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傅病重,天子视疾,问起了本朝先后三位太子。
太傅了然笑道,老臣将死之人,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几句实话陛下就听听吧。
老太傅只教过两位太子,萧铉和萧睿鉴,开口便是,“臣与大皇子无甚来往,不做评述,但是臣,很喜欢三皇子的文字。”
“哦?”萧睿鉴的字很正,正统儒家教出来的四平八稳笔画平实的楷书,来了兴致提几笔也是行楷,规规矩矩,从人到字都透着规矩、收敛的意思。
也正因如此,在众多皇子朝臣中并不突出,规矩,字体端正,笔锋不显,与普通士子别无二致。
“恭怀太子喜欢隶书,笔画饱满圆润,字体堂皇富丽,善工笔牡丹,同样是富贵逼人。”
“三皇子的字,其实差着些功底,不知陛下可否记得三皇子曾写过一副百寿字?”太傅看着天子有些茫然的神情便明白皇帝是从来没注意过三皇子的寿礼,便继续往下说,“三皇子研习过百家书法,但是看过便放,从未沉迷于任何一种,篆书、隶书、楷书,三皇子其实都会,更是知晓各种异体字……”
天子更是吃惊,他知道嫡子喜欢隶书,是因为萧铉每有得意之作都要送他阅览,不少臣工也曾夸赞过,却不知道萧睿鉴也会。
“三皇子写字,在乎的并不是字本身,而是在乎连字成文后的立意,三皇子的书法,在道不在书。”太傅笑了起来,“其实,臣看三皇子,不管是琴技、骑射、点茶还是臣接触最多的书法,三皇子都没有将他们作为志向投入太多心思。”
皇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这些年没注意到萧睿鉴,一方面的确是萧睿鉴性情内敛,不曾四处炫耀,同时也是因为,萧睿鉴虽然什么都会,但好像也不是十分突出,他的剑法不错,但是不能和顾思林比;他的书法不错,但是离名家还差的很远;他的琴技尚可,但是只供消遣,放常人眼里可谓多才多艺,但是在皇帝身边,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凸出。Χiυmъ.cοΜ
“三皇子的心思,从不在这些技艺上,他学得很好,却不会在上面多花时间,他博览群书,却同样不会将书中言奉为圭臬。”太傅闭上了眼睛,露出颇为欣慰的表情,“太子用书用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熟读百家只为取用百家。”
“取用百家。”皇帝笑了起来,“可是他写的东西,却总是那些华而不实堆砌辞藻……”
“陛下,臣记得,三皇子在江南写过几封信,陛下以为殿下不恭,其实那才是殿下喜欢的行文。”
本朝文人多爱魏晋风流,恭怀太子更以书道见长,士子间,的确喜欢写赋攀比,皇子的功课,也多是各类骈文互相比较。
但是萧睿鉴主事的时候,所有奏本都写的极尽简明,概述前情,阐明经过,而后便是处置意见,再附上几句告罪的虚话。
“三皇子,是个做实事的人。”
做实事的萧睿鉴刚一出李府就挨了冷箭,手臂中了一箭,血流如注,然而更麻烦的是箭簇带毒,萧睿鉴半道上就晕了过去,辛亏夏道长懂些门道直接用布带勒住胳膊止住毒血回流才撑到回府。
刚从太傅府上回来,酝酿了一肚子话准备再跟太子好好谈论下储君之道也维护一下父子亲情的天子接到消息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发火,将控鹤全撒了出去,一面封锁消息一面命人详查。
羽箭是军中新进下发的常备武器,各武库、军营都有不少,查不出来具体来源;毒是血毒,从毒蛇牙齿上提取,江湖之中惯用的手法,刑部遍查京城内外的蛇贩子却发现这些人跑的跑死的死,最后只能到处去抓刺客,最终从刺客埋伏的客栈老板那里问到了刺客样貌体态,一时间举城戒备。
多灾多难的皇太子在第二天醒来,脑子昏昏沉沉还问自己是怎么了。
“怎么了?堂堂储君不在府中待着,竟然不带卫士就去街上?”意外出现在太子府的皇帝气得脸发青。
萧睿鉴照旧是低着头,翻身下床就要跪……然后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要不是侍者手快整个脸着地。
“你这是做什么?躺好!”皇帝去扶,被躲开来才想起几日前夜里问话已经又把这孩子推开了。
太子这两年都在京城待着,南方的事已经结束,北方的事暂时也牵扯不到,京中也无事……有顾家在,也没有人能碰储君之位,往下的几位皇子都还年幼。
萧睿鉴躺回床上果然又是一番告罪的废话,皇帝都听腻了,只叫他好好养伤。
萧睿鉴顺从的应下。
其实没什么好养的,血毒只要血清就可解除,接下来不过是恢复体力,三天之后萧睿鉴就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臂膀中箭也只是擦了一下,伤口已经结痂。
只不过天子很生气,顾思林也很生气,从控鹤到刑部再到顾家,京城又被犁了一遍,顾思林听说抓到了几个疑犯,不过都没了下文,只能来找萧睿鉴。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哪回出事我不是被关起来。”萧睿鉴正在看书,看到一半被顾思林打断,此刻拿书打着顾思林,“控鹤都出来了,你还在瞎掺和什么?”
“照临,你得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最近,我都没出京城,南方没事,北边平静,我都想不出谁这么恨我。”
“当初江南的刺客背后金主找到了?”
“剿灭了青衣舍的江南几处分堂,但是主使还未查到。”
“那会不会还是他?”
“现在我没去江南,也不准备去……”萧睿鉴只觉得头疼,“你那么神通广大都不知道,我怎么晓得。”
“你有事瞒着我!”顾思林很肯定的说到,“那年你在南方遇刺,后来我送你的鹿肉被人下毒,再到这次,都是关系你性命的大事,怎么每次都没了下文?”
“我难道不想知道是谁么?”萧睿鉴反问道,“南方的事情查到了青衣舍,投毒的案子宫人跑了,至于这回的冷箭控鹤还在查,你叫我说什么?”
顾思林没在说话,黑着脸显然是不高兴。
“好了,有什么消息,我一定告诉你,你有什么事,也要告诉我。”
“你为什么,去找李希春。”
“他妹妹周岁,我去吃酒罢了,你连个刚满周岁的小孩儿都怀疑?”
“我问的是李希春。”
“他得罪你了?”
“你从宫里出来,有事为什么找他?”
“为什么找他不找你?”萧睿鉴帮着顾思林把话说全了。
“是,为什么你有事不找我?”
“因为,”萧睿鉴清了清嗓子,“我要找个不熟悉的人,最好是不认识的人……但是我不能随意走动,万一出了事,就像这回一样,人人自危,所以只能找安全,却又不太熟的李希春。”
“所以,是什么事?”
萧睿鉴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皇帝又想念萧铎了。”
顾思林瞪大了眼睛正要张嘴就被萧睿鉴立起手掌打住。
“我不想再谈他,更不想跟你谈他。”
“也不想让卿卿知道。”
“所以我不能找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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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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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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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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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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