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前的男人,好像一直形单影只。
同伴惊恐地望着,仿佛男人的手上有传染疫,只要接触就会倒霉一样。
男人怔了下,大手悬在半空中,犹犹豫豫地,想要收回。
这时,一只黝黑枯黄的手握紧了那只大手,阿弩扶着大手坐起来。
“谢谢你。”阿弩仰头看着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重新将地上的两块巨石扛在肩上,独自离去。
“阿弩!你难道没听说狐氏一族都是怪物吗!”同伴害怕地说着。
阿弩张了张惨白的嘴唇,方才他被压在巨石下面,奄奄一息,没有人愿意救他,除了男人。wWW.ΧìǔΜЬ.CǒΜ
“与狐氏一族相比,这些冷漠的民夫们更像怪物。”阿弩看着高台下来来往往的民夫们,目光深邃,“他们比怪物更可怕。”
歇息过后,阿弩重新扛起那块巨石,不经意间想起男人肩扛两块巨石的画面,忍不住在心里叹息:狐氏一族,真是天生神力。
同伴帮他托着巨石,看出他的走神,于是询问:“阿弩,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否认。
今早阿弩为了多拿些赏金,天不亮就去抢占了巨石,一块巨石能顶好几块石头,算下来能赚好几斗粟饭。只是没想到,错过了朝食,少食了半斗粟饭,不到半天的功夫,就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只是,祸不单行,因为中间的歇息,导致临近夕阳西下还未搬上高台。于是,他拜托同伴给放食人说一声,给他留一碗粟饭。
没想到,收工以后,回到睡处,盛夕食的石器空荡荡的,一粒粟米也未剩下。往常,从来不会这样,自从上次统计赏金时,阿弩赏金稳居第一名,所有的不痛快便从这里开始了。
“马黄,我的夕食呢?”阿弩问放食人。
“你自己来的晚,还怪别人?”放食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愈演愈烈,饿了一天,阿弩窝了一肚子的火,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
见状,同伴连忙将他拉走:“阿弩,我的夕食留给你,你跟我来!”
来到同伴的睡处,看到同伴吃了一小半的夕食,阿弩心灰意冷地说了句:“算了,你吃吧。”
饥肠辘辘地出来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给。”
他回头,看到了一只大手端着一碗夕食,粟饭上冒着微弱的热气,像是刚从稻草朵里拿出来的。
他认了出来,是之前帮他的那个男人。
犹豫了下,还是被香喷喷的粟饭吸引过去,他双手接过,手在腰间擦了擦,抓着饭狼吞虎咽了起来。
男人视线扫过他腰间紧致的肌肉,忍不住嘴角上扬。
“谢谢你――”吃得一干二净,石碗里不剩一粒粟米,还回去时,他忍不住说,“我去河边冲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男人笑了笑。
于是,两人并肩走着,一起去往河边。
吃饱以后,精神也愉悦了不少。一路上,往睡处回的民夫们投来不少异样的眼光,他也熟视无睹。
走着走着,他才想起了什么,于是担心地问:“我吃了你的粟饭,那你吃什么?”
男人笑了笑,说:“我吃过了,这是我藏起来的。”
狐氏一族力气大,运石也很快,每日都是最早收工,回去后也能吃到刚烧好的粟饭。等他们吃完,才有民夫陆陆续续回来,等待着的只有剩下的粟饭。
民夫们没和狐氏们一同吃过饭,只知道狐氏们有特权,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所以,民夫们对狐氏一族的怨恨日益加深。
狐氏们干的多,自然领的多。阿弩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你们可真好,还能藏一碗粟饭。”他心生羡慕。
男人只笑笑,问他白天晕倒的原因。
他不好意思地说:“为了抢占巨石。大概是这样才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晕倒以后,也没一个人伸出援手――还好遇到了你,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自那以后,阿弩和男人走得越来越近,阿弩在民夫营里力气是最大的,甚至与狐氏一族不相上下。阿弩越是努力运石,民夫们越是对他孤立。加上他和男人走得近,渐渐地,连一同来应征的同伴也变得疏远了。
好在,不管阿弩回来多晚,男人都会给他留一碗粟饭。坐在月光下,他狼吞虎咽,男人在一边看,吃完以后,会一起去河边涮干净碗,然后互相道别各自去休息。只是,这样的快乐时光持续了没多久。
那晚,同伴偷偷潜入睡处喊醒了他。
他睁开睡眼,问:“什么事?”
“嘘――阿弩,你跟我出来看!”
虽然心存疑惑,他还是跟着同伴走出睡处,借着月光看清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男人的背影很好辨认,宽阔的肩膀,魁梧的身形,赤着手臂上,系着一条红布。
他们跟着男人走了一路,一直来到土葬坑。站在坑边,阿弩惊呆了。坑里堆满了尸体,全是倒下去的民夫,这些尸体有新的,有旧的,散发着恶臭。若仔细去看,便能看到尸体旁边蹲着狐氏们,他们手里拿着弯刀,正要蚕食鲸吞。
其中,便有男人的身影。
阿弩连连后退,犹如当头棒喝,难以置信的跑远了。
原来,狐氏们并没有什么特殊待遇,一直和他们一样,每顿只能领一碗粟饭。狐氏们一身神力,饭量自然也异于常人,一碗饭根本无法填满他们的胃口。即使这样,男人依旧将自己的那份夕食单独留给他。
当男人假装无事发生地将夕食递给他时,他却反手打翻。
男人僵住,心疼洒落一地的粟饭粒,却还是不忍责怪。“你这是何意?”
“你为何要背着我,干那些作呕的事!”他抓着男人的双肩,情绪激动,“你究竟要瞒我到何时?”
男人眼里闪过惊色,别过头去,躲避着他的注视。
原来,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狐氏一族。为了修建高台,往往需要从山上搬运石块,切割成巨石,整块地搬运到高台上,使高台更加美观。可惜,搬运这些巨石并非容易的事。为此,统治者们不惜借助巫术,挑选出一批身形健壮、魁梧的民夫,带他们来到高台上,留给他们的只有布下巫术的狐狸血。
高台尚未修建楼梯,□□一撤,他们便成了统治者们的牺牲品。
“有的人不肯喝下,所以,再也没有离开过高台。”坐在河边,男人回忆着噩梦般的过去。
最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喝下狐狸血。于是,噩梦开始了。
没多久,他们的眼睛充血,视线里覆上一层红光,看什么都是一层红雾。汗毛也开始变白,流出的汗液像毒液一般腐蚀他们的肌肤。所以,后来他们不再流汗,白色的汗毛渐渐不再显眼。
他们成为了第一代的大力士,统治者们给他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狐氏一族。同时,为了掩盖身份,也给他们编造了充满神话色彩的传说。
他们得到一身神力,为统治者们卖命,享受着神力,也享受着民夫们眼里的羡慕。但没多久,噩梦来临了,神力让他们对吃食有了令人发疯的渴望。他们也曾向统治者们提出过加食的要求,没成想,统治者们拒绝了。
于是,他们选择了罢工。只是,罢工并没换来他们想要的结果。
统治者们又创造了一批狐氏。新的狐氏们不仅更卖命,更不会向统治者们提要求。那些罢工的狐氏终究被统治者们抛弃,剩下的第一代狐氏们不得不选择服从。
然而,命运就像是棋盘上的阡陌线,新的狐氏们依旧饱受疯狂饥饿的折磨,无法改变。
没多久,新狐氏们为了裹腹,选择了食尸。
后来,狐氏们全部沦陷。
男人和狐氏们不同,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坚持了下来。然而,自从把夕食留给他以后,也不得不与狐氏们为伍。
听到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的一切,阿弩又是震惊又是心疼,终于忍不住抱住男人,附在耳边下定决心说:“让我们一起,把真相公布出去!”
男人僵了一下,缓缓地点头。
*
真相很快在民夫们里散开,阿弩头上系着起义的头巾,站在石头上,举着手上的石碗,义愤填膺地说着:“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赏金,为了娶妻生子,不是为了成为统治者们的,不是为了成为食人的怪物!”
听到他说的这些话,男人不禁看向他。
起义愈演愈烈,狐氏一族经过艰难的抉择后,终于选择与他们站在一起。整个高台沦陷,最终,统治者们不得已做出让步,只要修筑好高台,就将曾许诺的赏金分发给他们。
起义获得了胜利,民夫们迎来了希望。于是,高台终于重新修筑,粟饭终于重组,狐氏们和民夫们之间的偏见也终于化解,他们互帮互助,一片友好。
然而,高台筑好的那日,迎接他们的却是放食营帐彻夜搬离,王城城门紧闭,高台紧锁。同时,城墙上架满了弩车,石头像雨一般朝他们砸来,引起一片慌乱。
阿弩系上头巾,准备再次发起起义,手腕却被人抓住,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快回家去。”男人眼里阴云密布。
阿弩怔愣,看到被砸得伤痕累累的民夫们,终于意识到了民与王之间的差距,这场起义再僵持下去,受伤的只会是无辜的民夫。
“可是――”
“快离开王城,像你说的那样,回家娶妻生子,永远别再踏进王城一步!”
“可是――你知道我明明对你――”他含着眼泪。
同伴捂着流血的额头跑过来,拉他一起离开。
他只能不甘心地回望紧闭的城门,恨恨地跟着同伴离去。
“那你呢?”跑了两步,他回头看向男人,终于问了出来,“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回乡开垦一块荒地,种上粟米,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再也不会挨饿了!”
男人笑了笑,拒绝了他。
阿弩离开了伤心的王城,只是从没想过,那日,会成为他这一生的遗憾。
没多久,曾在王城干活的民夫找到了他,捎来一袋赏金。他终于鼓起勇气,打听起男人的去处。
彼时,他才知道,原来那日他们走了以后,男人并未离开王城,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终于蓄谋已久地上演了。
他们凭借着一身的神力,几位合力扛着巨石,一下一下地撞破了城门,爬到城墙上,在石头上淋上火油,将弩车对准王城。
一时间,王城里火光四起,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狐氏们在熊熊火光中,结束了壮烈的一生。
“种了狐狸血巫术的人,原本就活不过三年。高台筑好那天,第一代狐氏一族刚好满三年。”那人惨淡地说着,“这袋赏金,是狐太特意留给你的。”
*
“所以说,坟里埋着的是狐太。”谢必安问。
“正是。不过,狐太只是祖宗的族名,其实他的名字是胡太。”佝偻老者说着。
“原来如此。”谢必安轻笑。既然是狐氏一族,又怎么会有后代?谢必安看破不说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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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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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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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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