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子夜半时又溜回了旅馆所在的街道。此时整条街只她一个,没有街灯,屋子里也是暗沉沉的一团黑。她站在静悄悄的街上,斜风冷雨很快打湿了黑棉布的衣裙,如同打湿了一个个倾斜的屋檐,挂下声声清脆的雨滴。
代表着旅馆的黑暗轮廓深深在雨幕的一角陷落了。所有的窗户洇湿成同一团墨渍,像一只扭曲的眼无声地、沉默地望着她。某扇窗户的后面宿歇着莎拉的丈夫——这样的事实像沾水湿透了的衣服般不舒服地贴上凉子的皮肤。
她想起晚上看着阿尔文走进这家旅馆时,尚灯火通明时,它那副美丽的样子。没有雕梁画栋,但精致的招牌、干净的门面、热情的招待声像某个浪漫主义画家精心绘制而成的代表作。
而在此时,这贴近黎明的、还蒙着细雨的黑暗中,它褪去了那些鲜明的色彩,薄雾里尖锐的轮廓亦模糊掉边缘,因而它的意象在凉子脑海里逐渐变成庞古恰恰上她住了月余的那栋小木屋。
那时候也有过这样朦胧的雨幕,她去收衣服,莎拉便坐在窗户前摇摇晃晃的。凉子一看向她,她就立马笑出一口小白牙,灿烂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天朗气清。
“你笑什么?”凉子不理解她怎么总有那么多值得开心的事。
“因为感觉很幸福啊。最喜欢凉子了。”她拿手垫在窗户沿子上,下巴压出一点印记,眼睛是极明亮的。
在医院的时候,她也望着雨幕发呆。手指摸着高高鼓起的腹部,嘀咕着问凉子:“凉子,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凉子坐在一边看书,头也不回。“你自己的孩子,随便你。”
莎拉把书从她手里抽走。“不要!名字一定要凉子也觉得好才可以。”
凉子还是兴趣不大,随口说道:“就叫雨吧。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挺合适的。”wWW.ΧìǔΜЬ.CǒΜ
“花山院雨吗?听起来倒是不错。”
“……你的孩子,为什么会跟我一个姓?”
莎拉仍是自言自语:“感觉花也蛮好的。”
莎拉最后到底决定了哪个名字?凉子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她一直忘记去问。那个不知道叫雨还是花的孩子,它的名字同它及母亲的生命一同埋进地里,成了永远说不出口的秘密。
而秘密的彼端,他此时正安睡在温柔乡,在一个曾灯火璀璨的城市。
“会恨他吗?”凉子拢着袖子轻声问。夜风很凉,她的指尖几乎冻得没有直觉了。理所当然的,除了雨声,她没听到任何别的声音。
仿佛整个世界都知道她此时需要思考,所以给她余留了一个足够安谧的空间。好像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
弱水就躺在她的储物空间。拿出它,杀进去,甚至用不到半秒。
在她考察这个想法的合理性时,旅馆的大门开了。她惊讶地抬头,一个高大的黑影撑伞走到她面前。雨幕被遮掩后,她借着微不可见的光看清来人。“贝克曼?你怎么在——哦,这是你们红发海贼团歇下的旅馆?”
也是,这么简单的事,稍微一想就能意识到。
“你怎么在这里?”贝克曼脱下一件外衫给凉子披上。刚在窗口看见她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谢谢,确实暖和多了。”
“为什么这么晚在这里?”贝克曼又问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经常管教船员的缘故,凉子觉得他讲话很像教导主任。
“为了思考人生。”凉子深沉地叹了口气。贝克曼嗤笑了一下,颇有种“就你?”的意味。
这凉子就不高兴了。“贝克曼,如果我只是个什么都不会,弱得风一吹就倒的普通人,你会喜欢我吗?”
贝克曼点上烟想了下。“不会。”
“欸?回答得很果断嘛。”
“海贼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普通人和我们扯上关系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凉子皱了皱眉,“我以为你们都是那种看到喜欢的不管后果也会去抢的人。”
贝克曼烟头的火星在混沌的黑暗里忽明忽灭,总像是在沉思的眼睛也在扑通跳跃的光里闪烁着,这让他冷硬的语气变得温柔了些许。“或许对喜欢的会这样。不过海贼也是人,对真正爱着的,就不忍伤害。”
他看着凉子,很认真地说:“也许你是个普通人,我也会爱你,但不会喜欢你。”
“……所以伤害了,就是不够爱是吗?”她为莎拉感到落寞,也为贝克曼感到落寞,“对不起,我不爱你。”
“……我知道,你爱那个革命军。”
不,她也不爱萨博。假如她爱他,便不会步步为营地算计他。她放任自己有些喜欢他,只是为了让这整个圈套看上去更逼真。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活下去。
活着,哪怕已经不理解活下去的含义,把它当做目的活下去就好。这就是凉子生存的意义。活着,为了活着。她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个本能在行动,为此连自己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算计。从踏上任务者这条路起她的面前就是一道悬崖,看似无限广阔的世界,实际充斥着陷阱和虚妄。那时候有一个前辈曾对她说过——能活得超过千年的任务者,都脑子有毛病。
这样孤寂而漫长的岁月,她早就失去爱人的能力。爱是真挚,但在她这里是骗人的虚伪和一场游戏。假如完成任务是她想要到达的彼岸,那爱不过是她手中挥舞的桨。被她选中成为原材料的人可真倒霉。
甚至连她的愧疚都比别人更轻飘飘。想想看吧,迄今为止她完成过多少任务,其中又有多少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倘若每个都要愧疚,她早就不堪重负,成了夭折的任务者中的一员。
她愿意对莎拉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莎拉对她来说是干净的。不是因为任务有目的地接近,有目的地提前安排好接下来的相识相遇或相恋,她们之间的一切都是自然的,莎拉就是她的一方净土。
“对不起。”凉子又对贝克曼说了一声抱歉,后者有些疑惑,好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讲。他确实没办法理解,因为凉子忽然意识到她在迁怒,完成任务后她下意识对他冷淡,实际是一种厌倦,是对一直以来这种生活的厌倦。这种非常浅淡的厌倦埋藏得太深,以至于凉子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行为还有这种动因。
很久之前,凉子曾救下过一个后辈。那个后辈是个戏很多的戏精,尤其偏爱狗血,特别喜欢给自己安排虐恋情深的剧本。经常玩脱,被她的攻略对象囚禁。有一回恰巧被凉子碰上,将她救了出来,那个世界,她就一直跟着凉子,说要学习前辈的先进经验,努力进步,务求在系统的英明领导下,工作更上一层楼。凉子懒得理会那么多,就随她去了。
临分别时,她对凉子讲了一番话。
“前辈真残忍啊。只要完成任务,转眼就能把人丢到脑后,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不,或许用任性这个说法更合适吧。”
任性?那是凉子第一次这么听人评价她。在那之前,大多遇见的任务者都说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对普通人很关心,就算费很大力气也会救那些人。”会这样说她。
“相对来讲,对任务对象尤其残忍啊,”后辈仍在说着:“失去距离感后,前辈那种极为任性的冷漠就袒露无疑了。成为前辈的攻略对象很倒霉啊,倒不如是普通人,前辈还会多给一些温柔——而且,多少有点战斗狂这点不太好。难道是面对鲜血会兴奋,会觉得自己还活着的类型?”
不愧是能连续逼得几个攻略对象都黑化的女人,讲话非常犀利。
“我可不想被你说任性。要说倒霉,成为你的任务对象才更倒霉。”
后辈哈哈一笑:“因为这样活着才有点意思嘛。”
那位前辈说得不错,活得长的任务者,可能脑子都多少有点病。
“前辈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做任务吗?”健谈的后辈另起了一个话题。
“好像有听说过,跟情绪有关什么的。”
“嗯,确实与情绪有关,这也是另一个任务者告诉我的。任务者的整个系统是靠人类的情绪运转的,正如可以通过搜集人类的喜怒哀乐来换取技能一样,我们在执行任务时,让任务对象产生的情绪事实上就是我们永久生命的来源。所以任务对象的情绪越激烈,一次可获得的生命额度就越长。”
“我们是一群靠着吸食人类情绪生长的蛀虫——可以这么说,但我可不想用这么恶心的词汇称呼自己。我更愿意说,我们是种情绪的花农。因为任务,我们来到不同的世界,在任务过程中,在任务对象身上种下不同的情绪种子,等任务完成就可以收割。”
“这种感觉在攻略组和逆袭组体现得尤为明显。这两个组的任务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充满恶意,因为任务本身,它只是为了激起任务对象强烈的情绪。加诸在其上的好坏意义,都是人类多余的想法。有一些任务者下不了手,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就只能止步于此。”
“你是想说,”凉子笑了笑,“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都没有良心吗?”
后辈也笑了笑,“我可没这样讲哦前辈,我是个很有良心的人。”
伞沿滴下一滴雨,凉子从回忆里回过神,这一片暗夜仍静得叫人发慌,那栋藏在黑暗里的旅馆仿佛终于放弃了伪装的妖怪,渐大的雨势里面目狰狞地噼里啪啦响着。
有良心的人吗?
就算凉子脸皮够厚,现在也没法用这句话形容自己。她早就清楚认识到自己埋藏在核心的本质——一个任性、残忍、无情的任务者。
凉子看向贝克曼,穿透了朦胧着的黑暗和无尽的雨。“明天,我要向你们的一个叫阿尔文的船员发起挑战,生死不论,请他准备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擅长攻略的花山院小姐更新,第 33 章 她的净土(修文)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