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生人回避>第 35 章 不老五(6)
  不老五(6)

  幽草燃烧过后,会留下气味,即使再微弱,只需点一支鱼油红烛,便会于万千变化之中唯独追踪那一缕青烟。

  红色的蜡烛在地上燃烧起来,上空之中突然风云骤变,阴云火云来回交替间,一缕亮仿佛游鱼一般穿梭在密密的云层间,飞速地循着踪迹往南东方位游去。

  最后,百里之外的南东方向撕开一条裂缝,血色红光倾斜而下――定为牧野之县。

  牧野?

  谢必安不禁看向范无赦,范无赦收回视线,朝着他望来。

  两人立在原地,相望无言。

  “这是俺祖宗的所在吗?”胡户家忙问。

  “正是,可有去往牧野县的工具?”谢必安说。

  “牛车可行?”

  “可。”

  于是,胡户家的立马去卸货装好牛车,动辄百里地,干粮和水都得备着,毛毯铺盖和柴火也全都装了车。牛车不似马车,没有车盖,所以可沐浴阳光,仰望星空,十分通透。

  徐娘抱着几把纸伞放上牛车,以防夜里下雨。锅碗瓢盆、瓜果米蔬一样不落,摆在角落里,满满当当。

  跟着一起前往的有胡户的弟弟胡二,徐娘,胡户的一双儿女――胡小牛和胡小蝶,车夫吕汉,算上黑白无常,一共七位。

  坐上牛车以后牛车晃晃悠悠地动身了。

  牛车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徐娘两手各自捞着一儿一女坐着,女儿七岁,儿子六岁,还不谙人世,只以为是出游,脸上洋溢着童。相比之下,徐娘的脸色便差得多了。

  徐娘不自觉地看向白袍和黑袍两位,只见白袍坐如一尊雕像,半闭着眸子,手上的羽扇落在袍子上,像是靠着车辇睡着了。黑袍则抱着手臂,倚在木板上,黑色的眸子看向脚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两位男子,皆朗目星眸,一位出尘清冷得如天边冷月,一位尊贵低调,一身浩气如同神塑。

  “哎?师父们!你们这是去哪?”

  牛车与白无暇擦肩而过,白无暇看清车上的人后,忍不住伸袖拦车。

  谢必安缓缓睁开眼,说了声:“上车。”

  白无暇先是一愣,而后才将竹棍放在车上。胡二见来人手脚不利落,义气地下车,托了一把。白无暇连连道谢,手脚并用地爬到两位师父的身旁,在黑师父身旁坐下。

  牛车重新行走,谢必安再度合上眸子。

  “黑师父,咱们这是去哪?”白无暇一脸懵,望着角落里堆放的家当,像是要有一场远行。

  “牧野县。”范无赦回答。

  “哦~”问清了目的地,白无暇看了眼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白师父,抿了抿唇,安静地跟着他们一起打坐。

  徐娘与胡二互望一眼,彼此猜测着三人的身份,一路上却没敢过问一句。行了一日,终于来到了牧野县的边界,此时早已入夜。

  “前面有间破庙,先在庙里住下,将就一晚吧。”胡二和吕汉驾着牛车,在破庙前停下。

  两个孩子还算懂事,一路上没哭也没闹,倒是在进破庙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被破庙里的蛛网和黑暗给吓到,哇的一声哭个不停,怎么哄也哄不好。

  “把此烛点上。”谢必安从宽袖里摸出一根碧绿色的蜡烛,通体剔透,散发一股奇香。

  胡二接过,找了个残缺神像的铜烛台,拔下残留的红蜡,将那根蜡烛插上点燃。

  没多久,庙内通明起来,连角落里的残灰都看得一清二楚。恐惧往往是因为看不清,一旦看清破旧的庙内什么也没有,也便不会害怕了。

  谢必安抚过宽袖,抬手摸在胡小蝶的头顶,轻声地说:“莫怕。”

  此蜡烛出自东海,是用东海的鱼沉香和夜明珠粉制成,不仅照亮范围广,还有镇静安神的作用。没一会儿,两孩果然不哭了,围在徐娘身旁,等着徐娘煮好米粥喝。

  范无赦说:“东海烛都拿出来了,七爷还真舍得下本钱。”

  谢必安浅浅一笑,露出好看的唇角,回复一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一旁的白无暇听得一愣一怔,忙问:“师父们在说什么?”

  徐娘将车上的毛毯拿下来,铺在干草上,就着干粮和小菜,围在一起喝热腾腾的米粥。

  胡二说起祖宗下落一事,白无暇愈发困惑了,忙问:“什么祖宗?什么下落?你们在说什么?”

  然而,庙内没有一人肯回答他。

  白无暇看了看白师父,又望向黑师父,张了张嘴,好半天也说不出来话。

  只能咽下去。

  躺在地铺上,白无暇枕着手臂暗自叹息,白天若是能像师父们上山下山自如,也不会错过这么多

  无常功法啊无常功法,我究竟何时才能练到你们啊~

  *

  到了牧野县以后,牛车才将行驶在路上,立马引来不少县上人的目光。

  “真的好像!太像了!”

  “怎么会有这种怪事?太奇怪了!”

  听到议论的声音,白无暇不禁朝着人群张望,只见围在路边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好不热闹。

  “奇怪,他们在指谁呢?”白无暇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向身旁,恰好看到黑师父冷峻的侧脸,清晨之上,鼻尖上落着淡淡的日光,仿佛散了一层金光。

  “黑师父,他们――好像在议论你?”白无暇略有吃惊。

  范无赦倒像是早已料到,并未觉得意外。

  白无暇只好又看向白师父,只见他已经醒了,此刻正单手撑在左膝上,侧着脸望着牧野县的街景,嘴角甚至挂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那是自然。毕竟,这是八爷的故乡。”

  “啊?原来黑师父是牧野县人啊!”白无暇颇感意外。

  范无赦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到了客栈以后,牛车被牵去后院喂料,徐娘领着孩子上楼,胡二和吕汉站在街边,掐着腰愁眉不展。

  “两位贵人,祖宗到底在何处?”

  谢必安说:“就在这里。”

  “这里?”胡二和吕汉两脸疑惑,左右张望,“怎么――”

  就在此时,忽然嘭的一声,不远处突然冒起火光,黑烟滚滚,像是爆炸。紧接着,传来慌乱的惊呼声:“怪物啊!有怪物!往山林逃了,快追啊!”

  谢必安合上手中羽扇,缓缓地开口:“看,这不是出现了么。”

  范无赦握紧手中的佩剑,二话不说便往山林方向跑去。

  而另外两人还在迷茫地问:“山林在何处?哎――白袍贵人呢?”

  不知何时,谢必安已消失在身旁。两人只能拔腿朝着范无赦的方向追去。

  刚上完茅房的白无暇拄着竹棍跑出来,伸着手喊了一声,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上。

  *

  山林里,到处落着火光,浓郁的烟雾遮住了视线,能见度很低。

  “听过故事后,你可知坟里埋的是何人了?”谢必安拿羽扇挥散眼前的浓雾,注视着前方的火光。

  “不是狐太么。”范无赦召唤出锁魂链,拿在手里。

  “你只说对了一半,和狐太埋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叫阿弩的。”谢必安扬起嘴角,“这场充满怨气的火,便是阿弩纵的。”

  范无赦看向谢必安,问:“狐太不是葬身火海,烧成了灰烬,又如何与阿弩葬在一起?”

  “其实,胡户家根本就不是什么狐太的后人。狐太也并未死在王城,而是为阿弩殉情的。”

  “你在说什么。”范无赦皱眉,“殉情?”

  谢必安忽然抬高音量,说着:“不错――当年从王城来给阿弩送赏金的人,不是什么民夫,而是狐太。狐太只是假借送赏金的名义,来看阿弩最后一眼,然后找个地方终老一生。没想到,阿弩识破狐太的身份之后,热泪盈眶,吐露真情。后来,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光阴,还顺带收留了一名孤儿。为了给狐太找解药,阿弩出了一趟远门,爬到云断崖采一株狐尾草的仙草,结果――在即将采到之时跌落下山崖,一命呜呼。”

  正说着,山林里的大火忽然蹿出一丈高,像是听到他说的故事,引起了深深的共鸣。

  范无赦猜出了他的意图,于是挡在他身前,以防怨气的偷袭。

  “哈哈哈说的真对!”一道恶狠狠的声音从火光深处传来,“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便可以救他,所以我恨!我不甘心!”

  火光深处走来一道身影,黝黑的身体上,裹着熊熊燃烧的怨火,浓眉斜飞,双眼充斥血色。黑色的长发垂在身后,□□着上身,额上系着一条红布,仿佛来自久远的几百年前。

  “阿弩?”谢必安转身,回头看向怨尸,“一切都结束了,狐太已经死了。”

  “不!他没死!只要我找到狐尾草,他会和我一起白首偕老!狐尾草在哪,我要狐尾草!”说着,怨尸忽然暴怒,连根拔起树干,朝着他们扔来。

  “小心――”范无赦拉着他飞速跃开,方才站立的地方有大树重重地砸落,轰隆一声。

  他似乎并未尽兴,继续说着:“既然狐太未死,你为何――又霸占着他的尸身?”

  正在拔树寻找狐尾草的怨尸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看向他,眼里的怒火嘶嘶地烧着。

  “你在胡说什么!”一根树干朝着他笔直地挥来。

  范无赦咬牙,纵身一跃,一脚将那飞来的树干踢开数丈。树干飞过之处,压倒了层层树林。xiumb.com

  怨尸发出一声长啸,朝着他们纵起一连片的怨火。火团落在脚下,黑白无常纵身一跃,悬停在半空中。

  “你若打不过,就闭好嘴巴。”怨尸连连朝着谢必安集中火力,范无赦生怕保护不力,忍不住瞪去一眼。

  “不彻底激怒他心中的怨气,又如何让怨火挥散?”

  “他才不会死!我要回去找他!他一定还在等我,一定还在等着我――”说着,怨尸转身,像是在寻找着回家的方向。

  谢必安望着怨尸的后背,说着:“跟上去。”

  怨尸所经过之地,脚下比起熊熊火焰,赤足踩着这些落下的火团,开出了一条回家的路。行走了半天,一道小河横拦在前方,怨尸几乎不假思索,淌着河水过河,河水刚刚漫过腰际,冰冷入骨。

  低头间,河面上倒映着一道熟悉的脸庞,怨尸的血目怔在其中,深深地僵住。

  黑白无常踏上河床,看着前方的河面上,燃烧着的一团怨火,怨尸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之后,最后捂着脸哑声痛哭起来。

  “狐太――怎么会这样――”怨尸悲痛万分,仰天长啸,“怎么会这样――”

  “你坠崖之后,狐太亲自来崖下找你。没几日,狐太便随着你自尽了。”谢必安说着,“阿弩,狐太已经离开太久,你不应该一直停留在过去。”

  怨尸回头,望着岸上的两人,血眸渐渐清明,他问:“狐太――在哪?”

  “他一直在地府等你。”谢必安缓缓地说。

  此时,范无赦终于知道,原来这一切全记录在枉生大簿,在那些渺入星河的不愿意转生的亡魂名单里,有个狐太的名字,小字记录着生平故事。

  谢必安博识强记,过目不忘,自听到“狐太”二字,便与枉生大簿上的名字对照在一切。识破了胡户家的来历。不得不说,他能用七百年的时间爬到万人之上的高位,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范无赦抵了抵腮,眸子深邃。

  今日若不是有谢必安在,他怕是得有一阵子才能破解这局。

  范无赦一言不发地收起锁魂链,缓缓地整理袖口。

  谢必安与怨尸说:“去找他吧,阿弩。”

  话音刚落,怨尸仰面朝天,泡在河水里,默默闭上眼睛。怨尸头顶上升起一股黑烟,不顾一切地冲破天际,往目的地飞去。

  归心似箭。

  迫切想要见某人的心,呼之欲出。

  怨尸失去魂儿以后,血目失去瞳孔,像一道木桩,僵立在河水里。

  “那么接下来――”范无赦理好袖口以后,双手掌心向上,托起两把夺魄刀,目露杀意,“就剩你了,鬼方!”

  怨尸那原本空荡荡的眼眶,忽然落下一双阴霾色的瞳孔,随后整个尸体关节运转起来,嘴角发出一声邪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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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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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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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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