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里有一座永明宫,它原本是承接九重天的下派天神的处所,自从天地两界划清分界以后,两界关系变得紧张,天神再也没能莅临地府。在这闲置下来的千百来里,即使发出亮光也是黯淡微弱的。如今,永明宫却如同从海里打捞上来的月光,生着清冷的光,并且熠熠生辉。
自从谢必安搬来以后,永明宫上空的光辉愈发亮。这里如同夜里的一颗明珠,吸引着绝大多数的目光,成为酆都城里一抹无法忽视的存在。
谢必安依旧秉持着高调的作派,院门大敞,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怡然自得地坐在庭院的石桌前饮酒。清酒冷冷地滑过喉咙,炙热着唇腔,一双漾着微醺的眸子,仿佛开满了桃花,嘴角不经意地一挑,无比勾人。
酆都城第一美男,果然无人能替。
“大人――要把尔灼送到不古之地么?”地官穿着红袍为难地请示。
谢必安不缓不慢地斟满酒,送到唇边,淡淡地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当时是尔灼自己的主意,非要把大人送到螳螂城去,其心歹毒――”
“是么,那么可得好好谢谢尔灼才是~”谢必安弯起了好看的眸子,嘴角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尔灼是踩着大人一路上位的,大人当真要留着他?”地官不解。
“他也就这点本事罢了,扳不倒我,这辈子也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他转眸,“叫你打听的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黑大人去了碧微堂――”
“碧微师父?他受伤了?”他放下手里的酒杯,眸子倏然变冷。
“许是。黑大人进堂以后,再也没出来过。倒是碧微鬼尊的弟子们捧着热汤盆进进出出,像是在为黑大人疗伤的样子。”
“我知道了。”他缓缓起身,不胜酒力的脚下一阵绵软,步伐凌乱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憩。
*
热气萦绕着满堂。
众味草药交错着清香的气味,混成一池混浊的碧水,男人赤着上身浸在滚滚的池水中,双目紧闭,浓眉皱成一团,如一块浓得化不开的墨。双眉之间的山川凝着豆大的汗珠,顺着山峦一路滑落,在清冷的肤色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男人缓缓睁开双眸,一双乌黑色的眸子不知何时爬满了猩红,那邪魅的红正无声无息地侵蚀着瞳孔里的最后一方净土。
手臂上的青筋凸起,肌肉隆成小山,男人握紧双拳,上身升起袅袅灼热的白烟。
随着猩红的蔓延,瞳孔渐渐失焦,同时也失了智。
耳边空旷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一串轻笑,是男人十分熟悉的声音。
男人竖起耳朵,视觉已经失去作用,只能靠听力去分辨着。
轻笑声由远至近,时而在上空,时而缠绕在颈边,如同火焰一般在身边燃烧着。
“谢――必安――”男人艰难地启齿,沙哑的喉咙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节,“你?”
轻笑声转眼间落在水池里,激起了一串水花。
一个妖娆的男子半赤着上身,浸在水里笑得浪荡。借着微弱的视力,依稀有一张俊美的脸在水汽中若隐若现。
范无赦只觉得体内如火炉在冒火,喉咙干涸,不自觉地淌着水来到男子的身边,一把抓起男子的细弱手腕。
“范无赦――”男子笑着喊他的名字。
范无赦耳根抽动,耳朵连带着脖颈早已染上火烧云。
男子的声音犹如一把勾魂刀,勾得他心痒难耐,最终,他紧紧搂着男子,朝着那诱人的薄红啃了上去。冰冰凉凉,透着丝丝的甜。
错乱之中仅有的一抹理智,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心魔幻境――
他竟然纵容自己对他做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
――范无赦,你真是入魔太深了。
男子仰着头享受着他的侵犯,甚至发出轻哼,柔软的手臂越缠越紧,悄悄地深入他的衣里,引着他去往万劫不复之地。
一时间,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钻入脑海里,男子身上满是红痕地躺在榻上,男子喘着气朦胧着双眼朝他勾手,男子骑在他身上搔首弄姿――
他竟然――会对他有这种龌蹉的想法???
“不!”范无赦猛然睁开渗血的双眼,按着快要裂开的头骨,极力压抑着体内肆意流蹿的邪火。
“师父,黑师兄好像又被心魔控制住了,药汤也不管用了啊!”弟子们纷纷往炉子内续柴火,拼命扇火。
碧微鬼尊抚着灰白的山羊须,缓缓地说:“入魔太深,无力回天了,只能送他回炉重铸。”
弟子抱着柴火说:“可是,三百年之限还有好几十年,黑师兄如今这副样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碧微鬼尊沉思说:“倒是有一个从来不遵守规矩的人可以帮忙。这样,你把消息放去酆都城。”
“然后呢?”
“然后――静候等人上门。”
*
碧微弟子将口风送至酆都城内时,一殿冥王正从外巡归来。
初时听到白无常得到大帝提携时,一殿冥王还以为只是谣传,直到轿辇近了酆都城,看到酆都城前的路口挂满了飘扬的白无常旗子,心里一股怒气不由而生。
尔灼整理衣衫,低着头向冥王请罪。
“你不是说,他这一去必死无疑?可结果是,他谢必安不仅没死,如今反而骑到了本王的头上来,压本王一头,你说,要你有何用?!”一殿冥王怒火中烧。
尔灼连忙认罪:“殿下,小的大意了,让那小子钻了空子,拿到了螳螂精的固金丹――”
“固金丹?!你――居然让那家伙固住了心脉???周尔灼,本王真是看错你了!”一殿冥王气不打一处来,攥紧了拳头。
尔灼求饶:“请殿下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机会?!”一殿冥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生生掐离地面,双眼冒火,“如今落到这地步,你还敢向本王要机会?”
他面庞涨红,呼吸局促,双手无力地反抗着。
“没用的废物!”一殿冥王施力,金色的气流不断地从尔灼身上汇聚到自己的手腕来。
一殿冥王吸食了他的全部法力,他渐渐成了一具空壳。
咔嚓一声,手上的人歪下头去,再也没了动静。
像一株雪白的莲花,被人连株掐断。
“――尔灼???!!!”金鲤姬震惊地站在殿前,看着像是一片纸轻飘飘地落下去的男人,连忙伸出双手接来在怀里。
怀里的人,却永远地闭上了眸子。
那双阴郁、总是心事重重的眼睛,她再也看不到了。
“――不!!!尔灼,你不要死,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她抱着渐渐失去体温的躯体,撕心裂肺地喊着,“周尔灼!我恨你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周尔灼!”
一殿冥王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接过鬼奴递来的湿帕子净手,吩咐一声:“打扫干净,将这个女人一并清扫出去!”
望着一殿冥王离去的背影,金鲤姬恨恨地抬起带泪的双眸。
为什么!
为什么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为什么又要拆散!
她恨!恨命运的不公,更恨这个三界!
“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我要让一殿冥王、幽冥地府以及上下三界――都为你陪葬!!!”
*
碎竹阁里挂上了一片素白,没多久地府都得知了丧讯。
“哦?就这么死了?”谢必安从榻上起身,揽上身上的宽袍,漫不经心地由着侍女侍奉自己更衣。
红袍地官请示说:“短命鬼罢了。哪里能与大人相提并论?”
“恭维话少说些,我差你办的事如何了?”谢必安穿戴完毕,一袭月白绣鹤长袍光鲜若神人。
红袍地官眼里亮了亮,欲言又止。“轮回司尚无先例,所以他们不给批票――”
谢必安对着铜镜整理头上的额带,缓缓地说:“那就给他们开个先例。去,把轮回司的鬼官召来,我要亲自与他说说。”
红袍鬼官为难地点点头,正要将指令传过去。谢必安随即又说:“不必了,轮回司办事不利,我正好亲自去一趟,顺带给他们立立规矩。”
谢必安到来之前,轮回司的十八个鬼官正坐在两列就历凡劫一事商议中。一阵白雾涌现,白袍男子从白雾之中腾出来,脚下步步生风,风度翩翩,手上一把白鸦羽扇,携着清香而来。
鬼官们连忙起身相迎,毕恭毕敬地行礼。“不知大人召小的有何指示?”
谢必安在主座上坐下,放下手里的羽扇,说明了用意。
“这怕是不妥吧?大人自己历劫,我们轮回司大可一笔带过,不在大簿上记录。若是再捎带一个鬼差,这实在没办法交差啊!请大人三思――”黑袍判官如实禀告。
谢必安面不改色地瞟向其他红袍鬼官,轻笑一声,询问:“其他人是何意思?”
“黑无常位阶中等,不配破这个例。”众鬼官如实说。
“那我的位阶如何?”他笑着反问。
“大人的位阶自然无人可比,位高尊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可开先例!”十八位鬼官连忙恭维。
他蔑笑一声。“那就废话少说。今日,我非要带他入凡间历劫,速去安排。”
众鬼官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你们这六司日后皆由我来掌管,大帝的口谕已下,估计到你们这里还得几日。六司之主的话,你们也不听?”谢必安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
“是!小的们这就去安排,依大人的意思,何时入劫合适?”鬼官们疑惑。
“现在。”谢必安凝眸。
*
宁景二年,修仙之风盛行,各仙门占据山头,仙门林立。
小男孩很小就被送到了山上,跟着谢仙人修炼,期望有朝一日能修成正果,升入仙门。ωωω.χΙυΜЬ.Cǒm
可他们都说,他的师父谢仙人压根就不是什么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小男孩一开始只是置之不理,听得多了,就不受控制地与他们扭打了起来,边反抗边辩解着:“我师父才不是什么骗子,他就是真真正正的神仙!”
“那你让谢仙人出现啊!谢仙人早就不在山上了,早就不要你了,你压根就是一个人住在山上,少出来骗人了~”
“才不是!师父他只是去远游了,早晚会回来的!呜呜呜,你们不信拉倒!”
“拉倒就拉倒,我们才不和爱哭鬼玩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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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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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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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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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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