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中了药。
药劲猛烈,冲击着他的神经,他不仅仅感到无力,连他从小安身立命的血咒在体内都如同消失了一般,丝毫感觉不到。
木塔尔觉得头晕目眩,咬牙用弯刀划开了手臂。
鲜血涌出。
狼神极端崇拜鲜血,热衷活祭,北蛮血咒大多都要用鲜血发动。
如果没有敌人的鲜血,就只能用自己的。Χiυmъ.cοΜ
复杂的图案被勾勒出来。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消失了一般。一个简单的隐匿血咒,是他中了毒后唯一尚可使用的东西。
木塔尔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汪汪汪汪!”
犬吠声不断传来。
四周都是断壁,有一大条口子延伸向远方的山谷,口子乱石林立,大概是一个可以让三匹马同时通过的宽度。
木塔尔走在崖壁边,走在前面是一个天坑一般的地势,三面环山,一面断崖,这条沟壑是唯一的入口。
易守难攻的地方。
低洼处有水。
木塔尔扶着石壁,石壁上粗糙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的五感正在衰退。
想起刚刚看到刺客身上挂着镇国军的命牌,木塔尔心中涌起一团火气。
泗水战役的时候,在属下收尸时,他也见过这种命牌,不是他自己皇军的尸体,而是镇国军尸首上才有的——镇国军的命牌。
镇国将军……萧永月!
木塔尔突然翻过右手,手背在暗处中显露出一点点的影粉,一只长者翅膀的蛊虫摇摇晃晃的落到了上面,在无光的暗处格外显眼。
“千里追”。
难怪后面追的这么紧,原来下了狼神厌恶的邪术“千里追”,这次居然被暗算的这么惨,大魏是铁了心要和狼部开战吗。
一只海东青飞过头顶,眼前有光。
这条沟壑到头了。
前面是凹陷的山谷。
有人。
蹲在地上,逆着光,看不清脸,穿着长衫,像是误入到类似桃花源之类的地方,接下来就要遇到个不似真人的小神仙。
木塔尔拔出弯刀,警惕的看着这人。
即使精疲力尽,也要奋力一搏生机一线。
像一匹筋疲力尽的狼王,仍做着最后激烈的抵抗,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大……大哥。”
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木塔尔五感衰退,虽然逆着光看不到脸,但还是认出了声音。
先是愣了一下,反问道:“格桑,你怎么在这。”
格桑穿着长衫,腰间佩剑,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大哥,他们笑话你空有力气却又什么都不懂,是,是北苍的蛮人,我就一时赌气,也参加了……”
“胡闹!”
格桑怎么可以下场,他不知道秋猎中,生死自负吗,怎么不肯待在观礼台上安分一点吗?
木塔尔心一跳,抓住格桑的手。
五指上连茧都没有,修长纤细,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
上面磨起了两个水泡,木塔尔觉得心疼,他从小照顾幼弟,知道这个弟弟连马都不会起,在皇部了备受排挤。
而他不一样,他从小众星捧月般,所有人都会处处照料他,他也学着照顾自己唯一的弟弟。他的母亲大阙氏死后,没有人将自己的温柔给他,他学着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
在他母亲大阙氏莱娜死了的那个晚上,他喝的稀里糊涂的,抱着格桑嚎啕大哭,这个是他唯一能抓到手放到心里的东西。
“格桑……我现在……只剩你……剩你……”
虽然撩鹰部的舅舅莫桑次次提醒他注意身份,,父皇也不喜欢这个孩子,不管不顾,放任他自生自灭。
木塔尔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隐匿的血咒被强行破除,是血咒的反噬。
血溅到格桑的衣裳上,格桑似乎慌了神。
“大哥?”
木塔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好不容易依靠血咒压下去的烈毒复发,烧制着他的神经。
或许是要快死了。
真的……太狼狈了。
木塔尔撑着身体,四肢无力发软。
“格桑,你听我说。”
“父皇大限将至,他要求我杀了你才可以登上狼首的位置。新狼首的冠神礼是靠自己兄弟姐妹的血来为自己加冕的。”
“他让我来带你回去,举行我的冠神礼。”
原本让他犹豫不决,感到不耻的东西,在这一刻可以卸下所有负重,坦白一切。他是有对狼首的位置心动过的,也动摇过。
对不起……有过那么……卑劣的想法。
木塔尔将近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毒药是被狼的后裔所不屑的手段,他却要这么屈辱的死去。
以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式死去。
他曾经想过自己可能会如何死去,想到了死于内乱,死在战场上,死在他未来后人夺位的刀上,或者平平无奇的老死。
一切都出乎意料。
又如约而至。
“我在驿站中留了人,你去客栈找他,这一切都是萧永月设的局。你现在马上回北苍,对外宣传杀了我。”
木塔尔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句话。
“如果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那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汪汪汪汪!”,远处犬吠声传来,刺客已经从崖壁上下来了,追兵将至。
天空粘稠到能滴出墨汁,空气中更加觉得燥热几分。
“大哥。”
格桑的声音突然显得无情清冷,脸上原本慌张的神色瞬间凝固下来,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在欣赏什么美妙的事。
“本来打算好决定下来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死到临头了,又摆出这样一副大义凛然高尚的样子?你在欺骗谁?欺骗你自己?”
“真的令人……厌恶至极。可偏偏,我就是喜欢你这副虚伪高尚的嘴脸。”
木塔尔心中咯噔了一下。
“我本来应该最恨的就是你了,你真当自己无所不能照拂所有人?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失望一次呢?”
格桑仿佛在问自己亲爱的哥哥,也像是在问自己。
木塔尔虽然五感衰退,但格桑凑到他的耳边喃喃自语,每个字都听的很清楚。
震惊的深情仿佛大大的取悦了格桑。
格桑脸上露出近癫狂的笑容。
“我可是你们口中的贱种,你还真是无私啊,救得了一时,你能救得了一世吗?收起你那副圣人嘴脸吧,你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受人爱戴的狼部少主?那个混账老东西如果不是中蛊要死了,怎么可能扶持你?如果不是你的阿姆出自撩鹰部,你那舅舅怎么可能会支持你?我每次看到你傻傻呼呼的问别人,我就越想把你毁掉,你只是一个格外天真的傀儡。”
“如果你只对我一个人这么好,我可能还会犹豫一下呢。”
“我可是很喜欢你呢。”
“如果不是你需要为我赴死,我都还舍不得呢。”
格桑拔出剑,剑身修长。
“就连你死前都不愿意杀了我取血画咒?就这么打算安排我,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回了驿站,你手下的人是会护送我还是杀了我邀功?”
他喜欢木塔尔喜欢极了,这个一直不曾改变的人深深的吸引了他。
简直就像一朵在宫室中娇生惯养的花,从来不会用恶意揣摩别人。纵使心中恶念再甚,也要拼命找借口掩盖自己。
为自己开脱的样子……很蠢,但很有趣。
“你……”
不经历风吹雨打,让人有种想要毁了他的冲动。
格桑把剑架在木塔尔的脖子上,远处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猜猜啊,我的好大哥,你没有碰任何一点酒宴上的吃食,又怎么会中毒呢?你明明已经用了血咒,为什么又会遭到反噬呢?”
“格桑……”
木塔尔四肢发软,匍匐在泥地上。
开始下雨了,细雨敲打着岩壁,雨水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的浅坑。
追兵追了上来,将两人包围起来,其中领头的人朝着格桑跪下,“大人。”
木塔尔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到最后,他都无法感知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迷迷糊糊还可以感觉到一点外界的信息。
声音隔着传来,模糊不清,他突然想起了过往的无数片段。
他的弟弟,他小心翼翼的照顾了多年,他是中原人混血的贱种,九岁那年抱了回来,从小拉不开弓,起不了大马,在皇部里饱受欺负。
那些贵族子弟甚至拉着他去起没有驯服的野马,企图拿他开玩笑,差点害死一条人命。
长大一点之后,比中原女子还要出挑的容貌,虽然深邃不显女气,但在民风开放的狼部也受人窥觊。
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他没有一箭将野马射死,格桑从马下跌下来会怎样,如果他没有当众为难给格桑下药的大将,格桑又会怎样。
他会在半夜中因为打雷而偷偷溜到自己帐篷中一起裹着被窝睡觉……
会在杀生的时候害怕的瑟瑟发抖……
他为了狼首的位置……背叛了皇部!
“我……我可以把狼首的位置……让你……你为什么要……背叛狼神,你这个……”
木塔尔突然不往下说了,几乎咬牙切齿的将话堵在了喉咙里。
格桑收起剑,居高临下的看着木塔尔,眼中没有半分触动和怜悯,仿佛只是失去一件不重要但顺心的玩具一般,没有任何惋惜。
“架走。”
。
断天涯。
前朝最后一任小皇帝的埋骨之地,即便在北苍也鼎鼎有名。
“我的出生就是为了颠覆你们的存在啊——”
“所以我怎么可能如他所愿,我会活得好好的。”
“复姓慕容,慕容桑,这才是我的名字。”
慕容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里安放着一枚玉佩。
“当年你阿姆,大阙氏是我杀的,如果我不杀了她,死的就是我了。”
“我要找到一个欠了我良多的人,哥,你不会试图阻止我吧。放心,有人想要你死,但不是现在,我要让你看着,让你自己亲眼看着。你所期待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一行人拖着木塔尔。木塔尔如熊般粗壮的身躯狼狈至极,大大小小的擦伤,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烈药不停的侵蚀着五脏六腑,大脑如同在泥潭里沉沉浮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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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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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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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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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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