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兰庭胳膊上的痛意未减,归心似箭,实在等不得了,天刚亮,便嘱咐卓青收拾东西离开。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装上车便能走,兰庭打开门,却见站在外面一脸楚楚可怜相的人,脑仁儿一阵钻心的疼。看来,暂时他是没办法和张蔚然划清界限了。
张蔚然一夜未睡,此时眼底一片青黑,原本漂亮的脸憔悴了很多,倔强地挺直身板,道:“兰庭,别丢下我,我和家里闹了一场,这才跑出来找你的。你要是不管我,我可怎么办?以前想着只要找到你,我的日子就好过了,可你现在不认我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了。”
卓青见自家主子一脸为难,自告奋勇道:“主子,要不先让张小姐和咱们一道去京城罢。京城都是自己人,到时候也不愁出什么变故,有老道常年往南边跑的人,到时候护送小姐一程就是了。”
兰庭转眼看着张蔚然,拍板定案:“那就上路吧,早点到京城也放心些。”前面有一段路不大好走,又正值炎炎夏日,若是下一场大雨就有泥石流这等险灾,那处早已经没人居住,过往之人是死是活全看天意,这等天气应该不会有变吧?
图拉也曾听兰庭说起过中原地势的风云变幻,比起他们被流沙所吞没要凶残的多,下意识地心也跟着提起来,没人想死,众人收拾好随身的东西便匆匆赶路。无人在意这个对着蒋大爷胡搅蛮缠的女子,更有人私下里唾弃,中原的娘们就是麻烦,人家都说的那么清楚了,还紧抓着不放,不都说南方的女子最是知书达理?怎么见到的却是这样的货色?
兰庭再不愿理她,张蔚然心里又气又怒,更多的还是绝望,有什么比自己抛弃了一切只为追随这个男人,到最后却被狠心抛弃更难过?她的马车依旧被夹在几辆货车中间,他们很急,所以本就不怎么平坦的路更将她摇晃的晕头转向,她想抱怨,可是又不想惹得他讨厌,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富家小姐,只能享受不能吃苦。
咬牙挺了小半个月总算走出了危险区,他们也稍稍能喘口气,路也平坦好走了很多,但是张蔚然依旧没有找到能接近他的办法。现在的兰庭让人觉得陌生又疏远,她越发的觉得自己已经很难真正的走在他身边了。
图拉和图雅这两个异乡人只知恐惧,却不知道真正的灾难是何种模样,往往因为未知而更加紧抓着心,现在平安出来,松了口气。
兰庭紧绷的面颊也稍稍缓和,稍作歇息,喂饱马匹,众人填饱肚子,沉沉睡了一夜,之后便是日夜兼程的赶路。
张蔚然一直到京城都没有机会与兰庭说一句话,又正逢连日阴雨,她一直在路上奔波数月,身子还是被熬垮了,一路上像个药罐子,苦涩的药穿肠而过,连心情都跟着被涂染了一层阴云,缠缠绵绵,时好时坏的,身边跟着的下人,看着十分担心。
那天之后魏敏在家里陪着祖母,任死对头不要命地作。这阵子她们家的铺子卖不出去东西,对面那家倒是生意好的很,甚至还向伙计炫耀,近来他家请了不少绣娘来赶工,红红火火的还真是让人羡慕。
只是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拿钱办不到的,魏敏不过稍稍动了动手指便从紧要的一个管事口中探出以大问题来,她拿捏在手中想了想,还是等到时候一并说,想来那场面该是热闹的很。
老夫人先前从魏敏那里知道了她的打算,所以对她成日里游来荡去也不说什么,一颗心却是被吊着不上不下的,她倒是希望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可是这几天宫里时常有东西送来,不是绫罗绸缎就是首饰珠宝,再者就是些姑娘家喜欢的玩物,要说皇上没有伤心,任是谁都不能相信。
赵嬷嬷等敏姐儿吃过糕点出去了,这才对老夫人说:“您怎么不愿意和大爷说呢?这件事他迟早得知道的。”
老夫人摆摆手,叹口气:“与他说来做什么?不过是徒添一人不自在罢了,他那颗心现在都在阿竹身上,成天托人去找神医,还有铺子上的事情,我现可算是看出来了,与他来说有些为难了,反倒是敏姐儿更有老爷子的魄力。不得不说,经商拼的也是天分,亭然,他该是舞文弄墨才好。”
“您暂且也别放在心上折磨自个儿,好歹宫里还有太妃娘娘给您撑腰,皇上若是做的过分,她老人家该是会出面阻拦的。魏家是臣,便是再不愿,也不好做出抗君之事。”
“也只能如此了,这家里堆满了宫里赏赐的东西,虽然华贵精致,可我心里却是越发的不踏实了。早知道倒不如应了蔺家求亲,好歹敏姐儿还能得一世太平。”
魏敏自然也将皇上的举动看在眼里,她虽生气,却也不好直接得罪那个人,就连祖母都心事重重,她隐隐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明天便是她翻盘的好时机,她实在无暇抽出太多时间来想这件事情,她期待众人看到庆国公府几位女主人身上衣着时的反应。
回到屋里,却见红药眼眶泛红,垂头站在那里不吭声,她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方才可是掉过金豆子了?”
红药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哪来的什么金豆子,倒是黄豆子差不多,阿奶说我这几年越发没规矩了,将我狠狠地训了一顿,说是若再看到我五天五天的胡闹,便要将我撵回爹娘身边嫁人去,主子身边要不得我这种不守规矩的丫头。”
魏敏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你放心,赵嬷嬷若是再数落你,到时候我帮你说话就是了,你我年纪相仿,本就该是活泼热闹的时候,做什么要老气横秋的,当心额头上多了皱纹,可就不好看了。明儿你同我一起去赏花会,祖母身体微恙,我得代祖母同林夫人陪个礼,就当是散散心。”
笑丫头低头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小姐安抚红药,她不屑地撇撇嘴,真是丑人多作怪,不过是个丫头摆什么的架子?只是一听到小姐说要带她去赏花会,笑丫头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自己也算是小姐身边得宠的丫头,可是这几年这等见世面的好事却一直轮不到自己,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外面那些小丫头估计又要笑话她了,她算什么得宠丫头,往后还怎么菅人?小姐太偏心了。
若初看了笑丫头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心思歪了,想要扶正却是难上加难了,想当初自己要不是勇敢了一回,如今是不是也变成笑丫头这般了?她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更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冲撞了主子,该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红药得了小姐安抚,脸上这才见了些笑,颇为尴尬地说:“小时候阿奶便教我伺候主子要端起十二分的心思,不能恃宠而骄,更不能心生懈怠,我虽未如此,却忘了阿奶的叮嘱,真是该打。阿奶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都始终如一,我该要多学阿奶才好,小姐往后我必定恪守本分,再不敢放肆。”
若初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赵嬷嬷这么多年得老夫人器重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般敲打红药,何尝不是给她们警告?她们做奴才的除了伺候主子日常起居,还得在一旁劝阻主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不是明知是错,还一味让主子去踩那块摇摆不稳的大石。现在不会发生,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她们会怎么做?
魏敏将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她对笑丫头的失望真是越发来越深,从不反思自己身上有什么错处,更不将她的抬举和恩德放在心上,只会一味埋怨自己偏心,真是贪婪的很,看来之后的野心只怕是会越发的膨胀,心头的那点欢快也烟消云散,她稍作收拾便带着若初去了铺子。
若初如今是最懂魏敏心思的人,坐在马车里,犹豫一阵说道:“小姐别气了,是笑丫头没那个福气,您事事为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考量,她却那般不知感恩图报,当真是狼心狗肺。”
魏敏见若初义愤填膺,笑着摇头道:“打从知道她做那种事,我便凉透了心,算了不说她了。”
以前在现代只当古代富家小姐只要倚于栏,手执团扇伤春悲秋,或是发呆就成,落到她身上反而得四处奔波,和命运和人斗,真是不容易的很。
京城烈日灼灼,路上被烘烤地烫脚,魏敏掀开帘子,身边没了冰块,热浪袭来,她难耐地挥动手扇风,进铺子的路与她来说都有些煎熬,果真是享受惯了,连以前那点吃苦耐劳的性子都给磨去了。
回到店里正巧她所倚重的师傅们都在,见她来了,微微弯腰称道了一声:“小姐。”
魏敏在正座坐下来,先看向首饰匠人,笑道:“罗师傅,先前定好样子的首饰可都做好了?切记贵精不贵多,要是千金难求才成。还有王师傅也让你手下的学徒们多用点心,胭脂水粉可容不得出半点错,先前有家脂粉铺子毁了人家小姐的脸,连累亲人不说,更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小姐,毁了人家的好姻缘,当真是缺了大德。”
王师傅赶忙点头应道:“小姐说的极是,老夫这阵子严厉要求学徒,必须用上好的原料,当中不敢掺假,更不敢坏了小姐的名声。”
魏敏满意地笑道:“众位师傅都是行业中的老人手了,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我也知道这阵子咱们铺子被人抢生意的事让大家人心惶惶,劳烦师傅们且去安抚手下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魏敏都不会亏待大家,如果有心想去别处讨活路的,师傅们也别拦着,多给他们些银子就是。”
在外人眼中魏敏只不过拥有一间摆满了女子衣裳饰物的铺子,却不知这几年里,她早已开起了属于自己的首饰、绸缎庄。程静说她是天生的商人,她虽得意,却是一阵汗颜,这都是她从别的地方看来的,而且毕竟小时候也是受过先生教导的,所以能有今日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与钱财人都有些贪心,她也不能免俗,虽然魏家有很多银子让她花,但是外面时兴的东西家里都有了,倒不如看着自己的小库房被银子堆满才有趣。
众位师傅明白魏敏的意思,那些想要离开的人这辈子都没机会在进魏家铺子了,心不定,站在东山看西山高,墙头草似的,哪儿好往哪儿钻,谁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连一众人都给卖了,这等三心二意之人自是留不得的。
众位掌柜离开之后,铺子里只剩她、若初和一个账房先生,这位账房先生也是多年的老人了,曾是老夫人手下最得力的人,祖母见她鼓足劲儿是要好好做买卖的,便将老先生借给她了,她怕老先生委屈,给的银子比祖母还要多,也算是安下老人家的心。
账房先生走到她身边,攒眉说道:“不知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这几天账本上十分不好看,本是总铺,如今入账却比不上下面的几个小铺子,老夫看得发愁。”
魏敏笑了笑,安抚道:“您别急,等过了明儿,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您且信我就是。”
老先生见魏敏年纪虽小却是这般信誓旦旦,这般做的住,他也不好说什么,虽说他只是个账房,便是小姐发不起工钱,他还能去老夫人那里,横竖是吃不了亏的,只是这两年,小姐投在这间铺子上的心血,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从无到有,本就艰难,若是一时出错再度成为虚无,便是上了年纪的大人都无法接受,何况是这样的孩子呢?
魏敏起身去了二楼,她靠窗而坐,看着对面铺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嘴角噙着一抹弧度,就在她举起茶杯送到嘴边时,突然看到一道纤瘦的身影从轿子里出来,匆匆走进了不易被人发现的小门,魏敏的眼睛微微放大,里面含着点点笑意,真是没想到,原来是如此。她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这么舍得下脸来抢她的生意,眼波微转,当即有了主意。琇書蛧
她冲站在旁边的若初耳语一阵,如初了然,转身出去办事了。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向来喝不惯的茶竟有种甘甜的味道,连着多喝了几杯,不时往楼下看了一眼那轿子还在,眼底的兴味正浓。
蔺知一直来魏府给祖母请安,次次都会与她说今儿要做什么,要去哪儿,她并不在意,可也不知怎么的就留在了脑海里,未过多久就见若初带着人来,蔺知脚下生风,脸上含笑,像是得了什么喜事,魏敏看得脸上一僵,她心中着实有几分愧疚,可也不过一瞬间便消失,谁又是好人呢?
蔺知彼时正在与友人品茶,见魏敏身边的丫头寻过来,心上一阵荡漾,听说魏敏有事找他,更是喜不自胜,与友人道别便匆匆往魏敏所在的铺子去。魏敏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让他痴迷爱慕不已,只是向来重规矩,她最不喜在办正事的时候被人打扰,他想见她,却不敢冒然前去,这一次被她特地邀请如何能不高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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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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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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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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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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