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身旁之人开口,司无涯侧坐过身,见司凤羽一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先是一愣,旋即半真半假道:“在想天一老人如此紧急唤夜鸣朝过去,是否与北冥当真开战。”
战没有意外是会开的,人是不是得打不一定。
司凤羽低眸敛色道:“他不会如此,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手中轻缓舒适地抚摸着腹间,好似在说给腹中之子听着。司无涯明知情况,却无法说明,面上有些许愧色流露。
院子里的花草因无人打理变得有些枯萎之态,院外那棵有些岁月的古木少了以往的绿意盎然,残叶沉积,小竹峰与他刚重生道这个世界时所见并无两样。
司无涯笑着道:“你很信他?”
他的直言不讳,让司凤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明艳的脸庞,目光清澈如水镜,避开话题地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没由来地觉得熟悉。”
司无涯脸上流露一丝不易察觉地诧异,司凤羽瞥见了,她收回目光,道:“你的行迹,你的身份,你的动机,我皆怀疑过。”
这件事他倒是觉得没多大的意外,毕竟平白无故来此跟着人家说是什么要找人,如果是他必定会怀疑此人动机不纯。
司无涯执起桌上的茶壶,亲自给司凤羽与自己斟了杯茶水,突然想到司凤羽有孕在身,喝茶不太妥,又给她换了一壶温水倒,递给司凤羽又自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说话。
司凤羽双手接过茶杯,握在手心,一副悠闲的地抿了几口,才幽幽地道:“但,那一日鸣朝背着昏迷的你慌乱返回,见到你,我便知道为何鸣朝会在第一次见到我时愣了半响,后来还问我有没有亲人在世。”
司无涯一阵脑壳疼,他也不知道那时候并没有做什么事,就被他师尊给记上了,估计是记恨他食言了吧。
真是个小记仇。
他半开玩笑地道:“他估计以为是我们长得像是有血缘关系。”
司凤羽将泛着热气的茶杯轻轻搁在摇椅旁的小矮桌上,挑眉道:“确实,连师尊来都怕会以为当年是不是我那时候有亲人在世。”顿了一下,“不过公子与我确实有缘,见到你总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而且,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甚至产生了错觉,我在什么地方与你接触过。这是很早以前就有了。如今多了一个小生命似乎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更是在某些地方觉得你与他也是有缘。”
这里的‘他’,司无涯觉得是指腹中之子。
司无涯只能心里讪笑,颇有些面对债主的尴尬。他能说你儿子确实与他颇有渊源么….
明明毫无依据的话,在司无涯听来却是心惊肉跳。
女人的直觉真的有时很可怕!
他连忙转开话题:“最近他不在,我会一直在小竹峰,有事情尽管开口。”想了下,还是觉得不能让他师尊默默做事,于是又道:“这还是夜小兄弟特地来嘱咐我的呢。”
他的话刚落,司凤羽便失笑了,唇角露出小括弧来,说真的,还真是像极他这张脸。笑了几声,司凤羽才打趣地问道:“他在我面前说你,你在我面前说他,倒是我糊涂了。”
呃….
司无涯表面看起来平常,内心却直呼:他师尊到底说什么鬼话,不会真的以为他喜欢散云仙子吧!!!!!
片刻,又听见司凤羽抬眸看向他,眉目间充满着温柔隽笑:“谢谢你们。”
她虽然说得很短促,可司无涯却能从她眸中读出真心实意之色。
这一日倒是没人打扰,跟司凤羽聊了许多过往的事,多得是夜鸣朝。原来从别人口中得到他师尊平日的样子是这样子的,让司无涯颇为惊奇。
司凤羽说他师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修成金丹,放眼现在整个修真界青年才俊,鲜少有人能与之过上三招。这也是天一老人与段风看中他之能为的缘故,可惜夜鸣朝只有一个无法分身,要不就是重新合并银峰谷与云涛仙阁,不过这种,司无涯觉得无论是天一老人还是医圣都应该不同意。
司无涯站在竹院前的古木下,思考着某件事。司凤羽有孕在身,他一个男子也不好随身跟在身边,要是有个女弟子就好了,这件事他与夜鸣朝提过不少两次,可就是挑不了人选。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一声女子温婉清淡的声线从他身后响起。司无涯连忙收起神色,转身面对来源,可当他一见身后之人的是谁时,当即怔愣住了。
一头乌黑的秀发被扎成两条秀辨,右侧点缀玉珠子,随着脑袋的晃动而摇曳着,来人清容秀美,一颦一笑落落大方,就如现在面对他失态,也只是安静地望着他,重新道:“想必公子便是夜师兄所说的牙公子,我是师兄派来照顾凤羽师姐的,我叫慕雅琴。”
慕师姐…..
司无涯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似乎很局促地抿了抿唇瓣,才缓缓地道:“慕…姑娘,司姑娘方才刚刚睡下,若可以请您待会再进去。”
“好。”
慕雅琴自从与司无涯站在竹院外后,就一直低着头站在旁边不语,或许是因为不熟的缘故吧。司无涯看了慕雅琴正值青春少女繁华的容颜一眼,主动开口道:“慕姑娘可有一位同辈师姐妹?叫言连云的。”
本分低眸的慕雅琴听见他的话,抬起脸蛋看向他,双唇因为他的问题而有些微诧地半张开着。她迟疑了下才道:“公子怎么知道?”
他不知道。
他只是瞎猜的。
司无涯傻眼了,没想到随意一问,居然问出来。
他抬手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假装高深莫测地道:“你夜师兄说的呀。”
没想到他的话如此快地得到信任,慕雅琴恍然大悟般点了下头,一副难怪之色开口道:“也是,我与连云同是言堂的弟子,夜师兄从以前就过目不忘,这也难怪。”
好不容易混过去了,司无涯却并未松口气,反而低头若有所思起来。他垂着眼睫道:“她没有与你一起来?”
慕雅琴没有怀疑,直接回答:“也不是,是我主动向夜师兄请缨的。公子也知道,现在仙阁中弟子…有限,能照顾师姐的女弟子并不多。”
她这话说得很委婉。其实司无涯也知道,司凤羽的事想必是已有不少传言,这个时候能真心实意且不怕被怀疑的能有几个。
司无涯问道:“他们都如此,你为何要来?”
虽然以前有所耳闻,但一直都没能从慕师姐口中得到一个结果。
“因为凤羽师姐很好。”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回他。随即觉得自己说得太笼统了,又不好意思地抚弄下辫子,脸上浮现一丝难为情:“三年前,刚入仙阁时,什么都不懂,经常挨骂。所以见到师姐众星拱月般出现在我眼前,因为看呆了被人绊倒。是师姐扶起我还很细心帮我弄乱的文册捡起来,那时候就觉得师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后来要不是师姐我也没法进入言堂。”
“所以我很感激师姐。”
说着慕雅琴抬起头来,朝着司无涯重重地说道,那语气与他小时候问起时慕师姐笑着看着他说一样。
听到她的话,司无涯没有取笑的意思,原来处事沉稳从容的慕师姐在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事事都能从容不迫啊。司无涯刚想要说点什么,倏然眉宇一凛,冷冽气息骤起。
身前的慕雅琴觉察道他的气势变化,不约而同顺着他冷冽的目光向身后望去。司无涯霍然飞跃,瞬间闪身至住院最高处,双眸警惕地环顾四周,慕雅琴的一颗心被高高挑起,视线落在屋檐上紧蹙眉头的司无涯身上。
司无涯闭眸屏气凝思,灵息探寻四方。过了一会,他蓦然睁开双眸,闪身跃下稳当落地,刚好落在慕雅琴大步走来身前。
竹峰上冷风浇灌,竹叶飒飒,空无一人。
司无涯当然不会以为自己方才一瞬间察觉到是错觉,要不就是此人非常懂得龟息功法,能瞒过他的探知,要不就是此人修为高深,比他强。
前者他就算探知不了,但只要他在此,那人也不能做什么事。后者就有些麻烦了,他打不过,身后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人。
司无涯倒是不希望后者。
两人之间气氛迅速松懈下来,慕雅琴道:“方才是?”
然而,司无涯并未回答,只是伸出一手,将从怀中掏出的符咒递给一脸懵圈的慕雅琴。慕雅琴仿佛接过什么贵重的东西般,双手接过在胸前。
见人接过,司无涯收回手,简洁道:“麻烦你照顾司姑娘了,若是察觉哪里不对,可立即燃烧符咒。”
慕雅琴没问什么,快速地点头答应。
司无涯没有想到的事,才过了两日猝不及防一声吼,所有事如火山爆发般来得又快又凶。
为了怕小竹峰上有什么事,这两日他都是打坐调息,天才刚蒙蒙亮,就听见仙阁警钟巨响,他急忙冲出一方阁。
从未有过的急促钟声让众人忐忑不安,又重又急,回音激荡,响彻整个云涛仙阁之上。
仙阁内各殿驻守弟子纷纷出动,言堂殿前更是如此,弟子有序排列成行,个个神色严肃,广石道前都站满了人,却鸦雀无声等候着。琇書蛧
司无涯先去了趟小竹峰,发现司凤羽那边没事才放下心来,再三嘱咐完慕雅琴有什么事立即通知他后才赶去言堂。
这次的正殿厚重大门并没有关上,司无涯赶到时便是从外头一眼望见一身蓝衫云袍的夜鸣朝,高大修长的背影在众多人中如鹤立鸡群般突出,在他身旁地上躺着几名哀声连连的弟子,看样子受伤不轻。
司无涯连忙打量起夜鸣朝的身上,想要确定是否他也受了伤,上下扫了一圈才发现除了衣摆沾上一些血迹外,其他地方都完好无缺,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殿中,金玉四方柱中央,身穿华服的三位长老早已到齐,站在夜鸣朝前,神色凝重。
夜鸣朝刚禀报完要事,便察觉到一股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蓦地心有所感侧首看去,两道视线在半空交错,眸中映照是司无涯错愕难掩之色。
司无涯也没料到夜鸣朝会突然转身,刚松到一半的口气就被硬生生地卡在半路,见人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他只好冲对方招了下手。恰好被那三位老古董的长老抬头看见,一瞬间就连司无涯都能清晰看见那三人冷下去的神色。
大长老道“鸣朝,你所言属实的话,现在你师尊与几名先人都闯入北冥之地救人已经三日了,还没有传来消息?”
寥寥无几的几句,却让司无涯拧紧眉峰。
人可能被抓了,不过司无涯没那么冲动直接喊出,且不说他怎么知道的,单单说天一老人与那几名先人在修真界的地位,他如此没有证据乱说,估计会被以为妖言惑众吧。
夜鸣朝道:“是,师尊进去前有嘱咐鸣朝,若是三日未出,就立马带领剩余弟子撤离,会仙阁与长老们商议。”
二长老从以前就比较直接,他双手负背,直眉瞪眼道:“你就这么丢下你师尊回来了?”
不然呢?
司无涯忍不住暗地翻了个白眼,人家几位先人都打不过,叫这群小辈在那干嘛,留着给人当下酒菜么。
不出意料的话,事后傲奉挥军而下,趁着魔宫松懈楚逸飞率领的暗卫会潜入北冥救出天一老人。
….只是人可能会不来了。
大长老沉吟片刻,朝夜鸣朝道:“你先安置师弟们,我们商量后在做定夺。”
“是。”
就算面对长老们的指责,夜鸣朝还是缄默不语,不为自己所辩护,老实听从长辈的命令行事,与将来动不动就暴力解决的夜玄君实况相差太多了。
夜鸣朝出来时,司无涯正抱着手臂,背靠树干躲在树荫下等着他,见人走来,他轻声道:“所以,你师尊还算有先见之明,叫你回来搬救兵?”
夜鸣朝站定在他身前,与他相视一眼后才道:“不算是。”
咦?
察觉到夜鸣朝语气中似带着颓然不知者的丧气,司无涯站起身,正了正色问道:“回去说?”
他指的回去是小竹峰上。
他的慕师姐永远是那么通情达理,见他们神色各异,似乎有些话要说,便说下去准备饭菜之类的给他们留一片静寂空间。
果然,他的提议是正确的。
司凤羽一回头,便道:“师尊果然听信那封信进入北冥了?”
夜鸣朝神色肃然:“是,我阻止不了。”
语气中不乏自责之意。
司无涯来回看了眼他们两人,缓缓道:“你们是否该向我说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信?
天一老人进入北冥是因为这信中所提?
信是谁写的?
他现在可是满腹疑问,等着解答啊!说好的合伙人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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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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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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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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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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