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盏则随盛宴一起,去郊外大营和何月明商量出征事宜。褚景深已密召他们,问过最早可以出征的日期,何月明原本信心百倍地答:“年都不用过了。”随后被盛宴踹了一脚屁股,滚回家里帮盛书烟带孩子去也。
最后许一盏做主,把日子定在正月下旬,上旬和中旬则都宿在大营,适应一下军营生活,盛宴则在年后便先前往海州调兵,何月明有家眷,因此负责护送粮草,以及联络途中所经各地预备供给。
何月明如今成了盛宴的妹夫,态度都比当年好了许多,见到盛宴和许一盏纵马过来,立即带着几名亲兵来迎,一张脸笑得灿烂无比,被盛宴赏了个白眼了事。
“其实这大营里的兵还是少数,南洋的水军格外强横,所以最难的还是过了那条沟,我们的大部分兵力也是海州的水军。”
何月明在沙盘上比划一阵,继续道:“不过海州和玄玉岛之间,足有那——么远。”
他展直胳膊,夸张地描述着:“这么远。”
盛宴点点头,在纸上写:“那是玄河,名为河,实际约五十里之宽,一眼望不到边。不过,常有海州居民说深夜能听到玄玉岛开采石矿的声音。此外,变法开始之后,军备处已经完成了新型战船50艘的任务,但演练不敢太嚣张,怕被南洋人提防,所以只有少部分战士实验过战船。”
许一盏不懂就问:“新型战船?有多新?”
何月明沉默半晌,他最近已和许一盏熟络了不少,话也懒得再过脑子,想到便问:“许轻舟,战船的设计可是你亲自画的图。”
没等两人反应,盛宴一把搡开何月明,哑着喉咙道:“方学士为它取名‘蠃鱼’,营中存有模型,何月明,去为太傅取来。”
许一盏一听他的嗓音便觉难受,连忙给盛宴满上一杯热茶,何月明也怕他多说话彻底坏了嗓子,即刻令人去取模型,趁此闲暇道:“说起来,今年的除夕,我们都在礼部的宴请名目中,不如一起过去?”
“前几年你们不在?”许一盏观察着沙盘上的地形,又想起这几年她都没参加过除夕的午宴,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珍馐美味,顿觉懊悔,“一般都有些什么菜啊?”
何月明却当她是在开玩笑,反道:“前几年我们都在外边带兵,当然不在。去过的不只有你么?有些什么菜,你来问我们,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噢。”许一盏撩了一把鬓发,别在耳后,淡淡道,“都过了一年了,谁记得这些——不过我可没法跟你们一起。你知道的,我是从一品,懂不懂什么叫从一品?”
何月明不情不愿地行了一记礼,阴阳怪气道:“哦!得令!太傅大人!”
盛宴在一旁忍笑,又对许一盏望着的某处沙丘道:“那是岛上的玄玉山,位于北部,铁矿大多在此。”
许一盏却没吭声,自顾自地打量地形,眉间皱起一道深壑。
玄玉岛北高南低,水军无疑只能从南部登岛,而他们想得到,南洋人也不是缺个脑袋,当然会在南边布防——若真比起水性,那一帮子南洋水鬼绝不会在大皖军士之下。
大皖的优势只能在陆地,可怕就怕他们上不去陆地,只能守在水面上被南洋压着打。褚晚龄说得不错,两军对垒的战争和她一人的单打独斗截然不同,一想到要对全军数万条性命负责,许一盏又不禁开始头疼。
副将很快带来了新型战船的模型,顺带的还有几艘旧式战船的模型,精致小巧,约就半臂长短。但和旧式战船不同,新型战船分了两层,长短却比旧式的要小,除此之外,单从模型就看不出分别了。好在何月明随身带着复刻的设计图纸,当即摊开在许一盏眼前,上边标写的数据清晰可见,理论也臻至完善,许一盏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年夹在方沅那等身著作之间的一本。
方学士,说着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却研究了这么多的战船。
不过定稿显然和方沅当初的初稿大有不同,最大的区别就在真正的新型战船比旧式战船足足小了一倍有余,显然身轻体捷,多半是太子和方沅共同作的决定——难怪他们只要50艘“蠃鱼”,因为“蠃鱼”从一开始,就只是负责奇袭的侦察兵而已。
许一盏将两种船的模型各要了一只,决定带回宫里再和褚晚龄商量。
盛宴和何月明没有反驳,毕竟他们只能提建议,真正拿主意定策略的还是许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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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不再返回华都,他索性留在大营休息,但褚晚龄千叮万嘱,一定要许一盏回太傅府——许一盏亦清楚,她的易容很难支撑太久,且她现如今的体型和男子格格不入,一两天或还无人多问,若是朝夕共处,早晚引人生疑。
晚暴露一天有晚暴露的好,至少出了华都再被发现,她也已经是理直气壮的大将军了。
许一盏算盘打得响,唯独临走前盛宴深深地望她一眼,许一盏不自觉地左腿一软,险些把自己绊倒在营帐门前——还是何月明拉她一把,满腹狐疑地问:“你现在怎么回事,脑子不灵光也就算了,平地走路都会摔一下?”
许一盏瞪他一眼,上马扬鞭,道了句“关你屁事”,才策马离开。
盛宴那一眼她看得清楚,盛宴绝不是何月明这样好糊弄的蠢蛋,她解释不了为何对前四年间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时间再去补习四年里发生的大小事,但盛宴既然不曾拆穿她,或许也是他愿意替她隐瞒的意思。
——找个机会暗示一下何月明好了,就他一个蠢蛋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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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晚龄照旧在太傅府前等她,近几日都是大晴的天,积雪融了许多,月亮也比往常更亮。
许一盏懒得计较太子殿下是怎么做到天天溜出宫的,反正太子他精神好,晚睡早起,照样能赶在上朝前返回东宫更衣。
她原以为褚晚龄是等不及战事结束再成亲,想早些搬来太傅府缠她做点别的事,但褚晚龄出其不意地自制,日日宿在客房不说,对待她更是恪守礼仪,若非偶尔会蹦出一声“一盏”,许一盏只疑心太子是已经忘了他俩不仅仅是师生关系。
灯影掠过许一盏匆忙的马蹄,溅起一地残雪,而褚晚龄捧着手炉候在府前,脚边卧着许两碗。
许一盏松开马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稳当当地投进褚晚龄怀里,置身于一片温暖之中。
“你回来了。”褚晚龄闭着眼都猜到她又没穿风氅,当即将手炉塞给许一盏,又解下风氅披在她身上,“怎么比平时晚了些,是营中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许一盏提了提险些触地的风氅,以免蹭上许两碗的毛,阿喜前去牵马,轻珏则提灯护送两位主子回屋。许一盏眼皮微重,打了个呵欠,小声道:“今天何月明说了除夕之事,我才反应过来,明儿就是年三十了。”
褚晚龄紧了紧她身上的风氅,应了一声:“今年没办法回梅川,初一再给师父烧点纸钱吧?”
许一盏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她说完才反应过来,横眼道,“师父?你叫什么师父,那是你师祖。”
“你都困成这样了,还计较这些?”褚晚龄忍俊不禁,将她推进提前烧了炉火的客厅,“太傅的卧室学生不方便进,没办法为太傅温席,太遗憾了,只好先烧了热水,先洗漱吧。”
许一盏也忍不住笑:“油嘴滑舌。”
褚晚龄弯着眼,亲昵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许一盏向后躲了躲,却没躲开:“我出了汗,可臭了。”
“谁说的。”褚晚龄凑过去连亲几口,信誓旦旦道,“甜的。”
许一盏受不了他这粘人劲儿,笑着弹他脑门一下,神神秘秘地问:“这么晚还折腾我,今晚不想睡了?”
褚晚龄一愣,耳尖微红,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问:“不睡了?”
其实他倒也没想过急于一时,毕竟许一盏出征在即,两人都有正事要忙......
却见许一盏从袖中摸出两只模型,摆在他眼前,两眼发亮:“乖,把这个‘蠃鱼’的设计给我讲讲,这是人力还是风力?而且我有个想法,你帮我看看,以‘蠃鱼’的速度,要过玄河需要多久?——绕去北部呢?能不能绕玄玉岛一周?或者我一个人从南部登岛,直接杀了他们头目,擒贼先擒王,这样可不可行?”
褚晚龄:“.........”
他推着许一盏往卧室走,昳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太傅好梦。”
许一盏回头看了一眼被小太子关上的房门,及满室明亮的灯火、提前备好的热水、通红的暖炉: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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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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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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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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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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