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称臣>第 6 章 /抉择/
  如果皇帝真和太子不睦,那她又该忠于哪边才合道义?

  顾长淮眉眼弯弯,把她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随着一叹:“说来殿下也是可怜。皇后礼佛,诞下一儿一女后几乎连后宫诸事都不过问。公主虽然伶俐,却始终年幼,太子殿下除了完成自己的学业,还得应付陛下的质疑,回应朝臣的期待,同时又不能忽视了公主的琐事——你我虽为从一品,朝堂上却不能多言,随着殿下于夹缝求生,左右为难,但愿留得性命,已是万幸。”

  许一盏动了动唇,不及发言,顾长淮已经意有所指地打断她道:“许兄,那盛宴何月明尽皆入了兵部,官阶虽小,却有实权,来日前途无量。你是陛下器重的贤才,若你不愿做这太子太傅,大可寻个由头请辞,想必陛下也不舍得亏待你的。”

  “......”许一盏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直言,“那顾兄你,是顾家,还是东宫呢?”

  顾长淮也不见外,依然笑如春风,心平气和地道:“只要东宫还是当今太子的东宫,顾长淮便只是东宫的顾长淮。”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倒衬得许一盏格外气短心虚。

  许一盏只是不喜和心思深沉的人打交道,但不意味着她就是个傻子,顾长淮一番言语,可怜巴巴委曲求全的太子形象已经跃然眼前——她如果再不表态,岂不是直接表忠了他人,跟太子杠了个彻彻底底?

  她一无师长、二无姻亲,在华都除却那缥缈虚无的圣恩就别无所靠,简直是朝中最好拿捏的对象没有之一。即使她真不打算搭理太子,也不能当着太子太师的面表达出来。

  更何况许一盏一直不曾言明,她无亲无故,独自来到华都,惴惴不安地扮演着“许轻舟”的角色,从第一眼见到褚晚龄起,少年肤光胜雪,烨然非常,程公公说那是她身为太子太傅将要侍奉的主,她就再没有过二心。

  之后会武宴的喧哗彻夜不休,她对那推杯换盏中依然带笑的娇娇太子只觉稀罕不已,再一听这前有狼后有虎的难堪处境,更觉得太子可怜,心都为他发颤。

  她的忠诚或许真的有些廉价,以至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直言。当时满堂酒臭中,唯独褚晚龄坐在她身边,言笑晏晏,清冽的茶香萦在她的鼻端,好似浊世中唯一的清明,遗世独立,经久不散。

  顾长淮言尽于此,起身告辞。许一盏没有多送。

  临走时,他假意撂杯,侧眼打量许一盏的神色,而后者仰脖饮尽一盏茶,低眉垂眼,震颤的睫羽挡住了一双眸,顾长淮便知道,这位新晋的太子太傅受了点拨,已开始盘算了。

  上一个太子太傅便是如此,一面声称自己忠于太子,一面竭力挑拨太子和皇帝的关系,一面暗暗同左相联系,泄露了东宫不少秘事。褚晚龄忍了一年余才对他动手,在顾长淮看来,虽显急切,但也算是仁至义尽。

  ——却不知道这位状似独善其身的新太傅,又能在这暗潮汹涌的名利场上安稳多久?

  轻环尚在养伤,轻珏替了她的工作,领着一干侍人上前收拾桌案,余光瞟见许一盏攥着瓷杯的手,指节泛白,而那薄瓷杯的表面已经裂开一丝纹路。

  轻珏看了片刻,俯首道:“公子,顾大人已回府了。”

  “......嗯。”许一盏松开手,轻珏这才得以收拾瓷杯,许一盏侧头看她,问,“太子在朝中威望,一直很弱势吗?”xǐυmь.℃òm

  轻珏一愣,垂首应答:“朝堂之事,奴婢不知。”

  许一盏不想为难她,只点点头,不再说话。

  ——许一盏当然不想短命。

  她和顾长淮不同——假如顾长淮是一心一意追随褚晚龄的话,他总是有退路的。即便皇帝和太子彻底反目,甚至废了储君,遣散东宫,顾长淮也还倚靠着偌大的顾家。

  而顾家但凡有顾此声在朝一日,左相在世一日,顾长淮就是名门之子,望族之后,前朝降将也终归是钟鸣鼎食之家,绝不能和她一介江湖草莽、寒门庶民相提并论。

  褚晚龄这条小舟,便如左相和皇帝制衡的工具,看似和两边都有联系,实则飘摇不定、颤颤巍巍,任意一方打来一个浪头,他都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她该做怎样的抉择?

  ——直接忠于皇帝?若是不曾见过褚晚龄,或者皇帝在御书房那晚就直言不讳地告诉她莫挨太子,她也许真的愿意为求平安而盲从皇帝的一切决断。

  ——试着投奔左相?她出身寒门,太子太傅又是个虚衔,左相已遣派顾长淮观望太子,根本不缺她一个眼线。

  ——那么坚持判断,追随太子?

  ......太子是另外的问题,是超出这点小盘算的问题。

  许一盏头上叠着一只许两碗,的的确确地一个脑袋两个大,留在客厅枯坐了半天。

  等到月出东山,阿喜献上锃亮的红缨枪时,许一盏依然兴致缺缺,目若枯潭,接过枪好半天也不见动作。

  阿喜毕恭毕敬地劝她:“公子,您快些练过枪,便入寝罢。”

  许一盏:“你怎么跟轻环一个调调?”

  “您明日的行程都已安排好了,若是晚睡,误了时辰,那就辜负轻环姑娘的心意了。”

  许一盏愣了半天也没回想起来她明天能有什么行程,阿喜都不用看她脸色,只听这熟悉的沉默就能猜到自家公子又陷入了一无所知的茫然。

  阿喜清了清嗓,从袖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朗声读道:“三月廿四,午时,凤回楼。见盛小姐。”

  许一盏:“......”

  她执着枪,一阵风吹过,红缨扑在她脸上,许一盏茫茫然地问:“什么楼?怎么个盛?哪来的小姐?”

  阿喜复道:“凤回楼,盛宴盛公子的堂妹,您会武宴上答应了的......见面。”

  许一盏哽了半晌,头上的许两碗突然一跃而下,肉丸子似的在地上滚了两滚,随后四肢扑腾着奔出去,小尾巴一阵猛摇,尖声急促地吠叫起来。阿喜受惊,忙回头张望,却见许两碗没头没脑地奔走一圈,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哀叫数声,伏在许一盏脚边不动了。

  “这是怎么了?”

  阿喜原先没养过狗,只粗略听说过乡下土狗大多护家,这会儿见到许两碗暴怒,自己却看不见什么生人,顿时一头雾水。

  许一盏矮身捞起许两碗,眯着眼睛眺向府门处张扬若翼的飞檐。檐边衔着一牙白月,清清冷冷地放着寒光,遥衬群山,顿时将连她在内的整座状元府比得渺小荒唐。

  许一盏淡淡地别过眼神,手中银枪绕了一记繁复的枪花,负在背后,烈烈红缨连着她飞扬的衣袂,仿佛百蕊齐放,一道绽在遥远缥缈的冷月之下。

  阿喜避犹不及,眼见着许一盏踏出庭中,停步时微一侧头,凛冽的目光远至长夜里的千万星辰之间。

  而四下尘烟漫起,气势浩大,她的枪尖指着遥迢的月,许一盏笑道:“奉劝阁下,日日夜夜都守在我府上,不是同盟,就是找死。”

  黑夜中杳无回音,阿喜惊起一身冷汗,动也不敢动,颤着声问:“有、有人?”

  许一盏默默地等了片刻,余光瞥见阿喜噤若寒蝉的模样,没忍住笑,一把拍在他肩头:“放轻松,死不了。”

  阿喜欲哭无泪,道:“公子,我们要不要遣人去查?或者夜里多派些人巡逻...”

  许一盏倒没这么紧张,她已留意了几天,对方都不曾露出杀意,且她自觉偌大状元府半枚多余铜钱都无,也不惧偷盗,索性大大方方地一摊手:“人家暂时也没想要咱们的命,或许是天赐的巡逻呢。”

  “这、这、这要是有人想害您......”

  许一盏低眼,漫不经心地道:“别怕。”

  这就是超出那点小盘算的、有关太子的问题。

  来者谨小慎微、恪尽职守地监视着状元府的一切,会客、作息、日常琐碎,许一盏暗暗估计,自己能和对方战个不相上下,若是天时地利,也不过略胜一筹。但她不知来者身份,若是皇帝或左相的意思,恐怕她诚心投靠太子,反而是给后者引去滔天的灾祸。

  阿喜结结巴巴地打断她的思绪:“公子,奴才不怕。”

  “好胆识。”

  “但是明儿个凤回楼......”

  许一盏:“.........”她头一仰,“我怕。”

  然而怕归怕,褚晚龄特意派人提醒了她,若是爽约,那就不只是不给盛宴面子,连带着她的娇娇太子也会颜面扫地。

  翌日午时,凤回楼前,晴天,无风。

  朱轮华毂的轿辇徐徐而来,帘帐一掀,来者莲足轻迈,早就立在楼前的许一盏识礼地垂首上前。

  旁人瞧着这俩郎才女貌,玉面的公子白衣若云,行则如白鹤逸飞,美人更是云鬓花颜,美貌独绝,眼波横斜,妩色天成。

  知道内情的更是啧啧感叹。

  盛小姐,盛书烟。华都鼎鼎有名的贵女,以好奢乐游、嚣张骄纵闻名。

  许太傅,许轻舟。华都新贵,一步登天,以贫寒孤僻、足不出户闻名。

  这俩迎面对上,檀郎谢女,岂不是天生一对,难得的绝配?

  许一盏振作精神,礼道:“盛小姐。”

  侍人扶着娇小姐,盛书烟婉转的声音便从面纱里边传来,脆脆的:“嗯,免礼。”

  许一盏:“.........”

  礼部没教过我这话该怎么接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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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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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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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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