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有座已经荒废的庙宇,叫归源寺。多年前,这里曾有一位守真大师,他佛心仁厚,远近闻名。
他本出身名门,皈依佛门后云游四方,行医济世,后在桦峰建了归源寺,不但度人,也度迷途知返的魔魇与妖兽。可惜守真大师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便圆寂。后来,随着连年征战,僧人们渐渐离散,那归源寺的香火也日渐稀少,一代明刹终被世人慢慢淡忘。
如今的归源寺,断壁残垣,荒无人烟,荒草已经长得如树般高大,又时有猛兽凶禽出没,便没什么人愿意轻易靠近。这寺中还有一座七层玲珑佛塔,至今屹立不倒,但也被风雨侵蚀,斑驳不已。
有偶然迷路的猎户,曾误闯归源寺,他听到了女人唱起的哀婉小曲,又见塔顶有七彩光亮,吓得他连滚带爬,跌下了山路。后来,这归源寺便又有了闹鬼的流言,就再没有人敢涉足,连带着在桦湖打渔和摇渡的人,都很难见到了。
此时,桦湖上却出现一艘巨大的双层龙船,身后跟着数艘小船护卫。
顶层甲板上,站着两个身形颀长高大的男人,他们身穿华服,容貌俊朗,衣决飘飘。两人扶着栏杆,迎风远眺,风姿绰约。
魔狐道尊者胡琴逢,天生就不喜欢近水,他双手紧紧抓住雕花的木制围栏,额前的发被凉飕飕的风吹得乱七八糟。
天色阴沉,水雾厚重,再加上刚才还淋了半日毛毛雨,此刻他浑身半湿不干的,这让爱惜皮毛的大狐狸心生郁闷,脸色不悦。
“龙兄,不是说去猎野猪吗?难道,咱们中午又改吃烤鱼了!”他叫苦不迭,愁眉苦脸:“也怪了,这湖里怎么也没有鱼,难道都知道你来,怕被吃掉所以躲起来。”
“你说,当年是在桦湖遇到夕无悔?”酆一量瞥了一眼胡琴逢,淡淡道:“人呢?”
他也迎风而立,但却丝毫不惧风雨飘摇,反而有更加玉树临风的优雅。毕竟,龙比狐狸,更喜欢水吧。
“你懂什么叫缘分?你以为随便呼风唤雨下,就能碰巧遇见夕无悔?”胡琴逢抹了一把脸上细小的水珠,无可奈何开始自言自语:“我就是嘴欠,非告诉你,是在桦湖的阴雨天遇到的夕无悔。该!我就是活该!”
言罢,他拍了拍自己脸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魔尊大人,这湖景蜃楼可遇不可求。就算你再神通广大,日日呼风唤雨,让我陪着你在桦湖游来荡去,也不一定就能碰见夕无悔。”他双手朝天,挣扎着恳求:“你都下了半日的雨,能不能先停一停,出个太阳让我晒干衣裳?”Χiυmъ.cοΜ
“不行!”酆一量淡淡拒绝:“你到底如何遇见夕无悔?莫非老糊涂记错了!”
“我老,我老能有你老吗?”胡琴逢叹口气,哂笑着:“再说一遍,当年我才刚刚修得人形,又被术师追杀,迫不得已逃到一艘小船上,机缘巧合才遇到何了城的城主。天意之事,不可强求,你懂不懂……”
酆一量琥珀星瞳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如今,这何了城并不安稳。一夜之间,追查夕无悔下落的白骨捕手以及你派去的扈丘侍者,全部莫名暴毙,所有的线索,都在初露端倪时,便被人刻意抹杀。我对这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城主,越发好奇了。”
“你好奇什么城主夕无悔,我看你就是春心萌动,老房子着火没救了。非要拿夕无悔作为新婚献礼,你真疯了!简直疯到家疯得上天了。你居然还让一个女术师成为酆都魇后,还昭告天下……生怕世人不知?这下可好,全部乱套,酆一量你莫非中了虫子的毒啊……哎!”胡琴逢连声哀叹,愁得不行。
“启禀尊者,夫人和明姑娘正打算登船,说是明姑娘有急事要见魔尊。”一个扈丘侍卫毕恭毕敬上前禀报。
“什么?她们要登船,人在哪儿呢?我家娘子身体弱,受不得风雨。酆一量,你再不把这雨停了,我就不管你了!”胡琴逢吃了一惊,一把拽住酆一量的衣袖,呲了呲牙。
“夫人就在旁边的小船里歇息。”侍卫指了指船下。
“就在船下?现在?”胡琴逢大惊失色,一把抱住酆一量的胳膊,大吼着:“停,快停了你的呼风唤雨术,我娘子来了,风雨飘摇,小船不安全。你倒停手啊,赶紧的。别逼我撕破脸啊。”
“麻烦……”酆一量微微蹙眉,懒得理这头已成资深老婆奴的大狐狸。
但就在他转身瞬间,他们头顶的阴云散去,紧接着风雨骤停,晴日当空,湖面上还泛现一道美丽的彩虹。
“这还差不多,走吧,一起去接人!”胡琴逢登时眉开眼笑,急急忙忙去接梁浅浅。
“麻烦,你自己去。”酆一量站在围栏旁,纹丝未动,但眸光却悄悄追寻着龙船之下的小船。
眼见,那抹俏丽的碧蓝身影,一阵风般吹向自己,他本来冷冰冰地脸上,也浮现一抹温柔。
“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急……来见我?”酆一量抱着肩,故意不看气哼哼的明思令。
“活见鬼!我着急来和你打架好不好?凭什么,凭什么你自作主张搞什么封后大典,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自作多情,自作主张,自大狂妄!”明思令气还未曾喘匀,她气急败坏一把拽住他衣袖。
“你说的,找到夕无悔便可以。”他面不改色。
“我是说,找到夕无悔再说!而且,你不也没找到他吗?”她咬牙切齿反驳。
“放心,典礼之前,必将夕无悔奉上。”他自信而笃定。
“可我还没考虑好呢?等见到夕无悔,我再考虑看看……”她皱着眉,冲口而出。
“还考虑?”他冷冷地斜她一眼,居高临下威胁:“你打得过我?难道想挨揍!”
“你是土豪就可以逼婚啊?本姑娘还就不信邪!”她气急败坏,抬掌就击出一道赤红火焰,又快又狠。
但她的速度还不够迅猛,对方轻松应招,以一波轻轻浅浅的冰蓝光波就将她的攻击吞噬干净,还连同她半边衣袖都冻上了冰棱。
他用一根手指点住她额心,她浑身一股凉意从头到脚贯穿下来,身体竟然一动不能动了。
“喂,你也太不讲道理了,求婚没钻戒没鲜花也就罢了,还动手打人!我宁愿出家,也不嫁你!”她气结怒吼着,一边在心中默念火炎之咒,想要化解桎梏。
“钻戒是何物?你想要鲜花,那有何难?”他慵懒地一挥衣袖,顺便讥讽道:“出家,你舍得下鸡腿吗?”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从天而降无数枝的白色菊花给压倒在甲板上。
她费力地吐着嘴里的花瓣,欲哭无泪:“白花,你居然送我白菊花?”
“此乃瑶台玉凤,菊中珍品。乡下丫头,没品味!”酆一量微微蹙眉,眸光不悦。
“你!”明思令牙痒心戚:“算了,你气死我也正好用得上这些白菊花。做鬼我都不想再见你,滚!”
“无妨,你若真做了鬼,本尊与阎君也有几分薄交,他定会将你双手奉还。”他躬身,似笑非笑望着她,红艳艳的唇瓣魅惑众生:“死活逃不掉,省省力气吧。”
“哎呀,哎呀,你看你们,怎么真动起手来了?”胡琴逢一边搀扶着梁浅浅上甲板来,一边忍不住喜笑颜开,假意劝解。
嗯,看到酆一量动手收拾明思令,他当然心花怒放啊。可梁浅浅真急了,她疾走几步,试图从花瓣堆里把少女拉出来,又着急道:“魔尊,您怎么真跟姐姐动气?快放开姐姐,莫要真伤了她。”
“谁要他放?我自己能解开。”明思令紧蹙眉头,终于从掌心成功蔓延出一朵炎红莲花,浑身限制立时开脱。
她抖落着头发上菊花瓣,心里诅咒着龙和龙的祖宗。
“无妨,逗着玩罢了。”酆一量浅浅一笑:“这毒虫任性骄纵,让胡夫人见笑了。”
梁浅浅虽然畏惧,却也挺身而出,挡在明思令前面,但她也并不敢直视酆一量的眼睛。
“姐姐一时激动。还请魔尊多多担待。”她艰涩地笑了笑,尽力解释:“其实,女子大婚,都……都需要很多准备的。魔尊并未提前告之姐姐婚期,她,她是紧张。还有,咱们凡人女子婚嫁,也有很多礼数,比如三书六聘,礼数到了,方才是尊重。”
“娘子说得对,龙兄你不懂人间的礼数,这三书有聘书、礼书和迎拜书。六聘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这才是明媒正娶。当年我娶浅浅,也都一一做到了。”胡琴逢自然要向着自己娘子说话,他说得头头是道。
“还有,龙兄……这人间送女子确实不能送白菊花,毕竟是喜事又非丧事,不太吉利。”他悄悄凑近酆一量耳畔,小声提醒:“不过,兄长这隔空搬物的法术,真乃炉火纯青,佩服,佩服。”
酆一量听得认真,他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会命人立刻准备。十日,足够。”
“你说的?娶我的聘礼可贵重,少一样我都不嫁!除了夕无悔,我……我还要……很多东西!”明思令翻着白眼,尽力想找出为难对方的理由。
“来人,笔墨纸砚伺候。你慢慢想,都写下来。”酆一量一转身,潇洒坐到一旁的茶椅上。
明思令无奈,看着侍卫们抬上来文房四宝,为难地看了看梁浅浅。
后者安慰地拉住她小手,也在其耳畔低声提醒:“姐姐莫要着急,先稳住他才好啊。多写些,难寻的东西,也好拖延。”
胡琴逢摇了一把纸扇,笑吟吟坐到酆一量身畔,为对方倒了一盏茶。
“龙兄,你做得对,这女人啊,就得给她立规矩。你看我……”他小声在闭目养神的男人耳畔嘀咕着。
“胡琴逢,就你那些旁门左道,拿不上台面来。”梁浅浅竖了柳眉,厉声呵斥。
“是是是,娘子说得对。这夫君自然要听娘子的话,以娘子为尊,不得忤逆。”大狐狸立刻笑眯眯刻意讨好。
酆一量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胡琴逢,眼神之中有丝毫不掩饰的鄙视与嫌弃。
“你别笑话我,将来的日子,你不会比我好过!看着吧……”胡琴逢悻悻道,用力摇着扇子。
“你让人把这些瑶台玉凤,都丢了吧。”酆一量瞥了一眼甲板上的白色菊花,低声道。
“别丢啊,看着确实挺新鲜的,花瓣又厚实。可以拿到小厨房做成菊花羹,剩下的晒成菊花茶,丢掉总不如吃掉划算。”明思令暂停了奋笔疾书,抬头喊停。
胡琴逢盯着少女脸颊上一道明显的墨迹,眉梢抖动着:“恭喜龙兄,您未来的娘子,一定是个能持家的好手。哈哈哈……”
“胡琴逢,三日内若你找不到夕无悔,你就带着娘子,滚回扈丘。以后,都不要再来见我。”酆一量风淡云轻,说得轻松洒脱。
“你们,就你们两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天生绝配。”胡琴逢扭了头,呲牙讥笑道:“对了,龙兄啊。我突然想起来,这明姑娘好像还有个未婚夫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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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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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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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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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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