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与她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嗤笑出声,转开视线道:“你当心不当心与我有什么关系?你爱怎么做是你的事情,时候不早了,我告辞了。”
魏敏看着他挺拔而又紧绷的背影从自己的眼中离开,嘴角耷拉下来,有些挫败,她倒是把他给得罪了,瞧方才那疏离又生冷的口气,像是要自此与她划清界限一般,他竟然生气至此。
若初有些疑惑,她很想知道兰庭少爷被小姐堵着没说的话是什么,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兰庭少爷会生那么大的气?可她也很无奈,照着小姐现在的脾气,既然是她诚心瞒着的,想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知道的。
此后的日子里除了在必要场合蒋兰庭会与她客气地说两句话,寻常时候仿佛看不到她一般,让她每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能咽进肚子里,回到自己的房里趴在床上想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她分明是个三十岁的人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按照九岁孩子的心思来走,不知不觉无迹可寻。
京城中的贵人虽看不起商贾世家的魏家,却偏偏不敢有所怠慢,谁家办个喜事,聚一聚还得将魏家的人当做座上宾,言语间客气不已。魏老夫人活了这大把年纪自然知道当中缘故,时常以自己年老身子不舒适为由推拒,众人皆知魏家没有年轻的媳妇,也不强求,多数人家带着女儿出来为的也不过是相看合适的人家,老人家在那里干坐着反倒是无趣的很。只是这一次,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魏老夫人会答应,而且还带着一个英俊的小公子和魏家的宝贝孙女儿,当中的用意多少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魏老夫人在京城众人眼中不只是寻常的妇人,她的手里更是捏着魏家大把的家业,便是男人们见了也得称道一声魏老夫人,一番寒暄中自然是要提及她身后的小孩子,她笑道:“这是我远亲的孩子,如今跟在我身边学经商,往后若是在生意上碰到还请各位多加照拂,就当给老身这个薄面。”
此话一出眼前的人是愿意给这个薄面的,听魏老夫人的口气往后是想多加抬举这位小公子的,对兰庭的夸赞也多了几分。
蒋兰庭心底涌起来的滋味复杂不已,更多的却是欣喜,他怎么都没想到魏老夫人会这般抬举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魏敏,她灿烂的星眸中同样漾着欢喜,小嘴微张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来,他的心忍不住柔和起来。
而夫人们谈论的却是魏敏,小小年纪便生得这般好相貌,想来将来定是个让众家好儿郎争相求娶的绝色佳人,老夫人全都收下了,脸上的笑也比方才更加多了。
今儿是庆国公侯府的二公子娶新妇,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徐老夫人脸上更是止不住地笑,因为徐巍和魏亭然关系甚好,徐老夫人对魏老夫人也很是亲近,外面的事情自有人张罗,两位老人家坐一起打发时间。魏敏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贵气十足的老夫人便低下头,她不喜热闹也不喜和陌生人亲近,只是自己的身份,来这样的场合想来是少不了的。
徐老夫人对着魏老夫人说道:“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成天想的也只有这些孩子们,现在二孙子娶了媳妇,大孙子每每一说起来就想着法子搪塞,他爹娘疼他就纵着了,可我这心里总是不舒坦,堂堂的世子到现在身边还没个伺候的人,真是要急死我。妹妹想来也急罢?”
魏老夫人摆摆手笑道:“我前两年倒是急,托人不知寻了多少人说亲,奈何我家那个木头半点凡心不动,我现在也是无可奈何,管不了了,我现在一门心思只是照顾着我这个小孙女,只盼着她能快点长大,我也就放心了。不瞒您,我现在也有我自己的思量,这孩子命苦,自小没了娘,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实在不忍心她受委屈。新进门的媳妇能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我尚且能放心,要是动了别的心思……到头来心疼的还是我这个老婆子,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迟一些,晚一些都无妨,说不定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
徐老夫人跟着点点头:“你倒是想的明白,也正是这个理儿。让两个孩子听咱们说这些话怪无趣的,还是让他们出去玩罢,我有个小外孙女也是凄苦,爹娘早早的去了,我瞧着可怜便带在身边亲自带着,和敏姐儿年岁相当,让她们一处玩去罢。”说着便让身边伺候的嬷嬷去叫人。琇書網
没多久只见一个瘦弱文静的女孩跟着嬷嬷来了,恭敬地行了一礼,听到徐老夫人的嘱咐她转头看着魏敏,柔声说道:“和我一块来罢,院子里有处凉亭这会儿正是凉快的很,我们到哪里好好的说话罢。”
魏敏和兰庭像两位老人家行过礼这才跟着出来,来来往往的都是行色匆匆的下人,谁也没空顾着他们,三人在凉亭里坐下来,那人端坐在那里笑道:“我瞧着你比我小,你今年多大了?这位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魏敏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有些太过刻板了,不管说话还是坐姿都是标准的大家小姐模样,处处被束缚让人同情,顿了顿弯了弯眉眼,回答道:“我今年九岁,这是我的表哥,唤作兰庭。”
程静是个十分文静温雅的女孩,说话声音细而柔,除了有点呆呆的,是个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女孩子,听过魏敏的话,笑:“那倒是我比较大些,我十岁了,你得叫我声姐姐,若是兰庭公子不嫌弃,我便也跟着妹妹叫你声哥哥可好?”
兰庭笑着点了点头,他年岁略大,便是受着这一声也是应当的,女孩子说的都是些衣裳、首饰,他对这些不上心自然也不乐意听,转头看向旁处,谁成想这两个丫头说的却是不远处嘴埋在水里饮水的雀儿,倒是让他失笑。
程静定定地看了两眼魏敏,眼睛里无不羡慕地说:“妹妹生得这般好穿什么都好看,这一身粉桃颜色比……”
“比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了?”突然传入耳中的声音让兰庭忍不住皱眉,他转头看过去却见是个穿着和敏姐儿同色衣裳的小姐,年纪与自己相仿,一张脸皱起来显出了几分凌厉。
程静看到来人就彻底地噤声了,垂着头缩着肩膀像是被什么给吓到了。魏敏心中一叹,寄人篱下的日子里想来是受了不少委屈,瞧着眼前这位小姐倨傲的样子就能明白几分,心中有些不满,却还是站起来笑道:“姐姐也偏爱这个颜色?静姐姐,不知道这是?”
来人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问她做什么?我是徐家老三徐宁,魏家妹妹和她有什么好说的?瞧她那股穷酸劲儿,本就是上不的台面的人家出生,以为借着我们庆国公府的名头就想往后能寻个体面人家,当真是痴人说梦,可当这京城里的人同你们西北的人一样傻?”
古代西北最是苦寒之地,百姓日子难熬不说,且时时有战事发生,真可谓是民不聊生之地,便是再穷困这位徐三小姐也不必说这些伤人心的话吧?魏敏越看程静越觉得可怜,却也知道自己盲目给她出头往后只会招来徐三小姐更深的记恨,往后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心中对这位徐三小姐更加厌恶起来,亏得还是大家小姐只怕是给惯坏了,当着陌生人的面揭亲人的短,当真是愚蠢至极,为了给程静留几分面子,她装作没听到一般,笑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听说庆国公公府的海棠开得正好,徐宁姐姐能不能带我们去看?”
庆国公府的海棠在全京城都有名的很,说起自家海棠园子顿时觉得脸上有光,也不屑再数落程静,而是扬起下巴说道:“那你们跟我来。”一错眼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兰庭,脸色一顿,闪过几抹红晕和懊恼,方才竟是大意了,居然没看到在里面竟坐着一个这般清俊好看的公子,忍不住软下声来:“海棠园比这里要凉快多了,这会儿风景正好,风吹海棠,花瓣一片一片跟下雨似的好看,我在让下人备些糕点和甜茶来,边看边吃。”说着还不住地往兰庭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而兰庭未察觉到,他的心思全在为程静解围的魏敏身上,这个丫头居然还有这等护弱的心思,看她的眼神不觉中已经变了样,当中藏着一丝开怀和欣赏,她和程静走在后面,余光所见都是她那张娇俏圆润的粉嫩小脸,阳光照耀下两颗小虎牙折射着淡淡的光亮。
徐宁不乐意被人给忽视,心头微微一动,往兰庭那边靠近了些,讨好道:“这位哥哥可是和魏敏一道来的?”
兰庭微微皱眉点头应道:“老夫人带我见世面,不然这等江南小地方来的只怕是见不到京城这般好的风光。”
魏敏听罢忍不住捂嘴笑,兰庭这般不动声色地就给了徐三小姐难堪,高兴过后自己的心里反倒不怎么高兴,徐宁的心思一眼便能看的出来,这人虽不是她的,可是惦记的人多了去,她心头的那块石头再度压下来,皱眉想了一路,连程静和她说话都是含糊应付过去了,等快到园子的时候,她还是用蒋兰庭已有婚约的事压了自己心里的念头。
海棠园正中间有一处小而精致的亭台,两边有小河渠,活水流动传来清脆叮咚的声响,再伴着海棠花随风簌簌响的声音甚是悦耳动听,几人刚坐下却见一阵风吹来片片花瓣落下来,果真是花雨绵绵,地面铺了一层让人恨不得跑上前去躺在上面伴花香而眠。
徐宁全部的心思都在兰庭身上,方才所有的倨傲和霸道、轻蔑都收敛了,红着脸问兰庭江南的风俗和风景,处处都想着与北地比一比,兰庭虽不耐烦却也不好表露在脸上,也不过是问十句回三句罢了。
魏敏和程静因为没人打扰,小声地说着话,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两颗头靠在一起说说笑笑,风吹动两人未束起来的软发纠缠在一起,方才的尴尬和窘迫已经消失,她们已然成为最亲密的朋友,程静给魏敏讲了她爹和娘的事情。
“燕城被围的时候,我爹将所有人都送出去了,包括我和我娘,那座城只有他和一众叔伯们守着,我娘说他们是要死的,就算死也要守住城,那么多疼爱我的人就那么再也见不到了。我们终于逃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我娘趁我睡着的时候独自一人返了回去。我只知道她和我爹死在了一起,外祖母瞒着我,可我还是听到了,燕城虽然保住了,我爹重伤不治身亡,我娘在他旁边饮毒自杀。我知道在这世上真心疼我的只有外祖母了,就算再难,我也只能在这里待着,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
程静终究是个孩子,虽然懂礼,可是再这府上没有一个人能听她的委屈和难过,外祖母虽疼惜可她也不忍心让她老人家为这些琐碎事操心,而且还会给母亲丢脸,她已经忘了,自打来到这里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真心笑过了,舅舅对她甚是亲,什么好的都往过送,可是他很忙,几天也见不着一次,舅母和府里的姐姐们对她甚是鄙夷,只当她是个拖油瓶,始终不见什么好脸色,她就像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却也只能缩在角落里由着人打骂。
魏敏很同情她,自己虽然有性命之忧,可府里再没有人敢对她不敬,要是不说那个事儿,她可是魏家真正霸道的主子,程静说到底还是那些艰难,就算将来能得个好归宿,只怕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才嫁出去的。
“那你能随便出府吗?如果能行你便来魏家找我玩,庆国公府门第太高,不是我能随便来的。”
程静点点头,眼睛里绽放出耀眼的光亮:“以前没什么相熟的人只能待在家里,成天闷的很,现在认识了你,若是你们家方便,我便敢去,若是往后我少在舅母和姐姐们面前露脸,兴许她们就能少找些我的麻烦了。”
魏敏叹了口气,这事谁能说得准呢?她转头正对上兰庭冷的发寒的眸子,先是一怔,而后站起身和程静去园子里面玩了,总归是眼不见心不烦,要是他们真闹出什么事来也是人家的本事,丝毫不觉心里的酸味儿。
兰庭本想着这丫头聪明,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谁知道她倒好,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让他心里瞬间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憋的怪难受。他实在是受不住眼前的这位小姐了,她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一岁,这般明显的讨好只要是个人就能看明白图的是什么。他实在没这个心思,而且眼前这个小姐,他打心里也是看不上的。
眼看着那两人的身影隐在那花木中,只得撇嘴无奈地笑了笑,费了好大的劲应付着眼前这人。他已经不是蒋家的大少爷了,而且在这京城中多的是富贵人家,就这庆国公也是当朝大功臣,皇上眼前的红人,他现在只能在魏家寻待着等机会,自然是不能惹出乱子来,就算再不喜,也得好生地答着,不过照就是问十句答三句罢了。
却不想姑娘家就爱他这种调调,冷冷地端着,瞧着不大好亲近,更是勾得人心痒痒,徐宁越和他说越觉得这人是个正经人,换做旁人早看中她的身份一直巴结着了,他倒好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副样子,不咸不淡的,她的一颗心算是彻底地挂在他身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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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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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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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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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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