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雁南关后,不再有南越官员处处接应,一切都需听凭北晋差遣。为了不让小公主过于颠簸,一行人马走得甚慢,离开淮安府城后,到达下一城池至少还要三天的路程,赵光便安排他们就在乡间住下。
乡间的环境甚是粗陋,镇上的官员虽反复强调给公主下榻的客栈早早就做了修饰,但事实上只是装点了门面而已,屋内的陈设装潢却与乡下土屋无异。南越众人即便心存不满,可毕竟是在别人的国土之上,只能忍气吞声的作罢了。
月溪公主被安置在了最靠里的院子中,纵使有北晋重兵把守,杨沛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亲自持刀在公主房前巡视。入夜后,看着院中渐次熄了灯,想是那小姑娘已经睡熟了,他也稍稍放下心来。
长夜无聊,杨沛索性坐在了院门口的台阶上,用刀鞘在地上画了个棋盘,借着月光自己对弈起来。这一局黑白两子战势甚酣,一局终了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却忽听见院内有细微的响动。他立时一个箭步跨进院内,警惕道:“什么人!”
是一个年轻的宫装女子。她本抱着膝盖蜷在屋檐下,被杨沛这一嗓子吓得猛地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拭去挂在腮边的泪水。杨沛认得她,她是在公主身边侍奉多年的侍女,也是玉儿从淳妃宫中抱过来时身边跟随的唯一一名宫人。
“寒烟姑姑。”这宫女虽年少,却也是公主身边的老人了,因而杨沛待她也客气了几分,尊称她一声姑姑。
“杨将军。”寒烟福了福身子,飞快的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随公主到北晋来的这些人,哪个不是背井离乡,杨沛只道她是不舍故土,出言安慰到:“姑姑也莫要太伤感了。”
谁知寒烟擦了擦眼睛说道:“哪能不难过呢。公主自打从广陵出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天这么热,在路上一走就是一天,还得穿着那些厚重的华冠丽服。刚刚奴婢伺候公主洗澡的时候,看见她身上长了一片红疹子,两条小腿肿的都不成样子了,这么小的孩子哪受得了这些啊……”说着说着哭的更委屈了,毕竟还是小女儿心性。
她竟是为了小公主在流泪。杨沛听了心里不由的也动容,那孩子虽不是自己的亲侄女,但每每看到她和宛贵妃在一起和乐的样子,他这些年也没少疼她。杨沛心头一热,压低声音对寒烟说道:“姑姑不必忧心,公主很快……很快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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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怕公主半夜醒来害怕,只和杨沛说了几句,就又匆匆回到公主房中守着了。她摸着黑轻手轻脚的走到公主床边,跪坐在脚踏上守候在一旁。
寒烟看着熟睡之后小小的女孩,爱怜的撩了撩她额前散落的碎发。自己在入宫前就没有亲人了,后来得了一个侍奉公主的差事,她是看着这小姑娘长大的,其实不知不觉间,已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寒烟枕在床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忽听到有人大声呼道:“走水了!”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却看到床上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了,惊恐的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看着映在窗户纸上明明灭灭的火光。
寒烟怕她着凉,拉过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给公主系扣子的时候,小姑娘用细微的声音说道:“姑姑,我怕。”
“怕什么,奴婢和杨将军都在呢。”寒烟柔声安慰到,尽管在她的指尖在不住的发抖。
寒烟把玉儿搂在怀里哄着,六岁的孩子抱起来多少有些吃力,她抱着公主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去。起火的地方是外面的院子,离这里还有些距离,但从方向上看,那似乎是北晋的赵使节下榻的地方。杨沛此时已进了院子,就在公主的房前来回巡视着,这让寒烟也稍安了心。但奇怪的是,杨沛的步伐甚为闲适,似乎并没有想差人去救火的意思。
忽而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被火光映得血红的天空,杨沛立时向哨声传来的地方看去,而与此同时,一支冷箭从另一个方向破空而来,那箭力道极大,射穿了窗棂纸,几乎是贴着寒烟的耳朵边擦了过去,最终钉在了公主床边的脚踏上。
寒烟惊惧之下向后踉跄了几步,还未及喘息,两个黑衣人魅影般越墙而入,落在院子中,挥动着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直向公主的卧房欺近过来。杨沛提剑而上,一手挑开了两个黑衣人的剑锋,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寒烟把公主紧紧地抱在怀里,纵使心中害怕,却还是大着胆子向门外看去。她并不懂武,可即便这样她也能看出杨沛的功夫是远在那两个黑衣人之上的,但不知为何,那二人攻势甚猛,而杨沛却一直在防守,并没有使出杀招,似乎并不欲取那二人的性命。
倏忽间其中一人暴起,舞动剑锋直冲杨沛咽喉而去,杨沛闪身一避,那剑锋没有伤到要害之处,却还是狠厉的在他的手臂上豁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淋洒出,杨沛终是动了杀招,向那二人奋力击去,顷刻之间二人便毙命于他手下。
杨将军俯身将两具尸身的面罩拉下,脸上忽而神色骤变,大有惊惶之色。他提剑向门外大吼道:“来人!赶快来护驾!”可喊了几声却没有一个人答应,院门口空洞洞的,半个护卫的身影都没有。杨沛似乎慌了神,忙向院外跑去查看。
寒烟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几声兵刃相接的铮铮之声,伴随着骨肉被割开闷响的和垂死之人凄厉的□□。杨沛再进院中的时候,已是满脸鲜血,他几步奔上台阶,破开屋门喊道:“寒烟,事情出了差错,那群人是真的要取公主性命的,你带着玉儿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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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沛护着寒烟和玉儿从后窗翻了出去,可不料那群杀手有高处望风者,很快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杨沛号召余部拼了全力抵挡,终是把寒烟和玉儿送到了客栈后门,他将寒烟推了出去,反手又将门锁上,隔着门板咬牙说道:“跑!”Χiυmъ.cοΜ
一切都陌生到可怕,寒烟抱着玉儿站在门外,身前是火光和喊杀声交混着的客栈,身后是静的如死寂般浓重的黑夜。寒烟已经没有功夫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快逃!她陡然生出一股蛮力,抱紧玉儿转身向黑暗中跑去。
客栈的后身是一片竹林,地上积满了经年累月落下来的竹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寒烟把玉儿反身抱在怀里,黑夜中也辨不清方向,朝竹林深处狂奔而去。风呼呼的在耳边掠过,她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手脚酸麻,胸膛痛的跟要炸开了一样。寒烟实在跑不动了,蹲在地上把玉儿窝在她怀里,大口地穿着粗气。
玉儿双手紧紧揽着寒烟的脖子,将脸贴着她的颈侧,带着哭腔说道:“姑姑,后面有人在追咱们!”
寒烟回身向后望去,果真,有四五个黑衣人疾行而来,深夜里看不清楚几人的身姿,但他们长剑上反射出来的月光却寒的彻骨。那几人武功皆不弱,踏足无声却行动极快,眼见着离得越来越近了,寒烟拼力又提了口气上来,把玉儿往上颠了颠继续向前跑去。
寒烟已是在透支自己的体力了,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开始变得跌跌撞撞的。陡然间脚下迈了个空,她身子往前一倾,和玉儿一起扑了出去。
那是一个又陡又长的土坡,寒烟身子一矮滚了下去,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下轧过的石头枯枝硌的她生疼,她只能下意识的死死的抱住玉儿,最终两个人滑到了一丛灌木里,撞折了好几棵枝杈,终于是停了下来。
寒烟躺在灌木丛中,意识有些模模糊糊的,能感觉到玉儿还揽着她的脖子,只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的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怀里不省人事的小女孩,她吓得一下子坐起身来,用力掐着玉儿的人中喊道:“公主,孩子,醒醒,快醒醒啊!”
怀中的小姑娘虚弱的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双眼。寒烟喜极而泣,把孩子紧紧搂在怀中,仿佛想将她揉在身体里,生怕再失去她。可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眼前一道冷光闪过,一个黑衣人提着长剑站到了她面前。
“不要看,不要看……”不知是不是过于恐惧,寒烟坐在地上只觉得这黑衣人身形异常高大,她将玉儿的脸埋在自己的颈窝中,嘴里慌乱的重复着。
她不知道黑衣人脸上是何种表情,只觉得他周身都透着一股寒气。寒烟看着他向着自己的头顶缓缓举起了长剑,却忽然间什么也不怕了,她冷笑一声,从容的闭上了双眼。
寒烟甚至能听到长剑划破空气的风声,可意料中铁器没入身体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甚至没了声息。过了一会,寒烟才试探着睁开了双眼,她看到剑尖就停留在自己面前寸许,却没有再向前。握着剑的那只手,在轻轻的颤抖着,月光下,寒烟无意瞥见那人的虎口上有个十字形的伤疤。
“稚子妇孺,我下不去手,你们走吧。”那人无悲无喜的说道:“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广陵。南越……有人要杀你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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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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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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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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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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