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呷了呷嘴,眨眨眼问陈楠道:“陈兄,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我是女儿身了?”
陈楠不动声色,夹了块甜藕放到嘴里嚼了嚼,说道:“你猜。”
“我猜啊,是不是咱们在淮安听书的时候?啊不对不对,可能还要早,那是咱们在村子里打流寇的时候?”ωωω.χΙυΜЬ.Cǒm
陈楠不置可否,又夹了一筷子虾仁品了品,淡淡说道:“第一晚,在济南,我就知道了。”
“啊?不是吧?”小寒颇为失望:“我扮男装的技术就那么差劲嘛!”
“倒也不是你扮的不好,只是你太不会伪装了。那天我不过拉了你一下,你就大骂我登徒子了,若真是男子,又怎会如此防备。”
“哎我说,陈兄,你这是被我骂了记仇了吧?”小寒促狭的眯了眯眼,仿佛看透了一切的样子。
陈楠一哂,拉长声音说道:“还说呢,脾气那么差。开始本来不想管你了,可又觉得你若是为了要甩掉我而出意外,那便是我的罪过了。结果啊,某人还不领情。”
“拉倒吧,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呢,我正式向你道歉,你不是登徒子,是君子,行了吧?”小寒转了转眼睛,有些调皮。
两人正说说笑笑的,老板娘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放到桌上说道:“两位客官,这是……”
“呀,海棠果!”老板娘还没说完,小寒就惊喜地抢着说道。
“对对,小娘子肯定吃过吧?这是我家后院自己种的,送给二位尝尝,不要钱的,您要是喜欢就挑着吃几个吧!”老板娘和颜悦色的说道。
小寒道了谢,满心欢喜地看着盘中透红的小果,果子上还带着清水涤过的露珠,晶晶莹莹的。小寒在很小的时候,图个时节新鲜,也
会摘海棠果来吃,只是这果子,吃的不是它的甜,而是它的趣。摘一盘海棠果,看着长得都一样,可是味道却差得远,有的甜蜜爽口,有的却能酸掉大牙。但这也是吃这果子的乐趣所在,大家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到底是酸还是甜,惊喜或惊吓就只在一念之间。
小寒在心里拈了个坏主意,她把盘子往陈楠跟前推了推,一脸甜笑的说道:“陈兄,你吃过这个不?”
见陈楠摇了摇头,小寒笑的更跟调了蜜似的:“这海棠果可是仅这个时节能吃到的美味,可甜可甜了!你赶紧尝尝。”
“噢,真的吗?”陈楠露出一脸欣喜的表情,伸手拎起来一个小果子。
小寒猛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楠用两指掐着果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小寒激动地一把捂住了嘴,生怕不小心露出那么一两丝奸笑让陈楠看出什么端倪来。
陈楠把果子放在嘴里嚼了嚼,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这就有些出乎小寒的意料了,寻思到,他运气这么好的么,第一个就吃到甜的了?她却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好吃。”陈楠笑道,将盘子往小寒面前也推了推说道:“你也尝尝。”
小寒将信将疑,心里嘀咕着莫非此地的海棠果味道与广陵的不一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挑了一个最红的看起来最甜的果子放到了嘴里。
“嘿,哎咻!”小寒的眉眼瞬间挤在了一起,龇牙咧嘴的说话都瓢了:“我我我天这什么啊,齁酸齁酸的!”
小寒正满桌子找水喝,坐在对面的陈楠忽然喷出了一阵笑声。他拎起水壶给自己斟了满满的一杯,灌下去后又夹了一大块糖藕塞进了嘴里。缓过劲来之后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小寒道:“怎么样,甜不?”
小寒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反将了一军,火冒三丈就差揭竿而起了,她骂道:“陈兄,你可太坏了!”
“不是,你要这么说可就不讲理了啊,明明是你先想着给我挖坑的,再说我不酸呐!”陈楠犹自捂着肚子,伏在桌子上大笑不止。
小寒怒目瞪着陈楠,可瞪着瞪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目光就渐渐柔和了起来。对面一直以来都一本正经的少年,此时一双凤眼眯成了两道月牙,笑得那样明媚,这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怀。
小寒默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酒怎么好像变得更甜了呢。
-
吵吵闹闹的一个晚上,两个人分了这一壶酒,陈楠酒量浅,到走的时候他已然有些微醺了。
小寒和陈楠向南风客栈的方向走去,入夜后街上空荡荡的,唯有这二人并肩而行。小寒背着手走在陈楠身侧,与他同行时,若是想看看他,都是要微微抬些头仰望,可那样总太过明显。所以她只能低着头,看似安分乖巧,实则在偷偷看两人被月光映在地上的影子。
小寒摇了摇脑袋,背后披散的发丝荡起微浪,卷着桂花香气飘散到空中。发丝拂过的地方,是陈楠的方向,光影下两个纤细而修长的身影,在这一刻有了交叠。
这段路很短却又很长,直到南风客栈的牌匾映入二人的眼帘中。小寒驻足凝神看了这牌匾一会,念到:“南风客栈。”她忽然就起了兴,问陈楠道:“这名字可真好听,陈兄,你可知是从何而来的?”
陈楠不语,等小寒继续说下去。
小寒莞尔:“陈兄,你还没听过我弹琴吧?我也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就为你弹一首南越人人传唱的小调吧。”
她很早就注意到,在客栈前堂的角落里置着一方木筝,不知店家是否是为了附庸风雅,宿在这里的几天竟从未听到有人弹过。小寒坐到筝前,伸指草草在琴弦上拨过,一阵清越的声音随之流出,如雨落山涧,珠撒玉盘,竟是难得的清韵。小寒双腕柔若无骨,带着指尖落在琴弦上,纤纤指挑弦,看似娇柔绵绵,实则蕴着力量。
伴随着皎澄的琴声,小寒用南越软语吟唱了起来,竟是一曲《西洲曲》:“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偌大的前堂中,唯有陈楠这一位听众。他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合上节拍,难得的一副悠闲散漫的姿态,但却听得极为认真。随着“西洲”两字从小寒口中柔柔唱出,几声清音做缀,一首小调落了幕。陈楠起身,由衷的鼓起了掌,余音犹绕梁,如南风吹过厅堂。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陈楠目光流转,对小寒说道:“南风客栈,我会一直记得这个名字的。”
曲终影参差,聚散终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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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最后亮着的两个房间,在子时三刻的时候终是各自熄了灯,整个南风客栈进入了祥和的安睡。
清晨的喧嚣来的比往日更早,赶着要过关的旅人们早早收拾好了行囊赶到雁南关前,关口处一时人声鼎沸。
陈楠,宋承邺和小寒此时也聚在人群中,小寒又换上了飒爽的男装,她向二人抱了抱拳,说道:“陈兄,宋兄,此地一别,后会有期了。”
小寒本想先送着他两人过关,不料陈楠先开口说道:“那边的镖局,我已经跟他们谈好了,你跟着他们回郢安,路上会安全些。”
小寒心里感激,却又觉得好笑,她笑道:“陈兄,你这是把我当成货物啦?”
陈楠却是一脸的严肃,反反复复的叮嘱道:“你一个女孩子,路上遇到事情千万别逞强,镖师的功夫再怎么说都比你强点,有危险先记着自己跑,哪怕再搬救兵回来呢,千万不能拿义气当饭吃。”
“好啦好啦,我都记下了。”小寒觉得他仿佛是在叮嘱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可越这样心里越不舍起来,她抹了抹鼻子,说道:“陈兄,你们快上路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楠点头,和宋承邺同向她抱拳道:“多保重,后会有期。”
陈宋二人转了身,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寒的眼睛一下子酸涩了起来,忽而间心绪翻涌,她脱口大声喊道:“陈兄!”
陈楠勒马回首,望向站在瘦马身边的那个小小的她。
小寒从包袱中取出笛子,奋力向他挥了挥,喊道:“清欢!是我的名字。”
“好,我记下了。”陈楠答道,招了招手,向她作别。
小寒,或者清欢,目送着两人的身影在人群中渐行渐远,直至湮没不见。关楼上已经挂了白,她嘴上的笑意也渐渐散了去,转身背对着雁南关,不再回头看。远方是北晋的天空,阔远澄明,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在这个地方,也是同样的好天气。只是那个时候,旌旗华盖,前呼后拥,她穿着与年纪不相称的华服,端坐在镶了金的马车中,等待着那群不熟悉的人,将她送往前方完全未知的路。
彼时,有许许多多的人也曾跟她道过一声后会有期,最初以为,这是一句承诺,可后来才发现,那只是一句祝愿。有些人一旦道了别,或许就再不知相见是何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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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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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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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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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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