闹成这样也没辙,这皇家娶亲,能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
一提到皇家事,清欢总会刻意的回避。她帮着苏浔收拾了堆了一桌的花生残骸,却想起了还有件正事未做,拿起一把铁锹递给他:“帮我去墙边上挖个坑吧。”
清欢指挥着苏浔挖了一个约摸着两尺深的坑,随后从自己的屋檐下搬出来一坛子酒放到了坑里。凌敬远最爱喝的就是寒烟亲手酿的桃花酒,从前每到了这个时节,寒烟都会酿满满几大坛放在凌府的小院中,能供全家人喝上一年。眼见着凌敬远的生辰就快到了,清欢也不想失了传统,便按照寒烟从前教她的方子酿了这一小坛酒,遥祝爹爹生辰安康。
她在红纸上写了“盼团圆”三个字,在封口的时候一并封了进去。今年的生辰愿,清欢就自作主张的帮凌敬远许了,可她也知道,若是让爹爹亲自来许,那一定也会是望阖家团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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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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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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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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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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