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是江南二十四州的富庶之地,有名的“鱼米之乡”,境内不仅有帆江流经,更有两大支流汇入,一曰“汉水”二曰“金河”,故而颍州又被称为“金汉福地”。
因为境内河流众多,颍州年年都会发生洪灾,为了排水泄洪,颍州城内也修了许多排水设施。譬如颍州城的建筑,屋脊不似京城平缓,都很陡峭,方便排水。再者就是家家户户的房屋周围都有排水沟,并且相互连通,最终汇聚到城外最低处的护城河中。
往年的洪水不会在这个时节发生,这个时节麦菽成熟,正是农忙时,偏偏来了这场百年难遇的洪水,百姓死伤无数,无家可归,最绝望的还是“饥荒”已经初见端倪。
孟青宁他们进城后,发现街道两侧有许多灾民,脸上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麻木表情,这时他们已经不在意有没有住处,会不会吃饱,只要颍州城的大门不关,他们就像扑火的飞蛾前赴后继,活着,比什么都强。
孟青宁朝一人打听道:“劳驾,请问颍州府衙在何处?”
这是一位老者,他浑浊的双眼打量着孟青宁他们,见他们虽是风程仆仆,但身上穿着讲究,不像来逃难的,他没回答孟青宁的问题,只是向她伸出了手。
孟青宁明白他的意思,刚想取出怀中的钱袋,却立刻被钟情制止,钟情把孟青宁挡在身后道:“这位老丈,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们赶了七天的路,眼下也是强撑,你若不想说,我门也不偏劳你,告辞!”
那老者恶狠狠的瞪了钟情一眼,背过身去,不再理他们。
孟青宁不解,刚想问钟情,见钟情给她使眼色,立刻会意,沉默的跟着往城中走。
走到无人处,还不等孟青宁发问,钟情便劈头盖脸的数落她道:“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
“啊?”孟青宁一脸莫名,她实在不知问个路会发生什么危险。
“你知道银子和食物在灾民眼里意味着什么吗?那是命啊!你给了那老者,那其他灾民看你有钱,会不会也像那老人一样伸手要钱?你给不给?你说你没钱,人家也不会觉得你没钱,他们会问我们要,谁让咱们是一伙的,等我们也被掏空了钱袋,他们还会要什么?咱们的马匹、衣物,甚至咱们的命,你给的起吗?”
“这里是颍州城,难道官府不管吗?”
“法不责众!这么多灾民,你杀谁都会引发暴动,官府宁可维持现状,也不愿让他们抱成团跟官府对抗,所以咱们死了也白死。”
孟青宁沉默了,不得不承认钟情说的很有道理,她从未直面灾情,不知道在灾难面前人性的恶会被无限放大,这个时候活下去才是硬道理,哪管什么法度规则。
颍州府衙也不算难找,主要是按照大齐国制,府衙所在必是坐北朝南,人居密集之处。只是他们到府衙门口,正好碰见一个郎中匆匆走出,身后还有一小厮追出来,喊道:“钱郎中,您别走啊,求您开个方子,救救我家大人吧!”Χiυmъ.cοΜ
钱郎中被他追的没了法子,只得停下,无奈道:“小哥,不是老朽不开方,实在是大人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顾啊!”
那小厮还扯着钱郎中的衣袖不放,道:“我不管!我家大人年纪尚浅,身体也好,只要您开了方子,喝下准好!”
钱郎中被他缠得没了办法,从药箱拿出一张药方给他,“死马当活马医吧,这帖猛药喝下,要么活,要么死,全看大人的造化。”
小厮得了药方,满意的松开手,朝钱郎中走远的背影深鞠一躬,刚想去抓药,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孟青宁,她直接问道:“哪位大人?是不是孟鹤鸣孟大人?”
小厮见她是个女子便不与她计较,只喝道:“大胆,敢直呼大人名讳!你快快让路,我还赶着给大人抓药呢。”
孟青宁从他手里夺过药方,直接递给钟情,道:“你看看这药方合不合用?”
钟情扫了两眼道:“能用,就是不知令兄病症如何,难以确定剂量。”
“你们想干什么?这是府衙,你们不想活了吗?”小厮指着孟青宁鼻子骂道,“把药方还给我!”
这时孟青宁对他一拜,由衷感激道:“多谢小哥照顾家兄,我是孟大人的亲妹妹,得知他病重,特地赶来,还望小哥带我们进去,让大夫诊治。”
小厮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孟鹤鸣的病却一日重过一日,急得他四处找郎中,尤其孟鹤鸣吐血之后找的更勤,这个钱大夫就是今早刚请来的。再者孟青宁和孟鹤鸣毕竟是亲兄妹,眉宇之间有相像之处,所以小厮没有任何迟疑非常爽快的带他们进去。
府衙前院作为办公之用,后院就是家眷居住的地方,孟鹤鸣被安排在一间独立的小院中。原本州牧要把自己住的小院腾出来,奈何孟鹤鸣不准,挑了这处无人问津的小院。据说这小院是州牧的一个妾室住的地方,后来这个妾莫名其妙投井死了,这院子也因此空了十几年。
真是荒凉,虽然被打扫干净了,但那掉漆的门窗,坑坑洼洼的走道,还有光秃秃的庭院无不说明住所的寒酸。
为避免孟鹤鸣不适,庞飞带寒山去了客房,孟青宁和钟情跟着小厮进屋。浓重的药味熏得人头疼,但这都不是最紧要的,床上躺着的孟鹤鸣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深凹陷,嘴唇苍白干裂,双眼紧闭,胸口的起伏也弱的可怜,实难想象,大半月前还健壮的人,竟被折磨至此!xie
孟青宁眼中含泪,她知道孟鹤鸣的情况很糟,不能耽搁,于是强忍着悲痛,让开路,道:“钟姐姐,拜托了!”
钟情面色凝重,她把手搭在孟鹤鸣的脉门,好一会儿,道:“令兄被淤血堵住心窍,待我施针。”
说着拿出银针来,在孟鹤鸣百汇、人中、天突、璇玑、阴交、合谷等穴位各扎一针,随后钟情在天突穴的银针针尾轻轻一弹,孟鹤鸣立刻有了反应。钟情见此立刻拔针,把他的头偏向床边,几乎同时,孟鹤鸣突然一阵猛咳,咳出许多暗红色的血块。
血块咳出,孟鹤鸣的呼吸立刻顺畅了不少,钟情松了口气,道:“没事了,他这病是忧虑劳心所致,方才那郎中的药太过霸道,带我重新开方。”说着便写了方子给小厮,小厮见大人有救高兴极了,忙拿着方子跑去抓药了。
孟青宁谢过钟情,又打了盆温水,浸湿帕子,帮孟鹤鸣清理身上的血迹,她从未像今天这般认真的看他的脸。浓眉大眼,还是双眼皮,最气人莫过于他的睫毛又浓又密,皮肤也白,这样的长相若就此离世,那该是多大的损失!前世孟青宁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她一直羡慕别人有哥哥可以依靠,这一世她好不容易拥有了这样的幸运,岂能轻易放手?想到此处,她眼神坚定的对尚在昏迷中的孟鹤鸣道:“兄长,我一定不让你有事,放心,往后我护着你,没人能欺负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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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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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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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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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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