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的长宁侯府坐落在城郊,外面看着恢弘气派,高高翘起的飞檐刻画着栩栩如生的神兽,墙角有几枝疏落的梅花斜影旁出,显得莫名的寥落。
所有人看见长宁侯府,都不免会感叹新帝的宽厚心胸,竟然为前朝末帝建造这样气派雅致的府邸荣养,可谓是仁至义尽,也不怪本来许多红着眼睛恨不得与新朝同归于尽的殷家宗室都渐渐软化,愿意接受新朝的敕封,而天下士林也逐渐扭转了口风,从最开始的“竖子狼子野心谋朝篡位”渐渐变成了感慨“只如上古大尊尧舜禹”的一段佳话。
有侍女要为她推开门,乔安摆了摆手:“我自己进去,你们都留在外面。”
镇守侯府周围的禁卫军们面露难色,乔安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
她平时总笑眯眯的,但是冷下脸时,竟显得莫名威仪。xiumb.com
侍卫们顿时一凛,纷纷惶恐地低头告罪:“姑娘息怒。”
乔安并不看他们,径自推门而入。
侯府里的仆从很少,一路走进来,路过的抄手回廊上连堆积的雪花都没有扫干净,缺少养护的亭台花园在寒冬中越发显得萧瑟,乔安越看,心里越沉,只默不作声地往前,在后花园中,看见殷云舟。
他站在梅林环绕的长亭里,微微仰头,看着周围高高的围墙,温润俊美的侧脸,一片疏落的寥落。
乔安唤他:“表哥。”
殷云舟愕然转身,看见她,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正好得闲了,来看看你嘛。”
乔安提起裙摆,轻快地走上台阶走进亭子,走到他旁边,看着石桌上铺开的画了一半的梅林图,笑起来:“哎呀呀,大艺术家又在搞创作啊。”
殷云舟温柔地看着她:“只是随便画画,也值得你这样取笑我。”
“我才没有取笑,我认真的嘛。”
乔安看着那张浓淡得宜颇具风骨的墨梅图,感慨:“随便画画都能画这么好看,你这个本事要是能分我一半就好了。”
殷云舟失笑:“你这样怠惰调皮,分你一半怕是不行,不过等我画好了给你拿走,倒是可以的。”
乔安笑眯眯:“听说坊间表哥一幅画价值千金,白送我,表哥也舍得?”
殷云舟深深看着她,却是轻声说:“只要你想要,表哥什么都舍得与你。”
乔安一滞,对上他真诚又温柔的眼睛,只觉得心头微痛,不由地低下头,故意嬉笑着遮掩过去:“表哥果然最疼我啦。”
殷云舟看她如此,眼底划过隐痛,却笑着说:“你是我的妹妹,我不疼你还能疼谁。”
乔安心里更不好受,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殷云舟却突然开始咳嗽:“咳,咳咳。”
“怎么突然咳嗽了。”乔安余光瞥见旁边的药碗,更是一愣:“你怎么喝上药了?是生病了吗?”
“冬日体寒,早日总有几声咳嗽,算不上病,不过是喝些药膳调养。”
殷云舟云淡风轻地略过,正要去拿药碗,乔安突然默不作声地先端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
殷云舟愕然:“你还懂药理?”
乔安放下碗,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乔安甚至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如果只是调养,为什么要加这么多补气的黄芪与白术?”
殷云舟不语。
乔安突然握住他的指尖,入手是冰一样的寒冷。
还没有到冬天最冷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最厚的狐裘,可是手还这样的冷,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的,冷得让人害怕。
乔安喃喃说:“表哥,你知道吗,你的脸色很白,雪一样的白。”
殷云舟哑口无言。
“表哥,你才二十四岁啊。”
乔安嘴里满满的苦涩,连带着眼眶也酸涩:“你还这样年轻,身体怎么就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殷云舟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我没事。”
“那什么叫没事,死了才算吗?!”
乔安气得浑身发抖,她第一次那么恨一个人:“曹光,凌迟都便宜他了,你在宫里这些年,他该是害过你多少,他活该被千刀万剐,他活该被挫骨扬灰。”
“好了,好了。”殷云舟安抚着:“他已经死了,我已经出来了,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
乔安用力抹了把眼睛,郑重说:“表哥,我给你调养,我医术很好,我还有一个神医朋友,我们俩一起给你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殷云舟温柔地看着她,像是包容着一个孩子的一切:“好。”
听你他答应,乔安这才放下心来。
乔安拉着殷云舟坐下,拉过他的手腕给他把脉,边把边琢磨着要用什么药材,还想着得赶快把方愈拉过来,毕竟问诊把脉这方面还是他这个土生土长的神医比较擅长,等方愈找好了药,她再给配出来...
“表妹。”
乔安突然听见他有些犹豫的声音:“你在宫里...是不是过得不好?”
乔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笑:“你开什么玩笑,我过得可滋润了。”
殷云舟就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怜惜而不忍。
在那样悲悯的目光中,乔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下来,像是心虚一样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虚地低下了头。
殷云舟:“李稷待你不好?”
“不是。”
乔安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解释,垂着眼睛小声说:“他待我挺好的...但是,我不想要那种好。”
其实直到今天,她仍然很相信李稷。
她相信李稷对她的好是真心的;她也相信她在李稷心里不仅仅是一个替身,不仅仅是一个移情的对象,更是妹妹、甚至是喜欢的人;她甚至相信,如果李稷娶了她,他会全心全意待她,即使哪一天,那个曾经救了他的女孩子再出现,他也不会变心的——他是那样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他会处理好一切,他会像大树一样保护她,疼爱她,永远不会对不起她,永远不会再让她伤心。
但是乔安不想要这些。
兄妹就是兄妹,从那个夜晚他跪在老太太面前,决绝拒绝了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把他当哥哥,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殷云舟看着她纠结的侧脸,突然说:“如果你不喜欢,那就拒绝,那就出宫来。”
乔安有些愕然地抬头,殷云舟望着四周的高墙,轻声说:“我的前半辈子,都是在宫中度过的,没有人比我更知道那是个怎样的牢笼,如果没有爱,如果你不喜欢,就出来吧。”
“你善良又心软,总是为别人着想,可是我不舍得你为别人委曲求全,更不舍得你在金丝牢笼里虚耗光阴。”
殷云舟温润清正的眸子凝视着她,认真说:“表妹,我希望你快乐。”
乔安怔怔看着他,突然说:“表哥,你是不是仍然不快乐?”
殷云舟一愣,失笑:“明明说的是你,怎么突然说起我来了?”
乔安看着周围葱郁的桃林:“你说皇宫是一座牢笼,那现在这座长宁侯府,又何尝不是另一座牢笼。”
殷云舟垂下眼。
“你是厌倦了做牢笼里的鸟儿,厌倦了被人摆布,所以才想一死了之,用最后的命为殷家洗刷一点耻辱。”
乔安越说越难过:“我让你活下来,自己安了心,却也害你又进入另一座牢笼里。”
“不要这样说,这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殷云舟安慰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这样的身份注定是敏感的,全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多少野心勃勃的人想要借着我的名头翻云覆雨,我不想再搅进任何的混水里,新帝能与我一片净土,能让我在这里安度一生,已然是幸事了。”
真的是这样吗?
一辈子被困在这座侯府里,被冷落,被监视,被看押,被觊觎...
乔安看着他俊秀苍白的脸,他还这样的年轻,可是眉目间的沉静与平和仿佛看尽了一生的悲喜。
如果这样苟延残喘地过一辈子,又能比死好到哪里去?!
是她求着他活下来的,他甚至亲自下了禅位诏书把皇位让给了所有人眼中的“乱臣贼子”,被天下士林唾骂,只为了她快乐安心。
这是她最好的哥哥。
她总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这一刻,乔安突然下定了决心。
“时候不早了。”
殷云舟看了看天色:“一会儿约莫要下雪了,雪路难行,你还是早些回...”
“表哥。”
乔安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看着他:“你还愿意...叫我蛮蛮吗?”
殷云舟愣住。
“我们成婚,我们就可以离开京城,我们可以隐姓埋名,换一种身份去其他的地方。”
乔安说:“我们可以去南方,去找个安稳太平的江南小镇,买一个临着水乡的宅子,种种花,养几条狗,我们去吃当地特色的小吃,一起在江边垂钓,一起出去踏春、摘盛春的花瓣做花糕,我给你调养身体,我还可以教你上山打猎...”
殷云舟怔怔看着她。
乔安鼓足勇气,坦然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喜欢过人,我也不知道我们将来会怎样,也许我能喜欢上你,也许很久都不会,还有小孩儿的问题...这个可以等将来再说!但是我会努力对你好的!我们试着相处一下,如果合适就在一起,如果不合适,等将来你有了别的喜欢的姑娘,我也会真心祝福你,到时候我们再好聚好散,所以——”
“没有所以。”
殷云舟紧紧抱住她,一字一句:“蛮蛮,我愿意,那样的生活,我一辈子都愿意。”
乔安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他的后背。
这样好像...真的不错。
乔安突然觉得心头的阴霾豁然开朗,终于弯起眼睛,开心地笑起来。
.....
李稷又做了那个梦。
星夜,清亮柔软的月色洒在广袤的草原上,起伏的山峦簇拥着明镜一般的湖泊,澄澈的湖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他听见少女在耳边温软地小口小口喘气,声音糯得像是融化了的糖糕,哭唧唧说:“骗砸,根本就不会不疼,说好的一次呢,大骗砸!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看着少女熟悉的侧脸,她汗湿的头发贴在鬓角,眼尾泛着可怜的红晕,眼睛水汪汪的,像是盈着一汪春水,要将他吞没。
李稷心如擂鼓,只觉得呼吸急促得快喘不上来气。
他听见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沙哑低沉的、像做错事的家长哄孩子一样心虚又温柔的语气,柔声小意讨好:“我错了,不哭不哭了,我乖宝儿,我一会儿给你抓鱼吃好不好。”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嘛。”少女委屈吧唧地抹眼泪:“那就先来个八条吧。”
皇帝:“...”
皇帝把她抱到旁边,撑地站了起来,松敞的中衣从他身上松松往下滑,在月色下露出男人强健流畅的肌理,陈旧的刀疤和剑伤刻在古铜色的肌肉上,切割出刀锋般强悍又宽厚的线条。
他拢了拢领口,转过身,看见少女坐起来,抱着一只贼头贼脑的雪狐,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李稷从来不曾见过她这样的目光。
带着满满爱意的,满满的喜爱,柔软而依赖。
她的眼睛里有星子,有春水,连欲|望都是那么纯真而坦荡,狡黠得让人心头悸动。
他只觉得他的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连血液都像是流淌着爱怜的温度。
他拿起旁边的袍子,蹲下来,像是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细致给她披上。
小雪狐被衣服缠住,胡乱挠了两下,瞪了一眼他就生气地跑走了,少女坐在那里乖乖由他系着带子,仰着小脑袋小眼神亮亮看他。
皇帝被逗笑了,揉她的脑袋:“看什么?”
少女被揉得一头乱毛,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理直气壮:“看你好看。”
皇帝挑起眉,似笑非笑睨着她,少女咬着唇看他,突然张开手臂:“要抱一下。”
他的心便一瞬软成了水。
他弯下腰,轻轻抱住她,手掌抚在她披散的长发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抚。
少女凑头过来,软软的唇瓣贴在他脸颊,像腻人的幼猫一样软绵绵地亲,轻轻的哼唧。
他觉得一股火从心头烧起。
他僵了僵,偏过头去,爱昵贴了贴她的脸颊,嗓音沙哑,低低的:“不要闹了...”
少女:“哼哼唧唧唧~~”
于是那火便彻底熊熊烧了起来。
“让你乖你不乖,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把怀里腻歪的少女打横抱起来,又重重压在地上,按住她的手腕,去封住她的唇瓣。
她在他怀里咯咯的笑,发出哼唧唧的低泣,拉长的尾音像是裹着蜂蜜的丝线,缠着他的身体,缠着他的心,让他甘愿化为她脚下辗落的尘泥。
最后,她扒着他的脖颈,努力地凑在他耳边。
他听见她软软的、带着小小气喘的声音在说:“我也喜欢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陛下!”
李稷猛地睁开眼。
头顶明黄的帷帐垂下,透过重重纱帘的光线昏沉又朦胧,柔软的枕席像是少女温软的手臂,缠着他坠落在幻梦般的温柔乡里
李稷咬紧牙,他修长的身体如同被拉满的弓弦一样绷紧,劲瘦的骨指死死扣进被褥里,掐出一层层混乱的褶皱——
良久,他猛地松懈下来,身体沉沉地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他闭上眼,高高仰起的脖颈勾勒出喉结清晰的凌厉线条,他重重地喘着气,如一条脱水窒息的鱼,汗湿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很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陛下。”
大监在外面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乔姑娘回来了,正在老夫人那里。”
李稷缓缓睁开眼,泛着红的眼尾染着不甘的疲惫。
他凝视着帷帐,顿了顿,侧过脸,枕边一片空寥,偌大的帷帐里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庄周梦蝶,像是最无言的嘲笑。
李稷阖了阖眼,坐起来,掀开帷帐,嗓音沙哑:“备水,更衣。”
大监听着陛下暗哑的声音,心头了然,恭声说:“是。”
唉,陛下这又是何苦呢。
只盼着陛下赶快立了乔姑娘,等正经有了娘娘,这宫里才算是齐全了。
......
李稷沐浴更衣后,换了身清爽常服,去了兴庆宫。
“娘。”
乔安正在和罗老太说话,看见李稷走进来,微微垂下眼。
李稷一眼就看见乔安。
她难得穿得鲜艳,一身浅粉绣桃花的长襟宫装,领子镶了一圈雪狐毛领,绒绒的白毛衬得她脖颈愈发纤长白皙,白嫩嫩的小脸,细|腻得像是一捧融化的雪,乖乖巧巧坐在老太太旁边,别是一番娇柔可人。
李稷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那个梦。
他还记得她柔软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雪白的小脸晕红了一片,水亮亮的眼睛狡黠看着他,倒吸着尖尖的气小口小口在他耳边哼唧,泄愤似的咬他的脸和耳朵,咬得他的心都快化了。
她清亮的眼睛看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她快走几步,她已经垂着眼睛低下头。
李稷的步子僵在那里。
他看着她皎白冷淡的侧脸,抿了抿唇。
他知道,他对不起她。
他辜负了她的信任和依赖,他霸道强硬地把她拉进宫里、把她圈在身边,他伤了她的心,他卑劣,他自贱,他不配做一个兄长,他活该被她怨恨。
但是再来千百次,他仍然会这么做。
前世今生两辈子,那些血与火的经历都让他深深明白,只有拼命地、不择手段地争取,只有把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有机会拥有,才不会眼睁睁看着想要的离自己远去。
他找了她两辈子,心心念念,成鬼成魔...
她是他的姑娘啊。
他实在是、实在是发了疯似的想,想有一天,能让她像梦中那样柔软又甜美地在他怀里笑。
三年、五年,十年百年,他会用一辈子补偿她,他总会打动她。
但是尽管做足了准备,李稷看着她疏离冷漠的模样,还是心里隐痛。
头一次,他恨自己笨口拙舌,不像梦里那样能说会道,连怎么哄她高兴都不知道。
李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想着等过些日子,还是把方愈找回来。
他有些后悔,若是早料到今日,之前能和方愈学个一星半点的俏皮软话,也不至于让她如此冷待。
李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已经如常。
“娘。”他走过去,向罗老太问好,又看了一眼乔安,声音放轻:“安妹。”
乔安不吭声,罗老太也没有注意,关切地问他:“听宣政殿的宫人说,你又在前朝连熬了三日,这怎么行?身体怎么受得了?”
“无妨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我刚刚才歇了两个时辰。”
李稷撩开袍角,坐在乔安对面的椅子上,又看了看她,才回罗老太说:“娘,六宫的宫务我让人收拢了出来,虽然已经着尚宫们各自处理着,也得有人看着,就麻烦您时不时的监看着。”
“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娘来了。”
罗老太嗔怪:“你已然是国君,可是这偌大的宫里,竟连一位主母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李稷沉默了一下,说:“娘,您知道我刚刚登基,随是禅位,民间仍然是轩然大波,必须尽快安抚,尤其是南面楚王借机笼络了一批忠于殷家皇室的宗室旧臣,已经在江南道开战...”
“刚才还说没有大事,我才不过说了你一句,你便有一箩筐的话堵我的嘴。”
罗老太没好气说:“怎么了,难道天下还又要大乱了不成?”
李稷不出声。
“我告诉你,只要天下一日没有大乱,没有乱到要让你这个国君亲上战场,婚姻大事,你就得给我上心。”
罗老太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又软化了口吻:“我知道你如今的麻烦,选了几个好人家的姑娘与你相看,尤其是尹家小姐,其祖父是曾经高宗时的太师,桃李满天下,其父也曾任尚书令,不满曹光一党专权愤而辞官,是真正的满门清贵;人我也见过了,是个好姑娘,等你见一见,若是你能喜欢,将来位居中宫,士林舆论必然扭转,有一个贤内助辅佐,你也可以省些心力了。”
李稷想都没想:“不必见,我不喜欢。”
“你见都没见,就说不喜欢!”
罗老太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就非得那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
李稷下意识看了一眼乔安。
乔安垂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眉目淡淡,没有一丝异样。
李稷心头愈加黯然。
他抿了抿唇:“娘,儿子心里有数,您别管我了。”
罗老太更生气:“我怎么不管你,你是我儿子我还——”
“娘。”
乔安突然笑着开口:“我有一桩心事,藏在心里许久了,正好今天娘和大哥都在这里,我想求娘和大哥成全。”
罗老太和李稷同时看向她。
李稷惊疑不定,但是看见她脸上坚毅的神色,不知为什么,心头一跳。
“真是奇了。”
罗老太一无所知,还在笑:“你那没心没肺的性子,什么样的心事,这样郑重,还要求我们成全。”
乔安没有说话,却缓缓跪了下去。
李稷心头骤然涌上不详的预感。
“娘...”
“乔安!”
李稷突然扬声叫她名字,乔安眼都不眨,只定定看着罗老太。
“娘,我与表哥云舟,父母之契,彼此倾心,情投意合,已然私定终身。”
双手阖着抵在额前,重重地叩了下去:“娘,女儿求您,成全我们吧。”
李稷瞬间如坠冰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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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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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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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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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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