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走……”
“你滚!”
李辰夜仍不撒手,她使劲一推,他居然抱着她一起倒在榻上。
“李辰夜,”她咬牙切齿道,“你这不是醉了,是疯了!”
“我要不是疯了,怎么偏偏就离不开你?”他目光炯炯,在黑夜里亦如星子般明亮。他双手搂着她,贴着她鬓角,长叹一声。
“李辰夜,”泠九香双手抵在他胸前,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就……”
话音未落,李辰夜忽然松开她,替她理好衣袂,镇定地道:“抱歉九爷,方才李某酒后失德,对你略有不敬,还望九爷赎罪。”
泠九香呆滞片刻,怒极反笑。
“李辰夜,你他娘的当我是傻子?”
“李某不敢,李某无心之失,还请九爷海涵。”
“我涵你个大头鬼!”泠九香一拳砸向他胸口,他也不躲,捂着胸口直呼痛。
“酒醒了吗?可以走了吗?”
李辰夜一本正经地撒谎,“腿软,走不动。”
泠九香踢他一脚,没好气道:“行吧,那你好好待着,姑娘我走了。”
“慢走不送,九爷常来。”
泠九香回到自己房中,气得一夜没睡好。隔天起个大早去赶李辰夜,谁知小厮告知李辰夜一早便走了,还留下话说以后会常来。
泠九香有气没出撒,大张旗鼓地昭告所有学徒自己回归武馆的事实,又挨个和学徒较量,把学员们打得落花流水,叫苦连天。
阿正被吓得大气不敢出,躲在茅房里不敢出来,生怕泠九香看见他把他叫去比试一番。
李辰夜回到府中便开始着手拟写着什么,阿四瞅见李辰夜为了个小小的武馆馆主忙里忙外,心生不满,直到看见李辰夜拟写的辞职书,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城主,您这是……”
“阿四,”李辰夜一脸平静地道,“往后你便不必再跟着我了,过两日我去往京城,亲自对皇上述说还乡隐退一事,届时我会替你找一位更值得你跟随的主人。”
“什么?您要……”阿四傻愣愣看着李辰夜拟写的致仕书,许久才道,“可是您还年轻……”
“我若还是城主,她便不会接受我;若我只是个寻常渔夫,她定会……”
“城主!”阿四大骇道,“难不成你又是为了那个九爷?”
李辰夜坚定点头。
阿四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的死规矩,一屁股坐在地上,呢喃细语:“疯了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三年前为了个女人不要官职不图财,现在又为了个男人千里迢迢追去乾洋,还把官职给丢了……”
“阿四,”李辰夜将他扶起来,温声细语道,“若有一日,你能遇上一个心爱之人,你自然会明白。”
阿四仍旧呆若木鸡,李辰夜的目光落在案几的致仕书上,深邃而坚毅。
外头一个小厮忽然走进来,对李辰夜道:“城主大人,九皇子来访,现已在门外等候。”
“九皇子?”阿四恍然回神,和李辰夜对视一眼。
王禛被请入正殿中等候,他身着华贵,气宇不凡,方入正殿,几个端茶的婢女便忍不住频频侧目,而王禛的身后还跟着个长眉细眼、身段匀称、冷口冷面的女子。
王禛才一座下,拿起杯中茶盏,那女子便一把扯过,自己喝了一口。
此举随意自然,旁边几个侧目的侍女愈发好奇地猜测起来。
“魏轻,”王禛不满道,“这是我的茶。”
魏轻双手环胸,轻哼一声,毫不犹豫道:“方才在外头已经说好了,我渴了,我先喝茶,你现在不同意也就罢了,和我摆什么架子?”
“你……”
王禛正欲和她争辩,李辰夜已疾步走来,对他作揖,魏轻也不得不回礼。
“让九皇子殿下久等了。”
“无妨,我路过宝地前来一看,并无大事。叨扰李城主,还望海涵。”
“李某与皇子素日并无过多往来,九皇子为何会出现在无絮,李某却不得而知?”
“城主有所不知,父皇命我伪装成寻常人家外出历练,我这三年在我漂泊,恰巧路过无絮,便来拜访。”
“原来如此。”李辰夜正眼看向王禛,这才察觉他身后有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正淡淡瞧着自己。
“这位是……”
“这是魏轻,我的……”
魏轻咳嗽一声,王禛顿了顿才道,“我的侍女。”
下一刻,魏轻一脚踢在王禛小腿肚上。
“城主大人,我乃皇子殿下的侍卫。想来城主并未见过女子做侍卫,自然觉得新奇。”
李辰夜笑了笑,“原来是魏姑娘,如魏姑娘所言,李某倒还真见过骁勇善战、文武双全的女子。”
话到此处,王禛眉头微蹙,手指不由得轻点着案几上的茶盏,踌躇道:“城主所说的女子,可是曾经那位女海盗阿九?”
王禛说完,李辰夜两道警惕的目光凝神望过来。
“三年前,我便与那些海盗一刀两断,皇子殿下何出此言?”
“是吗?”王禛耸耸肩,苦笑道,“只是偶然念及故人,免不了感叹一番。既然海盗团伙已经全部命丧黄泉,我也不怕提起……不知城主是否认识那位女海盗,她曾是我的朋友。”
“何止啊,”魏轻白王禛一眼,单手叉腰,不屑道,“这厮当年还想娶那个女海盗为妻。”
李辰夜缄默许久,眸光一凛,沉声道:“可惜了,李某不认得什么女海盗,况且斯人已逝,不必再去追念。皇子殿下此番前来可还有旁的事?”
“没有,”王禛双手抱拳,“今日多有叨扰,日后再来拜见。”
“慢走。”
没聊几句话,李辰夜客气地将二人请出府邸。
李辰夜坐在软倚上,仰头深吸一口气。王禛对泠九香有深刻印象,如若王禛继续留在无絮,岂不是意味着泠九香仍有暴露的风险,倘若被皇帝察觉泠九香的存在,那她身上的红蝶秘密岂不是瞒不住了?
他必须尽快想个办法,让王禛离开无絮。
来不及多想,又一个小厮走进来对李辰夜道:“城主,外面有一个箱子以及一封信,信的封皮上说这是赠予您的礼物。”
“礼物?”李辰夜眉头微蹙,“拿进来让我瞧瞧。”
一个木箱以及一封发黄的信封送到李辰夜案几上。
李辰夜拆开信封,只见那信纸上一字一句触目惊心。落款人只有浅浅淡淡的三个字——赵竞舟。xǐυmь.℃òm
他把信封撂在一边,正欲打开木箱,忽然扬声喊道:“阿四。”
阿四应声进入,“主子怎么了?”
李辰夜目光如炬,十指拢在那个木箱之上轻叩。
“我要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李辰夜嗓音低沉,“务必成功。”
阿正不由得挺直腰板,深吸一口气。
一柱香功夫过去,城主府内訇然响起一阵爆炸声。紧接着便是喧哗声、呼救声以及婢女们凄厉的尖叫声交错着回荡在府邸的上空。
当天夜里,阿正喘着粗气一路狂奔至泠九香门前。
“九爷,”阿正拍着门大嚷道,“快出来,城主出事了!”
泠九香一听便推开门,急急问:“他能出什么事?”
“不知道,据说是城主府邸发生了一场爆炸,城主他……城里的人还不知道城主他怎么样了……哎……九爷!”
阿正话没说完,泠九香已经推开他跑出去。
泠九香跑到无忧馆外的马厩里,随便扯过一匹马骑上,策马去往城主府。
她心急如焚,策马如飞。原先庆幸自己离那城主府远的很,李辰夜不能时常来骚扰,现下却恨不能和它连在一处。
若能如此,他是死是活,她心里也能有个着落。
来到府邸前,城中百姓得知府内爆炸,纷纷围在四周观望指点,府邸前人头攒动。
泠九香翻身下马,挤开人群,去至那门僮和守门的侍卫面前。门僮一看见她便拽着她急急忙忙道:“你可是前几日来过我们府上的九爷?”
“正是。”
门僮赶忙把她迎进府内,管家又亲自将她领入正殿。泠九香环顾四周,只见府里的仆从们无一不涕泪交加,哀恸不止,她心下亦是忐忑不安。
“管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辰夜怎么样了?”
“九爷,城主他死了。”
“嘣”一声脆响。泠九香脑海里仿佛有一根弦彻底断裂了,紧接着便是一阵嗡嗡的响声,管家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了。
管家瞧她情形不对,连忙要搀扶,她挥开管家伸出的手,环顾一圈,后退几步,撞在一根红漆柱子上。
这间寝殿,他曾带她来过。这里的布局陈设无一不是她喜爱的,全是照着川海里她寝殿的样式配置的。可是现在,她却在这间寝殿里得知他去世的消息。
泠九香两眼一黑,滑坐在地。
三日后,无絮城城主骤然逝世的消息,人尽皆知。
世人都道城主因病而亡,但是那场剧烈的爆炸被许多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众人敢怒不敢言,甚至大多数百姓不敢去往府邸中祭拜李辰夜。
由于尸身被爆炸引起的火光燃烧得不堪入目,灵堂之上,李辰夜的躯体被一层白布遮盖,放入棺中。
泠九香坚信李辰夜没死,推开众人,把白布掀开,亲眼看见他黑洞洞的身体时,潸然落泪。她轻轻为他盖上,伏在他身上,泪流不止。
那就是他的尸身,纵使他化成灰她也认得,此刻她亦清清楚楚地发现,他彻底离开她了。
无人不哭,无人不叹。这位年轻的城主拥有丰功伟绩和锦绣前程,却因一场事故而陨灭。
而在这灵堂的角落里,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静静望着眼前的一幕,满目疑惑。他垂着头,耷拉肩膀,随着人流走到棺前,目光仿佛透过白布紧紧盯着那棺中人。
他趁旁人不注意,悄悄掀起白布一角,随后猛然放下,仍旧疑惑不解。
随后他深深看了一眼灵堂,踱出正殿,却不曾立刻离去,而是转头轻车熟路地走向偏殿,正欲从偏殿的一扇窗户前窥探什么,身后忽然一声轻响。
“噌”一声,利刃出鞘。
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去,没想到那来人速度更快,穷追不舍。他正欲拔剑自卫,前方忽然闪出一道人影,一掌拍向他,他不得不伸掌向对。
顷刻间,他堪堪后退几步,不得不将长剑插入地缝之间稳住身形。
泠九香拔出长剑指向他,而他身后,无邪缓步上前。偏殿窗户敞开,李辰夜在偏殿内笑吟吟地冲他打了声招呼。
他先是惊疑,随后瞅一眼泠九香,又瞟一眼无邪,哑然失笑。
“果然啊李辰夜,玩圈套,还没有人能玩得过你。”
“交谈之前,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朱尼尔。”
泠九香走上前,挑掉他的面罩,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他眼窝大而深陷,瞳孔呈漂亮的灰黑色,鼻梁高挺,唇瓣略厚。
有点类似欧洲人的长相,却又仿佛混合了东方血统。
“奇怪的名字,你不是中原人。”泠九香说。
朱尼尔抛给她一个媚眼,“不愧是乾洋唯一的女海盗,冰雪聪明。”
“你竟认识我?”泠九香玩味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们只认李总督呢。”
说话间,无邪走到朱尼尔面前,拿起一根绳索,将他五花大绑。他没有分毫挣扎,执拗的目光直射李辰夜。
“绑我的这一位是谁呢?杨颂还是……无邪?”
无邪眼神一凛,不由得更仔细地打量他。
泠九香爽朗地大笑起来,“不枉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演了这么多日,这次我们钓到了一条大鱼。”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无邪问朱尼尔。
朱尼尔摇头,“来之前我还在疑惑,李辰夜究竟为何会骤然死亡。我们根本没打算杀了你,那个箱子放的不过是……”
“不过是几个毫无杀伤力的***,以及……”李辰夜双眸微眯,“以及赵竞舟的贴身佩剑。”
三日前,李辰夜收到赵竞舟的来信以及一个木箱。信上通知李辰夜去往川海一叙,落款人乃赵竞舟是也。李辰夜当即想出对策,决心来一计假死,以此引出幕后黑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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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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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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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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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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