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暴风雨来临之前充满压迫感的宁静,何霜背后的冷汗渐渐冰着了皮肤。
他还是第一次在何霜面前抽烟,小半张脸湮灭在灰雾之中。森冷的灯光披在脊背上,压抑着浓浓怒意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动手?”
何霜在他身后忐忑地替自己辩解:“都怪黎珂,如果不是她突然闯进来,我早就按照计划……”
陈澍突然转过身,一眼刺得她噤了声,低下头,十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地面上,陈澍的阴影缓缓抬起手,何霜身体微微颤抖,委屈的泪水一颗紧接着一颗落下,以为一巴掌就要狠狠打在自己脸上,不料片刻之后,一只犹带着烟草气味的手缓缓拂过了脸庞。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陈、陈校长……”
“长”字的后鼻音还没说完,耳后的头皮就猛地一阵火燎的疼痛。她下意识想要躲避,却被陈澍紧紧箍住了后脑,把烟头死死摁在她头皮上。
嘶嘶声不断贴着耳朵冒出,灼热的烟雾瞬间烫焦了一片秀发。何霜吓到连哭泣都忘了,那仿若要在她脑子里开洞的剧痛和惊惧满满当当占据着整个胸膛。
“何霜,你叫我什么?”撕下温柔伪装的男人面前,不堪一击的她被扯着头发仰起头,惶惑地盯着那个铁铸般的下巴。
疼痛和恐惧的双重折磨下,她恍然想到,成为陈澍的情人之后好像还是第一次听陈澍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那眼神如此阴冷,好像她已经渐渐成了一具……
曹司令死气沉沉的脸突然在眼前闪过。
必须、必须要说点什么阻止他!
电光火石,她拼死大喊道:“就算我不动手他很快也会死的!我没有杀过人,我不要做杀人犯!”
……
她的计策奏效了。
燎烧感远离了她,迫近的压迫和束缚骤然消失。
陈澍拔腿走开,失去支撑的何霜倾倒在地,大口喘气,劫后余生,却并不太庆幸。
她的话倒提醒了陈澍。
此次的失手是他少想了一步。只因往日他给何霜足够的自由,交给她的事情她从不让他失望。一来二去,他习惯性把何霜当成了好用的工具,这次更是放心地对她交托了至关重要的任务。
他却没想过何霜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而已。
突然叫她去结束某人的生命,即使是在他刻意模糊了整件事“杀.人”的实质,简单地拆分为两种药物先后步骤的前提下,仍然是难为了她,再加上他杀.人的真实目的并未对何霜挑明……
算下来,反而是他的私心阻碍了他自己。
他想到何霜从军区大院楼下闹哄哄的人群穿行而过,悄悄递给自己的文件,心中的暴戾稍稍平复。
只要……那样东西掌握在他手里就好。他终究还是脚踏安全区的。
“我告诉过你这两种药物混合绝不会被人发现,即使是法医验尸都难以检测到,更何况我根本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老东西一死,遗体就会迅速火化,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陈澍用冷酷的语言复盘了昨夜的失败。琇書蛧
扭过头,看到何霜脸上悔之莫及的神情,心中竟感到有一丝快意。“亏我还许诺会给你无限光明的未来。我那时的话,每个字都认真无比,这样好的机会你白白放过,就不觉得可惜么?”
“可是、可是……”何霜垂着头伏在地上,身体轻轻颤抖,“后续处理您一句也没有对我提过,我、我担心如果不够妥善……”
“担心什么?”陈澍讥诮地笑笑,“担心我计划得不周密,最后引火烧死你自己?”
何霜瑟瑟:“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惜陈澍已经再不想听她的争辩。
他说:“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抓不住。以后我会重新考虑你对我的价值。”
他拔下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素戒,从指间弹到何霜眼前,像丢掉了某样垃圾,随后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他用余光飞快地向后一扫。
何霜巴掌大的小脸被垂落的黑发挡着,只露出一块惨白的额头。
并不是就此不要何霜了,只是说要“重新考虑”。号码没有删,藏娇的公寓也没有收回。他相信以何霜察言观色的能力,不会发现不了这故意为她留下的小小余地。
但也不能让她太过舒服。驯服宠物的方法就得恩威并施,她跟在他身边一直都太顺,这回万事俱备水到渠成的计划就这么被她破坏,捅下这样大的篓子,焉能轻描淡写地揭过?
他要彻底折断何霜的臂膀,让这少女比从前更千倍百倍奴颜婢膝地来求他回去。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控制住曹司令那边的局面。
他按下了备用手机里置顶的另一个号码。
然而通讯前一刻,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抢先打了进来。
“什么?”陈澍眉眼间的闲适一扫而空,听完对面的汇报,表情罕见地有些凝重,“该怎么做还需要请示我吗?你是他的上级,区区一个小警.察,他的事你处理不好?”
对面的人连连诺诺,即使不在眼前都可想见那点头哈腰的模样。
地上一只蝼蚁走着曲曲折折的路线,倏忽间被陈澍用皮鞋底碾过两个来回,连自己骨骼节节断开的痛楚都来不及感知,便化作一粒芝麻大小的黑浆。
咔,咔。
不知怎么的,聂子旸忽觉得脖颈处的骨骼出奇地疼痛起来。
他人在案件进展报告会上,心却已系着二十年前那两桩旧案的尘封线索。
黎曼案的肇事者妻子在户籍系统里已然查无此人。也难怪,二十年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改名换姓,背井离乡,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当时负责抚恤她的正是他那位老师傅。老人家至察至明,办案总要寻根究底,有个喜欢记录疑难杂案无头线索的习惯,疑问一日不解决就一日不肯放过。
只是不知他的笔记会不会被师娘当作遗物一起烧了……
“散会——小聂,聂子旸。”上级拉着的声音刚落,忽然隔着好几排座位凌空点到他的名字。
聂子旸放开捏着脖颈的手略带诧异地回视,乍一眼之下,竟警觉地从对方眼里看出一种攫取似的敌意。
再一眨,对方分明对他客客气气地笑着,说:“你留一下。”
陈秘书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开了,然而里面的景象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活泼可爱的小儿子伏在一位保养得体的妇人膝头玩耍,儿媳对他满脸歉意地半鞠了一躬:“实在很抱歉,陈先生。公公的病情已经有人都告诉我了,生死有命,第一附属医院的条件我完全信得过,没必要过度抢救了……我会带着孩子去探望他的,但转院的事……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那位妇人在儿媳背后冲他得意地一笑,正是跟陈澍有一腿的高官遗孀。
先机?到底在谁手里还说不定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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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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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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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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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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