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之上瓦砾层层,原本橘红的色彩此刻也已经暗得看不清。
“原来你每次都是躲到这里来了,怪不得总是找不到你。”歌呗仰躺在瓦砖上,用单手撑着脑袋,紫瞳幽幽地向远处的灯火眺去。而后她一顿,叹着:“……非娶她么。”
“嗯。”
少年低沉而晦暗的音,沙哑莫名。
他的瞳里,深深刻下着那天的病房里,苍弱颓废的父亲是怎样绝望的眼神,那身上的枪伤又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娶纯奈妍,了他将死之时的心愿。
但是为什么呢——
那一秒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眼前勾勒出的却是另一个模糊的身影,灿如樱绽。
歌呗只想冷笑。
凭什么?一个从来没管过他们死活的人现在回来了,就要开始掌控起他们的人生?尽管那样灰白的面色,确然是命数不多。
……最后连母亲都支持了。
她的眼皮一跳,眸色愈发深邃地沁入夜里,然后莫名地难过起来。
几斗,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来那个人,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既不热忱也不反抗了。
-
今天很热闹,但是上层的名流们表示很纠结。
一个剪彩开业一个订婚仪式,主人公都是不能得罪的而且需要巴结的人物,偏偏又在同一天举行……这可需要权衡再三才能下决定的啊。
“咔嚓——”
随着剪刀的落下,一条红色的绸带已然翩然断开,垂落。
高高的白塔,镀着烫金的Easter字母。
一之宫光往四处寻找,依然没有看见亚梦的身影。失落之余,也有莫名的担忧。
她一定是去那边了吧……
月咏几斗的订婚宴。
…
香槟塔在灯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一层又一层地晕染开来。角落里,两个服务生模样的人正在讨论。
“喂——那边那个人已经在那里坐了好久了,一动都不动,不会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吧?”
“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啊,那是谁你不知道吗?莫修斯的主系独女,新任的继承人啊!你当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打量目光的尽头,流转溢彩的光影下是静静垂首卧立的少女,眉眼淡漠如霜雪,唇色绛红,偏生又溢满淡淡冰色。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疏离,刻痕微弱,却又令人不自然地静默下来。
服务生说的话,实际上已经一字不漏地落入她耳中。
但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就那样,敛下眉眼,静静坐立。像是冰凌花一簇簇盛放在身边。没有压抑的冰寒,只有像是落在掌中雪那样的淡薄,越来越淡地化开。
如同与世界隔离。
那双瞳眸里,倒映着的是穿着纯白底色暗绣仙鹤云纹和服的纯奈妍。一袭白裳翩然若谪仙,可却因了那艳红酒色的眸,平添几分鬼魅的妖意。
觥筹交错的世界里,绰绰约约斑斑光影。神祀的音乐已经响起,正式的订婚仪式就要开始了。
踏着一地迤逦的碎光,深蓝碎发少年着上纯黑色的和服,淡淡携着那白衣和服的少女。黑白交错,光影变换间为其增添了或深或浅不一致的色彩,良人佳偶,好不快活。
长长的红毯,蜿蜒蔓延。
几斗有些神游。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为什么就看向了那个坐在最前一排的樱发少女,明明她周身的气场那么冷淡。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她是以莫修斯主系继承人的身份参加的——可她不是叫逆千樱的么?
真奇怪啊。
但又好像,自己更奇怪些。
只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而已,但是心脏里为什么有一下快过一下的跳动声,那种强烈不甘挣扎着的东西,是什么呢?
——令他如此焦灼、疼痛、迷茫。
“现在——请双方新人交换各自的信物。”
不知不觉,已经行至主台。侍女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盒呈上,恭恭敬敬地俯首。
几斗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后从盒子里拿出Dumptykey,从前是父亲留给他的物品,今日相交再合适不过。
嗯……下定决心吧,犹豫什么呢?
纯奈妍眼中希翼的神色变得越来越亮,伸出手静静地等着,笑靥浅浅。
而后猝然地,折断了。
“咚咚——”
Dumptykey从空中坠落在地面上,珠链垂下,四叶刻痕黯淡无光。
她的眸光迅速地晦暗下来,唇色苍白,身躯轻颤。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在最后那一刻放开?为什么你宁愿它落在地上都不肯交给我?我就这么不堪到仅仅一瞬成为你的新娘都不行吗?
宾客哗然。
那静坐少女的目光轻抬,落在面色冷峻的少年身上,情愫像淹没入汪洋大海般深不见底。
——从那一刻起,所有的东西都将改变。
唯独几斗怔怔地转过身望向红毯尽头的那扇大门,刚才那一瞬有漫天的悲伤席卷而来,心脏滞下没了跳动,他的手才会转瞬脱力,等听到那咚咚的落地声已然来不及。
门扉处,歌呗扶着门把手,大口大口喘了下气,而后静默地说着:“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那一瞬——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他,是月咏或斗。
名流之间,向来是各方探查。今日订婚宴,不少人都知其后幕无非是为了权势的联姻。
一时间人群便开始了窃窃私语,皆是一股叹惋的样子说着奈氏千金怕是不吉祥,仅仅是订婚宴就克死了男方父亲,怪不得出现了信物落地这样的不祥之兆啊。
纯奈妍听着那些流言,施着脂粉的脸下变得更加苍白,她难受地抿着唇,将手伸向少年的衣襟,轻声唤着“几斗……”
可她抓不住的。
衣袂划过她的指尖,随即少年焦急离去,背影孤傲。
红事变成白事。
一出闹剧无人收场,无人去管今日当事人的心情怎样,只是肆无忌惮地嘲讽着,耳鬓交接。
纯奈妍几欲将下唇咬破,越来越多的讽笑落入她耳中,如同嚣闹声般尖锐刺耳。而后她侧头望着顶排一直一言不发淡漠如雪的少女,虚握着手,像是用尽力气才挤出几个字。
“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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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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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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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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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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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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