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浅浅因身怀有孕,在船上用过午膳之后,便实在扛不住回到舱房小睡片刻。
明思令百无聊赖,拿着一把乌金弹弓,站在围栏旁,用金弹子瞄准打着湖面上的白色水鸟。
她身后的茶几上,摊着纸和笔,平摊开的洒金笺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桌子底下,还有一堆被揉皱了的纸团。看来,为了写出一份比登天还难的聘礼名目,她真煞费苦心。
“就算我能写出比登天还难的礼单,可那老龙王会飞的……上天有什么难度可言?切……哎……我太难了!”少女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大约因为心烦意乱,明思令的准头有失。她用弹弓连发几次,只不过在湖面激起涟漪,吓飞了一群胖乎乎的鸟。
“嘿嘿,明思令。你有心事啊!”胡琴逢啃着一只红艳艳的妖姬果,凑了过来:“不如,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化解?”
“滚。”少女言简意赅,没好气道:“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敢来管闲事?”
“你别乱发脾气啊,我又没招你。”他笑嘻嘻地,也扶住了栏杆,遥望着湖光山色。
“当初,浅浅也死活不肯嫁我。可真成了我女人,她心里就只有我,我也疼她啊。你看,如今我们郎才女貌,情比金坚,令人羡慕。这女人呢,总要嫁人,何况能嫁给酆都魔尊,那是至高无上的殊荣,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你却三推六不愿的。当心错过这家店就没这个村了。后悔死你!”胡琴逢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再聒噪,我扒了你的狐狸皮!”她抬眸,斜着眼睛冷笑。
“好好,我不说大道理。”他啃完了手中的妖姬果,将果核扔进湖中,那群水鸟便争前恐后来抢食,一时间羽毛纷飞。
“你也不能怪酆一量没告诉你,魇后封典之事。事出仓促,他得及时应对。”胡琴逢正色道:“昨夜酆都与扈丘,已经第一时间派出人手,去搜寻夕无悔下落。结果,我们派出去的探子,都死了。”
明思令眸光一凛,盯住了对方:“是谁做的?”
“不知道。不过,探子回报,近日何了城里突然出现了个灭月门,集结魔魇、妖兽和背叛师门的术师。他们在用少女的心血炼丹药助力修行。除了扈丘和酆都,便只有何了城城主,再就这是这灭月门,方有实力杀害我们的捕手与侍卫。”大狐狸眯着碧绿的狐狸眼,低低道。
看来,酆一量和胡琴逢这一夜也过得并不轻松啊。少女心头燃烧着怒火,也稍微平息了些。
“灭月门,夺取少女心血!那是不是与思华年有关?”她思忖了片刻,突然发问:“锦瑟,她今天没来找酆一量吗?”
“怎么还敢来?留在思华年的衣服,龙兄连夜就让小氿全部拿回来,烧了!听说,都把锦瑟姑娘给气哭了。”他摇摇头,扼腕道。
“他,倒殷勤守信。”她哼了一声,玩着手中弹弓,眼角却旋起一抹微笑:“那你们,可查出幕后黑手?”
“不管是谁,显然都朝着夕无悔去了。我们得在对手之前,先找到他。所以,酆一量才通过一早昭告四方,以迎娶新一任魇后为由,这重金悬赏夕无悔下落作为贺礼的消息一旦传出,对手就更加被动,或许还能逼出这个神秘的城主,自动现身。毕竟,酆都的实力摆在那里,无人敢小觑。”他浅笑着,娓娓道来。
“原来,又是个圈套。”她释然地松了口气:“都说狼狈为奸,看来……当龙与狐狸同谋,才是奸诈狡猾的鼻祖啊。佩服,佩服!”
“喂,明思令,你可别曲解我的话,你还想让他也扒了我的皮啊?谁说他想娶你有假?!作死!”胡琴逢瞪圆了狐狸眼,哂笑着:“他想要你,自然是真真切切,而且还迫不及待!这个消息,一点儿没掺假!”
“啥?我就是一个丑陋粗鄙的女术师。他眼瞎了吗!”明思令也瞪圆了眼睛,郁闷不已。
“我也觉得……他眼瞎了。”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啧啧道:“要知道,上一任魇后风漓希,可曾是六界最美的女人。”
“魇后漓希?”她忽然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道:“既然这么完美无瑕,又怎么在大婚前自戕了?!”
“自戕?谁跟你说的。她是意外失足,落进诛仙洞,才会魂飞魄散的。”他吃惊反驳:“说起来,也可怜。这漓希姑娘是被酆一量养大的,绝对算得上青梅竹马。她一点儿不像魔魇,因为太善良太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更像一个救苦救难的仙女。她和龙兄……啧啧……”
胡琴逢正低头喃喃道,他忽而一抬头,看见明思令听得认真,还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慌了神,赶紧岔开话题:“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内情,毕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呵呵,你别听我胡说八道。你也别问龙兄啊……他知道我跟你说漓希,真会扒了我的皮。”
“算了,我对他的前任也不感兴趣。”少女哼了一声,刻意道。
她转了转眼珠,又问:“那你跟我说说夕无悔吧,你见过他的真容吗?”
“算是见过,不过我也不确定。我见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夕无悔。反正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建了这座何了城,他已经活了很久吧,比酆一量还久。”他思忖了片刻,缓缓道,似乎在费力地回忆往事。
“那时候,我刚刚修成人形,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我那风流成性的老子,也就是扈丘的一上任尊者,被厄狼道的首领设计夺了狐丹,一命呜呼。身后留下了十九个儿孙,都想成为新尊者。我有个哥哥,竟然将我的行踪出卖给了术师……”胡琴逢扶着栏杆,笑嘻嘻道,丝毫没有沉重感,仿佛在讲旁人的狗血事。
“嗯,原来狐狸家族也会有争夺家产的宅斗大戏啊。”明思令打了个响指:“而你,居然赢了?看来,那些狐妖都不太聪明吧。”
“血雨腥风啊,明姑娘。你……哪见过这些阵仗。聪明不聪明不重要,关键是命够不够硬!”他哂笑着:“还有呢,得有些好运气。”
“那日,我被十几个术师追杀到这桦湖湖畔,我们魔狐道一族都不擅游水,但没办法啊,为了逃命我不得不登上一艘小船,想拼命划到湖对面逃生。我记得,当时雷雨交加,不停地打着闪电,眼看着我的船就要翻。”胡琴逢幽幽道。
“这时候,我忽然看见朦朦胧胧的一个景象,雨幕中隐约出现一只巨大的黄鸭子,特别肥大!而且,它居然会讲话,还说自己是何了城城主夕无悔!”
大狐狸叹了口气,尴尬道:“谁能想到,这大名鼎鼎,能断前生今世与未来的何了城城主夕无悔,居然是一只大黄鸭?”
“嗯,狐狸遇到一只大黄鸭?你确定……自己不是饿晕了想吃烤鸭眼花吧!”明思令显然不信,忍不住讥讽。
“但确实是一只鸭子啊,只是说话的声音很像一个成年男人。它说,可以帮我逃生,还能助我登上扈丘尊者之位,不过……它有一个交换条件。”胡琴逢耸了耸肩,无奈道。m.xiumb.com
“一只鸭子,和一头大狐狸做交易?”少女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对方:“鸭子就不怕被你吃掉吗?”
“我都说了,那是一只很大的鸭子,足有房子那么高!鸭眼睛足有脸盆那么大,怎么吃?何况,它还有一嘴尖厉的獠牙。”他没好气反驳:“你知道,自打那以后,我从来不吃鸭子。怕会做噩梦。”
“然后呢。”她益发不信,歪着头追问:“鸭子的交换条件是什么?难道让你放下屠刀,从此不再吃鸭?”
“并没有!夕无悔,就是那只鸭子,它要我们扈丘一族的极川冰玉床,送到桦峰三生石下。那玉床是数万年的极川寒玉制成,据说每日卧床休憩,就能增进修行。但因为那寒玉极冷,道行低浅者别说睡在上面,就靠近都难以承受。所以,它一直被深藏在扈丘后山山洞中,也从来没有一任尊者,能驾驭它。”他心有余悸道。
“如此说来,这夕无悔的功力,远远在你这扈丘尊者之上。”明思令倒暗暗吃了一惊:“这么难搞?”
“我这也是如此推断。加之当时情况危急,我想反正自己用不上,不如就与夕无悔做个交易,用此物换解困之法,还有扈丘尊者之位。所以,当时我立刻答应。结果……鸭子就消失不见了。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湖面上响起一种刺耳而奇异的声响,那些术师闻之,竟然七窍流血纷纷跌落船下。”胡琴逢低垂了眼眸,认真道。
“再然后,雨过天晴,风和日丽。桦湖之上,除了我和膝上多了一本灵术修炼的秘籍,便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大黄鸭,还是追杀我的术师们。最后,我平安回到扈丘,开始修炼秘籍上的心法。”
“所以,那本秘籍助你修炼,让你登上了尊者之位。你也把鸭子喜欢的冰玉床,送到了三生石下?”明思令不可思议问。
胡琴逢点点头:“不过一夜之间,那冰玉床就不见了。后来,也断断续续听过夕无悔的传说。它似乎特别偏爱在雷电交加的天气出现。也有人信誓旦旦说,夕无悔是个凶悍的独眼侠客,是个邋遢的驼背怪医等等。总之,众说纷纭。反正这位神秘的城主,最爱与穷途末路之人做交易。”
“我懂了,所以你们特意来桦湖,再让老龙王兴风作浪,就是想碰碰运气。”明思令终于恍然大悟。
“对啊……”大狐狸信手从桌几上,捞过来一只烧鸡腿,闻了闻:“看来我们运气并不好。别说鸭子,连桦湖盛产的狗头鱼,都没捞上来一条。这逛了一天,也来不及打野猪烤来吃,又没网住鲜鱼,晚膳也没找落,真扫兴。”
“狗头鱼,又是什么鬼东西?”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了兴趣,她打量着澄净的碧蓝湖水:“好吃吗?”
“啊?”他望着神采奕奕的少女,都忘记了吃手中的烧鸡。
他点点头:“这鱼长着一张狗脸,有金色的鱼身,鱼肉洁白鲜嫩,用松柏枝烤了会有异香扑鼻。”
“早说啊,你们狐狸只会吃鸡,又怎会捉鱼呢?捕鱼要有诱饵,才管用。”她打量了下他手中肥得流油的烧鸡,一把夺过,然后撕了条鸡腿就扔进湖面。
“喂,鱼可不爱吃鸡,这么好吃的烧鸡,都被你这不识货的丫头给生生糟蹋了。这下好了,连鸡都没得吃。”胡琴逢心疼地望着沉入湖底的大鸡腿,哀叹连连。
“你看,真的有鱼!”明思令忽然惊喜地指向湖水中间,正激荡起层层波澜。
“真的有鱼?”他也愣住,探着头往水面望去。果然,只见一群鱼正匆匆从湖底往水面中游来,争相恐后抢食着那条烧鸡腿。
“你傻啊,还不赶紧撒网!”她恨铁不成钢,用胳膊肘撞了下目瞪口呆的男人。
后者忙不迭地抓了一张网,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少女情急之下,把烧鸡扔进他怀中,自己抢过网子,动作娴熟漂亮,一网投了下去。眼看着就能收获满满。
恰在此时,意外突然发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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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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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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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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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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