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她的母亲生下她后,因为身体虚弱,一年后过世了。那以后莎拉便同父亲和兄长生活在一起,一直到她五岁那年,父亲受到了海贼旗的感召。
父亲登上海贼船前,莎拉在港口找到了他。那位一直疏朗大方的父亲拍拍她的脑袋,对她说:“莎拉乖,你跟着多鲁爷爷一起生活,爷爷会照顾好你的。”
“你呢?你要去哪里?”莎拉问他。
“我要去大海上,找寻梦想和自由。”
莎拉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文字间蕴含的魅力远不如直接的画面更能碰撞她的心灵。所以多年后,哪怕这些字词早在她记忆里糊成一团墨渍,莎拉依然还清晰地记得——载着父亲的海贼船迎着朝阳在鎏金的大海上愈行愈远。
他把她留在岸上,但带走了她时年九岁的兄长。他说:“男孩子要在冒险里成长。”
莎拉那时候就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了,就像他们没有在船上回头看她一眼一样。
莎拉同多鲁爷爷生活在了一起,她和阿尔文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阿尔文是多鲁爷爷的亲孙子。多鲁爷爷是个医生,是贫穷的小村庄唯一的医生。有病人进门,他就会从家里成柜子的草药堆里悉悉索索地找出一把草药,或内服或外敷地交代给病人。治病之余多鲁爷爷也教莎拉和阿尔文认草药,阿尔文顽皮跳脱不肯学,他就只教莎拉。
那些形态各异的草药像一株株梦似地在莎拉的童年长起来,叶子末端缀着一颗颗小灯笼,明明灭灭地将莎拉的生命点亮了。多鲁爷爷还教莎拉做家具、刻木雕,新年时甚至亲手给莎拉做一身身漂亮的新衣服。尽管失去了父母兄长,但莎拉过了一个远比她想象中更快乐的童年。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
阿尔文告诉她,爷爷是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女儿。阿尔文以前有个姑姑——当然,他本人没见过——有一天他姑姑突然失踪了,然后再也没回来。大家都猜她是被海贼抓走了。阿尔文的姑姑是个顶顶漂亮的姑娘。
莎拉常和阿尔文一起上雪山摘草药,这本是莎拉一个人的活计,但多鲁爷爷不放心她,敲着拐棍让阿尔文跟上来,时间久了,阿尔文也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像个牧羊犬一样守护着莎拉。
庞古恰恰山是极美的。在它的山腹望去,更高处白色绸缎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脚下的深渊却是一丛一丛长出的绿意盎然。人站在中间,是那么渺小,仿佛只等庞古恰恰轻轻合拢掌心,便会像泡泡一样散掉。
有时候莎拉不小心崴了脚,阿尔文就把她背下山。他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小小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雪里,空无一人的山间,莎拉只听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重重落进她心里。
再后来,多鲁爷爷过世了。莎拉哭得很凶,她好像明白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从这以后,不会再有人不求回报,毫无保留地爱她。她又回到了五岁的岸边,迎风招展的旗帜在大海上飘扬,她无措地站在原地,内心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却明了这种无声永远抵达不了大海。这时候阿尔文抱住了她,他说:“别难过,莎拉,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于是莎拉决定爱他。
他们成年后结了婚。婚后的日子是甜蜜的。阿尔文对莎拉百依百顺,他凌晨三点去隔壁岛上排队,给莎拉带回在肚子上捂得暖烘烘的糕点;他陪莎拉上山采药,莎拉漫山遍野地撒欢儿跑,他便跟在她身后,替她背着草药篓子;他们遇上野兽群,他拼着被咬得遍体鳞伤,也牢牢把莎拉护在怀里,事后躺在床上养了三个月的伤。
莎拉没能完全把多鲁爷爷的医术全学过来,尽管村民们仍愿意找她看病,阿尔文却不敢放心让她胡搞。等自己受伤了,他倒大方地让莎拉拿他做实验,尽情练习医术。很难讲他养了三个月到底有没有莎拉的功劳。
两人的生活是不缺钱的。阿尔文从多鲁爷爷那里学了一手好木匠活,无论什么东西都能修,尤其是船只,但有停在家附近港口的船只破了,阿尔文去修一修就能挣一个月的饭钱。
几乎是顺理成章的,阿尔文受到了海贼团的邀请,请他上船做修理工。那时听着阿尔文红着脸嗫喏的声音,莎拉心中却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或许她一早就有预感,这已然不是第一次有海贼团邀请阿尔文,但他前几次都拒绝了。莎拉察觉到他的拒绝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他对那些海贼团不满意。
阿尔文也像她的父亲一样,想要梦想和自由。
他未来的同伴坐在餐桌旁小心翼翼地偷看莎拉的表情,他们那种小心翼翼背后隐藏着某种直往莎拉胃里坠的意味,她感觉在他们的目光里她成了一个恶人,她像那些海上的风浪一般在恶毒地阻挠这些人通往大海,通往他们的冒险、自由和财富。他们把她看成一个需要小心通过的关卡,只要通过这道关卡就可以短暂庆祝一段胜利。
她真想把餐桌掀了,让他们把她做的饭吐出来。他们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带走一个妻子的丈夫吗?
莎拉问阿尔文:“我不能和你一起吗?”
她的问题似乎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他们的表情就像听见一只鱼问它可不可以飞一样,脸上的尴尬几乎要落进盘子里。莎拉等了一会儿,阿尔文轻轻苦笑道:“莎拉,海上很苦的,到处都是危险,你又这么弱,我不可能一直保护你……”
莎拉又想到了那个海岸,想起她父亲的那句话。但她不敢再深入想下去,她知道自己已经承受不住第三次伤害了。她有一瞬间想问问阿尔文当初说要陪着她的是谁?但她不敢说,她强迫自己忘掉这些事,春风化雨地对阿尔文道:“你放心地去追求大海吧,我会在这里守着你,像一座灯塔,永远为你照亮归途。”
阿尔文的同伴们都满意了,他们向莎拉赞许地笑笑,让莎拉也以为她做了件正确的事。可她分明隐隐觉得自己在把自己推向深渊。
她给自己的行为贴上爱与牺牲的外衣,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信了。她是爱着阿尔文的,但她知道她远不像表面那么爱他。她很少收到阿尔文的信,尽管在他离开前她便交代过,她一直待在庞古恰恰岛,哪儿也不去,请他务必多写信。
阿尔文在信中解释说他们一直被海军追着,他怕发出的信件被海军截获,给她造成危险。
怕她有危险,那为什么要离开她?
他在信尾说:我爱你。那看上去就像同伴们在叫他,他急着放下笔时随手多写了三个字。
阿尔文偶尔会回来看她,在大海上漂泊,回一趟家是很难的,一两年能回来一次已是阿尔文极力争取的结果。莎拉很欢喜他的归来。假如两人都还有50年可活,两年见一次,还可见上25次。假如每次能见面5天的话,在接下来的18250天,他们能见上125天。连零头都不到。所以莎拉很欢喜他的归来,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她自己生命的流逝。
夫妻之间能做的事乏善可陈,每次阿尔文回来,他们有大半时间都待在床上,身体长时间没有被开发,莎拉一开始总要适应一会儿。有一次,她在登上高峰时抱着阿尔文的脑袋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她问他怎么回事,阿尔文笑着说这是和同伴们出去玩弄上的,他比着发誓的手指说:“我绝对没有碰其他人,我只爱你一个。”莎拉知道阿尔文不会说谎,但她心头竟涌上一阵失望。察觉到这一点时她无比吃惊,她发现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在等着阿尔文背叛她。
她不敢再想,又一次强迫自己相信——她也是深爱着阿尔文的,她心甘情愿做他的灯塔。
这一次阿尔文离开后,莎拉发现她怀孕了。怀孕把她从隐隐焦虑的状态拯救出来,当她感觉到一个微弱的生命正在她腹中成型,她很少再去想阿尔文。她完全进入了一个母亲的角色,尽管生活更为艰苦,但在对新生命的期待中,她又慢慢快乐起来,就像回到了被多鲁爷爷抱在怀里的日子。
后来有一天她在岸边捡到一个人,就是她父亲离开她的那个海岸,她看着海浪把一个金发的少女冲到她面前,简直像是命运把她带到了这里。是命运在她困苦多年后,送她的一个礼物。
凉子是莎拉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亮丽的一场梦。在那个黑沉沉的绝望雨夜,她像一道光似地出现了。在看到她的时候,莎拉才意识到,在这样危险又无望的一刻,她想到了死亡,想到了自杀,独独没有指望阿尔文像曾经击退兽群那样再次保护她。这一次拯救她的是一个像她一样的小姑娘。ωωω.χΙυΜЬ.Cǒm
她也美丽,她也纤弱,但是当她战斗的时候,莎拉才知道一个女孩子拥有力量的美感是怎样的。莎拉想到父亲曾经的话,她终于找到了驳斥的理由,也有的,不是只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她们是从冒险和枪.火中长大的。她们不仅无畏,而且勇敢,战士一般地,勇往直前,任前路荆棘也不回头。
她像那些奔向大海的人一样,同样拥有梦想和自由。可她又和那些人不一样,沙拉想,直到遇见凉子,她才知道责任和自由是不冲突的。她们素昧平生,她只是举手之劳将凉子从海中救起,凉子便执着地回报了她数倍于己的情谊——她似乎是认为,莎拉救起了她,她就有责任呵护莎拉。
住院的时候莎拉问过她:“凉子,你想去大海上冒险吗?”
那时候凉子拍拍她的脑袋,笑容好似清风,“你比冒险重要多了,我得看你好好的,才能放心离开。”
莎拉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那么轻易地把她从挣扎不动的深渊捞了上来。她终于确信自己又是有人爱的了,那么等生下孩子后,她也可以痛痛快快去活了。
在被送进产房前,那时候莎拉痛得手指尖都抬不起来,可她躺在床上仍在想着。她想抓住凉子的手,好对她说:“多谢你一直陪我。”
她这一生,到了此时,终究没有遗憾了。
也许那时她已隐隐意识到,她不会再看见明日的朝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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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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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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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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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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