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生人回避>第 15 章 泥牛二(2)
  “八爷回来了!”

  范无赦踏进门时,谢必安正坐在椅子上,悠然地喝着茶。

  “八爷,别来无恙~”谢必安含笑相望。

  范无赦先是看了眼他身上的素色短衣,而后才发问:“主意是你出的?你想把十殿害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他抬眼看向范无赦,范无赦穿着黑狐大麾,肩宽体阔,腰间系着银灰色的绣银腰带,挂着紫铜色的无常腰牌,脚上踩着一双乌色的踏雪寻魄靴,浑身上下透着金贵。再看自己一身单薄的素衣,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八爷觉得,我煞费苦心,把十殿搞得热气腾腾,是何居心?”

  “若不是地热草,十殿与西沼泽会一直相安无事下去。”

  “相安无事?八爷何必执意于‘天下太平’,像十殿冥王一样,一辈子当个老好人,如今,又得到什么好下场?”即使隔了七百年,争执却一直存在。

  “十殿下安分守己,与世无争,于十殿来说,能在幽冥地府稳稳地活着,便是最好的归宿。”

  “范无赦,”他懒得争辩,“人要学会适应环境,而非让环境适应你。在幽冥地府,人人都有野心,人人都欺软怕硬。十殿不争,就是排斥出局的下场。十殿下糊涂,你也糊涂?”

  “狂妄!”范无赦转身,“你的野心,又给你带来了什么好结果?你的鸿图大志我不干预,但若非要带上十殿,我范无赦第一个不允!”

  没多久,殿外上苍传来铮铮魔音,紧接着,从天降下八位身着青冥羽衣的使者,额上印着魔草之记,耳上坠着沼泽真言环,手上各执琵琶、二胡、箫、笛、瑟、琴、埙、笙八种乐器。墨绿色的纱带在风中翩翩起舞,像极了轻灵的仙鹤。这二男六女正是西沼泽的守护神,魔音八部。

  “西沼泽丢失一批地热草,请十殿公子与我们走一趟!”为首的男魔使者抱着琵琶,青色肌肤描着金彩,生得光彩夺目。

  范无赦从黑雾中走来,手上执着锁魂链,神色肃穆。“无凭无据,何敢拘人?”

  男魔颔了颔首,给他请了个安,而后才说:“无常大人,此乃西沼泽的规矩,但凡私自采撷禁草,皆由沼王亲自审问。十殿公子为此事的主谋,全部记录在琴弦上,无常大人,可否要亲耳听一遍?”

  “不自量力!”范无赦朝天扬起锁魂链,黑雾从链子里喷薄而出,迅速落在身后化为一众雾鬼。

  男魔往后撤退数步,手指轻拨琴弦,铮铮琴声倾泻而出,所掠之处,纷纷拦腰截断。

  雾鬼以看不见的速度追及琴声,在琴声触及他物前以手掌握住,悠扬清脆的琴声瞬变沉闷,嘣嘣地炸裂开来,散成七彩花火,一时间,流光四溢,美轮美奂,犹如过年。

  “无常大人!我等只是奉公行事,请无常大人莫要阻拦!”男魔自知打不过,只能好言相劝。

  “地热草我会如数奉还,但今日,休想带谁走。”

  “哎?八爷此言差矣,地热草在我们十殿界内长着,何须奉还?”谢必安穿着素色短衣,赤着脚从屋内走出来。

  魔音八部看清来人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往日,白无常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阴险狠毒,对待挡路的人辣手无情,西沼泽最怕和他牵上关系,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撞见。

  “琵琶,黑白无常两位都在,看来今日我们是带不走人了。”同伴小声提醒。

  不料,这声音被谢必安听见,轻笑一声后,打断他们:“不止是今日,明日,你们也带不走一个人。回去告诉你们沼泽王,让他好好查查陈年图,看看,十殿现在所在的地界,在八百年前是什么光景。”

  “这……”魔音八部面面相觑,纹丝不动。

  “八百年前,西沼泽久居冥界边上,”谢必安弯起眼睛,“以为天高皇帝远,仗着无人看管,便圈了冥王的荒地,培育了一批幽草。沼泽王自以为把幽草连根拔起便可人不知鬼不觉,可这冻土之下,散落的不少草种子,可是不会骗人的。”

  魔音八部当年的确帮沼泽王干过这事,只是,八百年过去了,这事早就烂成了泥,没有任何的外人知晓。他怎么会?

  谢必安又说:“这批幽草之中,谁知道有没有地热草的种子散落在此地?若沼泽王非要查清此事,只怕,到了一殿冥王那,也不好说清楚,十殿的地热草究竟是盗来的,还是自己长出来的?”

  闻言,魔音八部纷纷怔住。地热草在西沼泽有很多,少一点自己不说,外人也不知道。只是看在十殿没落了,想要借机讨好一殿,这才兴师动众地前来捉人。

  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十殿还有更聪明的人在等着。

  西沼泽王想拉拢一殿当靠山,背靠大树好乘凉。结果,照今天这情况来看,西沼泽骑虎难下,反倒要被迫帮十殿瞒着地热草的事情,十殿平安顺遂,西沼泽的陈年旧事才能翻新篇。今日这一趟,估计西沼泽王要悔哭。

  “多谢七爷提点!我等这就回去核实,告辞!”说完,地上突然升起八处墨绿色浓雾,浓雾散去,魔音八部亦消失不见。

  谢必安不禁挽起嘴角,西沼泽王那酒囊饭袋也想乘风直上,也不想想有没有那翅膀。

  他立在那里,望天不语。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范无赦打破寂静,收起锁魂链,回头问他。

  谢必安敛起笑意,回忆着说:“翻旧案时,无意得知而已。”

  “你还在查那件事?”范无赦怔了下。

  他下颌线收紧,而后,露出轻松的表情,“我这个人虽早已一身污水,但也决不允许,有人泼脏水。”

  范无赦深思,说:“谢必安,我不信他们说的。”

  他往回走了两步,驻足。“但你也不信我,不是么。”

  冬日烈阳,天气晴朗。可那日,风也很大,刮得人眼睛生疼。

  *

  侧栏边上,公子扶冥立在那里,看着魔音八部离去,也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殿下,白无常果然狡诈。”绘青在旁点评。

  公子扶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被关在十殿多日,对外面的很多事情一无所知。没吃过什么亏,自然少了许多视野。公子扶冥阴沉着脸转身回去。

  绘青自知自己说错话,识相地闭上了嘴。

  原来谢必安在当日提出偷地热草时,早就想过会有今日,同时,也早就算准了沼泽王的反应,精准地掐住了沼泽王的软肋,不费一兵一卒便拉拢来了沼泽王,让他们成为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完美地牵制着。

  岂止是绘青嘴里说的“狡诈”,简直是老奸巨猾,诡计多端……神机,妙算。

  想到这里,幡龙靴顿时停住。

  耳边的青色精铁细链坠在空中晃动,公子扶冥看着前方,幽幽地问:“绘青,我是不是个废物?”

  他连自称“本殿”都未用,他用了“我”。虽然人高马大的一个殿下立在那里,此时此刻,在绘青看来,却像是个极其无助的小孩子。

  “殿下何必贬低自己……”绘青紧紧低着头,跟着一起难过。

  “我杀不死他……”公子扶冥认命地闭了闭眼睛,径直抬腿往前走。

  *

  一殿后院,池塘水榭。

  尔灼正坐在亭子里赏歌舞饮酒,对岸上,一众婢女拥着绝色美人路过此处。尔灼挑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大人,文姬娘娘还在记恨幽游亭那事呢!”乌亭小声提醒。

  “让她恨去,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尔灼转口问,丹凤眼流转,“十殿那边如何,谢必安――是不是猪狗不如了?”琇書蛧

  乌亭咽了咽,硬着头皮说:“十殿如今犹如地下生暖,万物回春了……”

  尔灼怒瞪一眼,询问:“怎么回事?”

  乌亭弯着腰,细细地汇报着:“谢必安不知从哪搞了什么鬼,反正,脚底下热哄哄的,十殿因为这个,倒是没把他怎么样!”

  “扶冥呢?没对他下手?”尔灼皱眉。

  “公子扶冥就是个草包!当初十殿北迁时,口口声声要杀了谢必安,可现在倒没动静了!”

  “哼!”尔灼懊悔不已,“就不该指望那个废物,虚有其表!”

  金乌继续汇报:“不过――黑无常那边倒是一如既往地不和。据说,两人几乎不曾搭话,跟在一殿时无二。”

  尔灼轻蔑一声。“那是自然,有那件事横在胸口,依黑无常的脾气,怎可能不了了之。这点,我倒是一点不担心。无妨,反正他失去无常之位,再怎么折腾也是个废人!留着他慢慢收拾。”

  主仆两人正说着,只听见曲折水廊上传来一阵掌声。

  “尔灼大人好雅致,这几个纸人跳起舞来真是活灵活现~”玄藏眯着眼睛,欣赏着舞姬的曼妙身姿。

  尔灼看清来人后,露出一抹轻笑,捏起盛满酒的孔雀绿杯,问:“几个纸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玄藏在石凳上坐下,瞅着其中的一个红衣舞姬,笑着说:“不愧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跟阁下一模一样呢!”

  尔灼最介意外人拿纸人相貌说事。

  大概是纸人秘术的美中不足,就是每一个纸人,都与秘术使用者的容貌极其相似。男纸片人像他,女纸片人的眉眼也极其相像。这一点,在蔡氏后人那里也是如此,似乎没办法改进。所以,只有关起门来时,他才会使用这秘术。目的只有一个,不想让外人看见起疑。

  “据说,阁下还有花魁纸人,与长相神似自己的纸片人同床共枕是何感觉?贫僧极其好奇,可否借贫僧一用?”玄藏一脸坏笑。

  尔灼神色不自然,岔开话题,问:“右座不陪新无常熟悉事宜,到我这里有何贵干?”

  玄藏轻叹一声,看着他:“贫僧正是为此事而来。前几日,贫僧的引荐帖被大帝退了回来,大帝的意思是,白无常身上还牵涉许多旧案,不能退位。”

  “这是何意?!”尔灼震惊。

  “贫僧倒是想把白无暇安排进去,可大帝不放任职帖,白无常之位,还只能由他来做。不过阁下也不必担忧,此白无常已非彼白无常,如今的无常空有头衔,打压他易如反掌。所以,今日贫僧前来只是提醒阁下还得继续使力,不要松懈。贫僧亦会像以前一样,在暗处帮助阁下。”

  尔灼捏紧杯壁,眼神发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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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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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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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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