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小姐彬彬有礼地说:“这位先生,请出示您的证件。”
“什么证件?”
前台小姐:“工作证。”
“如果我有,我还需要来找你吗?”
前台小姐微笑:“没有工作证那就请您出示身份证居住证市民卡有什么出示什么。请问您是否有预约?或是有人出来接您?当然,根据公司规定工作时间接社会人员入内,职位必须超过……”
“我是傅先生的客人。”
“……”前台小姐静默了一秒,“哪位傅先生?”
“你们公司姓什么?”
“当然姓傅。”
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那你还问我哪位傅先生?”
前台小姐:“您有什么方式能够证明?”
聂子旸气得口不择言:“证明证明!你数学系毕业的啊!”
前台小姐处变不惊:“您答对了。”
聂子旸:“……”
怎么证明?打电话?可跟傅百城直接联系的是他上司,“你就不能往傅先生办公室打个电话确认吗?”
前台小姐油盐不进,继续微笑:“非常抱歉,我无能为力。这里是公司前台不是粉丝后援会联系站,如果我要替每位傅先生的崇拜者给总裁办公室打电话,那我的工作还……”
她突然住口,对后面款款而至的来宾深深鞠了一躬:“欢迎光临。总裁办公室吗?我马上带您上去。”
正联系上司的聂子旸眼睛瞪得快要脱眶:“凭什么她可以插队?”
他拦在前台小姐前方,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气场十足的中年妇人:“你谁啊?工作证呢?身份证居住证市民卡驾驶证教师资格证管你有什么证都拿出来!”
“……”前台小姐万分尴尬,压着声音提醒他,“这位是公司董事,傅总的母亲。”
傅妈妈似笑非笑:“这位是?”
聂子旸赶紧自荐:“幸会,我是傅先生的客人,今天来是代表……”警员证飞快递过傅妈妈眼皮底下,“我有重要的事情与傅先生商谈。”
傅妈妈念出一个名字,“我跟他说得上几句话。你认不认识他?”
“他是我们刑警大队教导员。”
傅妈妈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确认,那位曾分别在警局和警令办公室都做过主任、担任过刑警大队长、荣立个人三等功两次的大汉在她面前绵软得像她的孝顺儿子,听得聂子旸目瞪口呆。
收了线,傅妈妈对他微微一笑:“小聂,跟我走吧。”
聂子旸知道自己踢到铁板,闭着嘴乖乖跟上。明明是他先来的,却被傅妈妈半路截胡,只能在顶层休息室等候的事也顾不上计较。
因为他在这里遇见了更意想不到的人。
“黎珂小姐?”
第一次为重要客户递茶内心还有些小激动的黎珂比他更加惊讶:“聂警官?!”
*
傅妈妈擅自替她疏通了去往卫生厅关节的事尚未了结,傅百城就通知她一会有个紧急会议,而且是昨晚他赶着开的那个会的续集。
来宾竟是聂子旸。这么说他昨晚是急着去见了警队的人?
聂子旸谨记大队长嘱咐,即使黎珂身为涉事人,不到傅百城面前还是不能提起案件细节,于是只跟她简单叙旧:“黎珂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现在是……”
他上下扫一眼黎珂半校园半通勤的打扮,还有胸前的工作牌,心下了然:“在总裁办公室实习的实习生?”
这个说法十分暧昧。黎珂未置可否,直截了当道:“聂警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聂子旸接过茶杯大喝一口,响亮地拍在茶几上:“请讲。”
对黎珂一点都不拐弯的直球,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说起来,他和黎珂,毫无关联的两人竟能多次在广州这座城市迷宫里相遇。王紫误以为黎珂失踪报假警那次,雷浩事件那次,十月底的车祸那次,再加上他和黎珂最初的相遇……
或许这就是某种冥冥中的缘分牵引?
“雷浩自杀事件现场,你曾经答应我会向我透露警方调查的内部信息,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黎珂与他面对面坐下,双眼灼灼闪着光。
聂子旸点头:“当然记得。”
“你当时说那是你知恩图报的方式,你用报恩这个词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这让我感到新奇又疑惑。”黎珂抿抿唇,“那么请问……报恩,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涉及一会在傅先生面前谈话的内容,暂时无可奉告。”
黎珂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新信息,来自……傅妈妈。
“什么意思?你问我?”
墙面另一侧的对话进行得并不愉快。
傅妈妈笑着说:“傅百城,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把黎珂弄到这里来对她有什么帮助?”
傅百城板着脸:“锻炼她的工作能力。”
“在这里能锻炼她什么能力?给你端茶送水捏肩捶腿的能力?还是帮你复印文件记录行程的能力?”傅妈妈似笑非笑看着他,“我没记错的话这些工作小陈都在兼职,而且兼职得相当优秀吧?”
何止是相当优秀!那必须是经天纬地通古贯今黄泉碧落无处可寻独一份的完美!
在办公室里装订文件的陈秘书竖起耳朵,浑身斗志熊熊燃烧。
傅妈妈接着说:“让黎珂做这种事简直是浪费了一个值得栽培的好人才。何况把她闲置在这里,你不觉得冗余?”
陈秘书:“……”嗯?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傅百城支起下巴:“那就让她取代陈秘书的工作。她打字速度不知比陈秘书快多少,就算冗,多余的也不是她。”
陈秘书:“……”终究是错付了。
“傅百城,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在别人面前做这个动作!你以为很帅吗?一点也不懂礼貌!”傅妈妈捡起桌上的钢笔挑开他支着下巴的手腕。
陈秘书诚惶诚恐把订好的文件呈到傅百城手边,生怕他一个不爽就要让黎珂取自己而代之。
傅百城斜他一眼:“没你的事了,滚出去。”
桌面叮地响了下。xǐυmь.℃òm
是傅妈妈用笔盖怼了下桌面:“傅!百!城!怎么跟小陈说话呢!”
陈秘书恭恭敬敬弯着腰赔笑:“不要紧不要紧,傅总打我骂我我早就习惯了,雷霆雨露都是我的荣幸!如果哪天傅总给我好脸色看……”
在他的《傅百城形态大全》里,那可能是他即将被炒鱿鱼的前兆。
傅百城脸色一放:“还不快滚!”
陈秘书笑容阳光灿烂:“好嘞!”
傅妈妈:“……”算了,这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管不着。
目送陈秘书欢快地摇着狗尾巴带上门,她才转过身来,继续母子间限定的对话。
“卫生厅的招呼是我打的,我说过,黎珂是个可造之材。有我的保票,她还用读什么研究生?三年时间省下来,好好到体制里磨一磨她的性子不好吗?”
这话赤.裸裸地将黎珂作为傅家的工具人打算,实在刺耳。
空气里唯余的轻快之风一扫而空。
傅百城皱了皱眉,满目寒霜:“妈,你对她的喜欢都是装出来的?”
“我是很喜欢她,何必装呢?论未来能达到的高度,她比小悦那孩子更加合适进我们傅家的门。”傅妈妈换了个姿势,对他的紧绷视而不见,“你对她的包装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包装?
他的并肩作战在母亲眼里,竟是冷冰冰的,居高临下的“包装”二字。
他对黎珂施以的那些援手除了实现她单凭自己遥不可及的梦想之外,或许还出于某种对自己遗憾的弥补。
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事不便做,却不代表不想做。但他帮黎珂,却从没想过要操纵她,今后的路是属于黎珂自己的,他对他们的未来那样期待,也仅止于期待而已。把黎珂一手捏圆搓扁,雕塑成现实需要的样子……那跟再造一个永远的遗憾又有什么区别?
最最重要的是,他从没想过要逼黎珂迈入体制。
她是披云斩月的出鞘利剑,然而过刚易折,无法在官场上独当一面。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锐气?
成长和苍老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二十六岁的傅百城和二十岁的傅百城根本没有办法相比,这是一种宿命,逃也逃不开的。
他把和黎珂的相遇同样引为宿命。
二十岁的黎珂,可遇而不可求。
傅妈妈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抚了抚他的衣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还不了解你?但我劝你最好仔细想想,那件事之后,傅家缺了最重要的一根支柱。这些年流水的官场,铁打的傅家,那些人为我们开的方便之门,你以为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傅百城铁青着脸沉默。
“是你,还是我?”傅妈妈追问。
明知故问。
他们都知道既不是傅百城也不是她,而是某个今日已无法在场的人。
傅妈妈学着他的样子支起下巴:“小傅总,你今天坐拥着万里河山,到处都是你的人脉,你以为你在吃谁的老本?就凭你那个臭脾气,你现在换个姓氏走出门去,你看谁搭理你?”
小、傅、总。
这个称呼从来就不是对他年轻有为的赞誉,而是另一个男人曾存在过,曾叱咤过风云的证明。
傅百城恶狠狠瞪着桌面上的键盘,好似那键盘上长了张他妈.的脸。
“我不是要操控黎珂的未来,只是给她指一条明路。现实就是这样,她毫无背景,家庭贫困,想嫁入豪门一劳永逸?”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了,“高回报无风险的投资,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
“我尊重黎珂的意愿。”傅百城按下火气,“她是不会同意的。”
傅妈妈可爱地歪了歪头:“哦?你确定她比起有权有势有钱的上流生活,更喜欢你幼稚的师生恋角色扮演游戏?如果她是这样的人,那我会看不起她。”
这世上没有人能在傅百城嘴下讨好,除了两个女人。
一个是对他每个拱火点都了如指掌的他妈妈,另一个是总能挖掘出他小心眼下限的黎珂。
但若说他对黎珂是胜负参半,对傅妈妈他就是十战九输。
他狠狠望着他妈脸上两道刻薄的法令纹,眼神又凶却又怯:“她不可能同意。你想要再过二十年,我和她也变成像你和那个人一样不……”
“我同意!”
两个人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阴沉,一个得意。
黎珂快步跑到炸毛的傅百城身边,一只手轻抚他后背:“事先声明,我可没有偷听。是阿姨发信息叫我进来的。”
傅妈妈对傅百城勾了勾唇角。
手机盲打当她不会?
傅百城极度不满地盯着她,仿佛她但凡说一个不顺他意的字就要马上采取行动镇.压。
黎珂顶着他热射线一样的目光口齿清晰地说:“阿姨,我同意……”
腰上被他掐了一把,她连忙在身后握住那只手,安抚地轻挠了挠,“傅百城的说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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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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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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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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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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