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蔚然竖起杏眼狠狠地瞪着他,他们很早就知晓世事又极为聪明,兰庭不过小小年纪更是学得了父亲的真传能作一手让人赞叹的字画,就连父亲都说他将来必成大器,从小就钻进她心里的人,她怎么能接受蒋家逼迫张家而生出的退婚一事?哪怕兰庭将来不能有所大成,她也会跟在他身边。
一时间沉默环绕在众人周围,良久之后,兰庭示意卓青道:“我这里不需要人陪,你先回去歇着罢。我有点累,想再睡一会儿。”
张蔚然恼他不解风情,可见他背上的白色里衣因为方才用力过大渗出了红色,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只得不甘不愿地出去了。不过所幸找到了他的下落,等他养好伤不管愿不愿意也要将他绑回江南。
魏敏出了医馆,上马车的时候若初伸手要扶她,却被她躲开偏要自己往上爬,轿凳站的不甚稳当,摇摇晃晃差点将人给摔下去,车夫眼疾手快稳住了,她这才上去了。
柳竹看得直发笑,随着坐进去才笑着抓着她的手说:“不高兴了?蒋兰庭和姨母一样不过是借住在魏家,迟早要走的,你方才那么说倒真有些小气了。”
魏敏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那般冲动,不管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年纪有多大,说到底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放纵脾气的孩子,倒是没什么不妥当,她抿嘴不开口。
柳竹靠近她小声说道:“难不成你这小丫头动了别的心思?听到他有未婚妻心里不舒坦?”
魏敏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这么轻易地看透,不悦道:“没有,就是觉得别扭,姨母说的对,既然是注定的,早点走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柳竹拥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到怀里,柔声劝道:“我们的命上天已经注定好了,敏姐儿身世不凡,等你长大为你张罗亲事的人多了去,更有众多大好的儿郎让你挑选,他不是你的良配。就拿姨母来说,我的姨娘先前成天缠着你外公让给我定亲事,生怕再拖下去给耽误了,前些天让人送了书信来,说是赵老爷家的二公子与我的八字极配,等回去就要定亲成婚了。就算我心里不愿意,那又如何?这等归宿对我来说已经是知足。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别匆忙给自己定下来。”
魏敏极不认同,也不转弯,直接开口道:“我知道三姨母也喜欢我爹,别看我小,我看的出来。若是一定要给我找继母,我想是你,因为只有你对我最好,二姨母每次都是想着法子欺负我,她当我真傻?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我用簪子把她的手给划伤了,看她还敢不敢对我动手动脚。她昨天过来和我说祖母想让她回去,她不愿意,我也不想你走,三姨母,我和祖母说让你给我做继母罢。”
柳竹眼眶微微发红,拥着魏敏的胳膊又紧了几分,笑着摇摇头说:“你能向着姨母,姨母心里就很高兴了。傻孩子,暂且不说姨母的身份尴尬入不得魏家的大门,京城中身份显赫的大家小姐多了去,哪轮得到我不是?我没有那个心思,所以不要说胡话了。”
未过多久就到了魏家门前,两人下了马车去云棠园见老夫人,柳竹想换身衣服之后再去,魏敏却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往前走。老夫人对她极为纵容,自常嬷嬷那次刁奴欺主的事情之后,府里但凡有稍稍对她不敬的人全部被清理了出去,如今不管谁见了都得恭敬地称道声:“小小姐。”也不怪笑丫头在知道自己跟着伺候魏敏后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魏老夫人彼时正和宫里派来的公公说话,见敏姐儿来了,笑着招招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才继续说道:“有劳公公了,麻烦您给太妃娘娘带句话,那天我和敏姐儿一早就进宫去。”
赵嬷嬷笑着将公公送出去,将提前备好的钱袋子双手送到公公手上,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转身回去。只听敏姐儿天真稚嫩地声音响起:“爹昨儿受了风寒,我和三姨母一同去看他罢,三姨母煮的粥好喝,正好给爹也送一碗。”
魏老夫人点点头,而后想起还在医馆住着的蒋兰庭,问道:“你兰庭表哥可好些了?还是早些将人接回府里来照顾的好,外面嘈杂,没个清净。”
魏敏微撅起嘴回:“他的未婚妻来找他了,等他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就让他回江南罢,人家也有亲人,咱们家霸占着人家做什么?免得让外人以为祖母扣着人想给我当未来的相公。”
魏老夫人忍不住笑骂道:“才多大的小妮子,过嘴的话也不和肚皮商量一下,羞不羞?他不能回江南去,不管是谁过来都不成,他自己心里清楚。好了,去看你爹罢。孩子,不要怨怪他,总归他是你最亲的人。”
魏敏点头应了,这才和三姨母离开,她当然不能记恨他,她还得帮着三姨母做魏家的当家夫人,总要让这位没什么野心的柳三小姐明白,有些事情做起来虽然难,但是放不开胆子去想就永远都不可能实现。和陌生的一切对抗,大抵这就是她生在这个朝代里最大的乐趣了。
魏亭然知道昨儿是魏敏同母亲求了情立即一阵脸热,对着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的柳云生出一阵不耐烦。
“老夫人想让我回江南去,可我舍不下你,看你在祠堂受罚我心中不好受,我想着老夫人听敏姐儿的话,便去将她叫了起来,果不然……咱们的敏姐儿瞧着还真有几分未来当家人的派头,你这当爹的还是得管管,要是哪天真纵的没了边儿,和你这老子抢起来可真是坏事了,别不上心。”
魏亭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看着束着窗幔的绳子上垂下来的流苏,想起娘昨日的训话,心里一阵难过。谁都劝他不要和孩子一般计较,但自打这个丫头出生后,他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心爱的女人逝去,母亲的不信任和怪罪全都因她而起,每次他只要生出一分想要对她好的心思,内心深处的厌恶就将之盖了过去。
外面传来下人给人行礼请安的声音,柳云再听到柳竹也来了之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不满道:“你若得空稍稍叮嘱一番敏姐儿,不要让她和我那妹妹走得太近,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看她那派头摆的,都快要盖过我了,免得让敏姐儿的身份也跟着掉了价儿。”
魏敏推门进来,向来带笑的脸上变得有些严肃和不自然,像是被人给束缚了手脚,走到魏亭然身边,拙笨地说:“爹,祖母说您病了,可用过药了?三姨母亲手做了粥,您喝点吧。”
她是故意用这样孩子气的口气说话,万一哪天真能让这位父亲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的错事,倒也不枉费她的一番功夫。
柳竹很是心疼这个孩子,上前一步站在魏敏身边,跟着笑道:“姐夫,你尝尝看,我往里面加了些开胃的东西,暖着喝下去发发汗就好了。”不小心转头迎上二姐想要吃人般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这也是她不愿意来的原因,二姐早已经将姐夫当成了她的专属,只要身边的人露出半点心思,她就要用最为狠厉地表情盯着给予警告。
敏姐儿终归是个孩子,不明白当中所潜藏的不为人知的的东西,她的父亲虽好,却也不是自己心目中的良人。柳竹所求不多,只想遇到一个能待自己好,能踏实过日子的人就好,哪怕他的相貌丑陋,自己也是能够接受的。
魏敏看着一阵怒,这二姨母还没当成她的后娘,倒是把这后娘的架子摆出来给谁看?微微仰起头,用稚嫩无害地声音问道:“二姨母,您眼睛里进了东西?怎么瞪那么大,真吓人。”说着不自觉地去拉柳竹的手。
魏亭然神情淡漠地看了一眼柳云,对着柳竹勾起一抹笑:“让三妹担心了,敏姐儿,给爹端过来,正好腹中有些饿了。”
柳云一张精心描绘过的脸宛如狂风过境般,阴森冷然,在魏亭然复又投来淡淡一瞥时才收敛了些,笑着拉起魏敏的手,温声说道:“敏姐儿坐到姨母身边来,你爹难得躺在床上歇息一天,他反倒坐不住了,别忙着走,留下来和我们说说话罢。三妹,你先回去。”Χiυmъ.cοΜ
魏敏隐约抓住了魏亭然眼中的一丝不快,立刻顺势而上,揪着这一处猛砸下去:“二姨母,外面的下人私下里都在议论您,说您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成天跟在我爹身后像什么样子,要是给未来的夫家知道了可怎么好?您可别说是我说的。”说完冲着脸色发白的二姨母俏皮的眨眨眼。
魏敏这一句话可真是将柳云的面子里子全给敲碎了,若是寻常人断然听不出里面有什么不妥,可是心思细的却无不能品出当中的嘲讽和奚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知廉耻地跟在自己姐夫身后,人前不便说,人后编排的有多难听想也想的出来,连魏家的下人都看不起她,更是表明连下人都不愿意她这样的人做魏家的女主人,更何况是魏老太太?不觉中得意忘形的疏忽竟将自己推到这步。
魏亭然见气氛僵持,这才出声道:“阿竹昨儿照顾了兰庭一夜想来也疲惫的很,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别累病了。我也想睡一会儿,都出去罢。”
柳云没想到他居然连自己都撵,站起身鼓着腮帮子瞪了柳竹一眼,率先推门出去了。
魏亭然看着低垂着头温婉安静的柳竹,顿了顿,说道:“阿竹,在魏家就别顾着你们家里的那套,想说什么想玩什么直接找管家或是找我也成,别委屈了自己。柳云嘴里的话,不听就是。”
柳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了声:“记住了,姐夫好好歇着罢。”就带着魏敏出去了。
魏亭然不是没看出她眼底的仰慕,可是今天却发现她那双眸子里清明透彻如说,半分不见他的影子,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盯着那道门看了许久。
柳竹走在小路上瞪了魏敏一眼:“你好端端的和你二姨母说那些话做什么?这下全府的下人都把她给得罪了,要是以后……你可不是给人家找事?”
魏敏得意地扬起下巴,笑道:“这些话我都是从笑丫头那里听来的,又没谁说的,便是我说句赵嬷嬷,她还真敢找赵嬷嬷的麻烦?要是真是赵嬷嬷说的,她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赵嬷嬷的意思就是祖母的。”
柳竹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小脑袋瓜子里成天装的是什么,我还真有些困了。兰庭好歹是因为你才受的伤,若是有空准备些小东西,暖暖人的心。毕竟,你还挺喜欢人家的不是?”
魏敏被三姨母给戳到了心底最柔软处,难得的没有反驳,回了院子倒是真认真想起来该送什么谢礼。他虽然身陷尴尬境地,却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什么都不缺,如今更来了个能与他说话的未过门媳妇,还真没什么好送的。琢磨了半天将这事还是交给若初,亏得一切知晓的早,不然等长大以后闹起来,她可不就成了仗势欺人、抢人家丈夫之人?别说给魏家丢人败兴,连她自己也不能接受。
兰庭在医馆躺了十天被接回府里来,脸色好看了许多,若没人触碰他的伤口就和常人无异,让魏敏没想到的是那位张小姐也跟着进了府,她倒不是没有容人度量的,心里总跟戳了根刺一般没法再用最为寻常的目光去看待人和事。只是跟在祖母身后一道去看望了他,若初选的也不过是件有吉祥平安寓意的玉器摆件,留着观赏亦可便是拿去卖了也亦可,魏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没人主意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幕却是被一直心不在焉留意着她这边动静的兰庭给看在了眼里,老夫人叮嘱了几句让他好好养身子的话,他笑着应了,在众人离去的时候,他出声叫住了魏敏,他们两人平时关系甚好,倒是没人当回事。
张蔚然在一旁也不会觉得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思,只是吃味兰庭让她靠近说了几句悄悄话,也不过是撇撇嘴,没敢多说什么,她只看到这位娇贵的大小姐微微变了变脸色便离开了。
“你同她说什么了?魏家不愧是最有钱的人家,连个伺候的丫头都能抵得上一般人家的小姐了。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这等亲戚?”
兰庭轻轻坐下来,虽然好了很多,但还是疼得很:“蔚然,你在外面待得时间久了,你爹娘会不放心,还是早些回去罢。我应该不会再回江南了,京城眼界开阔,路子也光,兴许我能寻着一处宝翻身。你没必要将大好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张蔚然竖起眉梢,不可置信道:“江南蒋家什么东西不是现成的?你是正儿八经地少爷,蒋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还这么辛苦张罗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把一切都拱手让给你的继母?我不信你是这么没出息的人,寄人篱下对你有什么好?魏家再怎么名声显赫与你蒋兰庭没有半点关系。”
兰庭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抹不耐烦,沉声道:“我现在确实是寄人篱下,我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实在顾不得你,所以你还是走罢。我的事情,你往后不要再操心了,向我和老师道声好,往后我若得空,必定会亲自上门拜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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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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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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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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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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