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重苍抬头叫了声“爷”。琇書蛧
裴孚望走到饭桌旁边的摇摇椅坐下,侧身对着他,如记忆中那般沉默地望了一会儿,过了好一阵才又站起来,踱着步进了厨房。裴重苍也扭头朝他看过的方向看过去,他们这里每家每户的院子都是没有墙的,视野十分开阔,高于路面与房屋相连的部分即是个人地盘。
院子里有一颗梨树,院边是一棵苹果树、一棵李子树、两三棵花椒树、一些生长得杂乱无章的高高的仙人掌。但它们现在都老了,苹果树和李子树早就空了心,不开花也不结果了,梨树每年还能结几个果,除开被鸟和蜂啄食的,剩下的都又酸又涩不好吃了,仙人掌也枯黄与新绿并存着,无人打理。
从他们所处的阳台往外望去,入目即是山,山下就是地,他记得至少有两块是他们家的,一块叫火烧地,位置高点,他在那里掰过玉米;一块就在路边,里面种一些平常吃的莲花白、牛皮菜,也育玉米苗,跨过一条窄窄的小溪就是,不过那条小溪也早就干了。
这些年干涸的溪流不少,都是他童年时翻过石头摸螃蟹的。
裴孚望从厨房里提了个小火炉出来,另一只手拿着一小捆引火的干柏树枝,裴重苍低头抄题的工夫,裴孚望已经点燃了小火炉,搁在一边让火苗静静地燃着,而他又躺回摇椅,从一边桃屋的高门槛上拿过一本泛黄的书看了起来。
林昼从水塘回来,手里提着刚从地里□□洗干净的大白萝卜,笑呵呵地说晚上吃萝卜炖鸡。
裴重苍点头,说等会儿他来烧锅,林昼把萝卜放进厨房后就提刀去了鸡圈,听到鸡叫声他才猛然抬头,现杀?!他急忙赶过去,想说不用了,就见林昼已经抓住了一只拼命挣扎的母鸡,见他过来还以为他想试试逮鸡。
裴重苍连连摆手,他吞了吞口水,才发现在城市里喊打喊杀的自己到了乡下连只鸡都不敢逮。
“它好久不下蛋了,正好宰了给你吃,你学习用脑,要补一补。”
这......吃鸡也不补脑吧......
“还有一只,等你走的时候我再宰了给你带上,你妈不敢杀鸡,我洗干净你再带去。”
“不用了吧......”裴重苍现在已经能想象到一只装着死鸡的口袋往外渗血水,然后他被当做嫌疑犯抓起来的样子了。
“农村的鸡,跟你们城里买的饲料鸡不一样,我都是喂的菜和玉米面,而且还天天在院坝里跑,肉紧。”
裴重苍倒不觉得这有啥区别,不都是鸡,但心想反正也不是现在就杀,等快走的时候再阻止就好。
他回到桌边继续写作业,过了会儿余光瞥见裴孚望把明火燃尽的小火炉提起来放到了桌下,又拿一边的棍子把炉子往他脚下掇了掇,一股暖意从脚踝爬上来,裴重苍说:“爷,我不冷,你烤吧。”说着,他用脚把小火炉轻轻往对面推了一点。
裴孚望说:“乡下不比你们城里头,冷,火烤起就不冷了,不要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整感冒了——对了你啥时候回?”
“人家娃儿才刚来你就得问回!”林昼割了鸡脖子,提着血淋淋的刀大声道。
“过完年再走,可能七八号吧。”裴重苍回答。
裴孚望点点头,“你妈不来啊?你一个人在这儿住这么久她放心?”
“哎呀有啥不放心的,地都能下,我还照顾不了一个娃儿了啊?”鸡脖子只割一半放血,林昼扔了刀,左手鸡头右手鸡身。
裴孚望看了眼被偷摸踢到自己身边的小火炉,说:“哪家的娃儿不金贵,城头那么好的条件不住城头,跑到乡下来吃苦。”
“不苦,爷。”
“不苦,屁的不苦,你是不晓得你爸小时候干了好多农活,春天松土撒肥点种夏天插秧收苞谷秋天挖花生冬天背红薯,农村的活干都干不完。你爸还是有志气的,考到市里头教书,连带到你娃儿都不用下地干活——”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你就放个羊子还把你累到了嗦!没事干就滚去把水烧起,要烫毛了!”
“我去。”裴重苍说。
裴孚望站起来,顺便把小火炉重新提到桌下,说:“坐到,好生写你的作业,你妈说你成绩撇得很,都高三了还不专心,写作业就写作业,老接话干啥,我去。”
裴重苍讷讷坐下,他接了很多话吗?可开头不是你老人家问的我吗?不过爷究竟是爷,一如既往地凶且不讲理,小时候因为作业完成得不好还被敲过脑袋瓜子,裴重苍只得坐下埋头专心写作业。
大年三十的这一天,所有交通工具都人满为患,火车一票难求、班车挤不上车、汽车堵在高速上、飞机加班次都不够,机场大厅拖着行李来来去去的人多到可以上演丧尸围城。乔浔拼了小命不被人流带走,终于在乘客出口见到了目标人物。
“小柠儿这里这里!”她蹦哒着使劲挥舞着她的细胳膊细腿,还要小心别踩到别人的脚。
何柠一出来就被路人大军包围了,两人高举手朝对方奔去,神似虐恋场景,但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浪漫不起来,等两人成功会晤,都已经脸红发乱了。
“你头发静电哈哈哈!”
“你不也是,你都出汗了!”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携手“逆水行舟”冲出航站楼,上了乔浔早就打好的网约车。
放好行李箱坐进后座,乔浔整理完自己的仪容,又帮着何柠理头发,说:“你咋突然回来,我都以为你得过完年才回来呢。”
“出了点意外,就提前结束活动回学校了,距离下一个活动还有段时间,我心想与其在学校晃,不如回来玩。”
“上大学那么忙啊,你这一个活动接着一个活动的,寒假都排得这么满。”
“也还好吧,主要我加了一些社团,大家都挺活跃的,经常组织活动,别人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寝室有个人就挺闲的,她什么社团都没加,除了每天上课吃饭以外哪儿都不去,周末就一个人爬山去,我可羡慕了。”
“上海也有很多山可以爬吗?”
“有啊,就是都不高,毕竟是平原嘛你知道的。”
乔浔点点头,又问:“那你啥时候决定回来的啊,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本来还和欢欢计划着你过年不回来,我俩就看你去。”
“就很突然,我也没想到,就是在回学校的大巴上,正堵着车呢,我就想到了你俩,就很想回来,一秒钟就决定好了。”
“这样你都能买到机票,不容易啊!加价买的黄牛票?那得加多少钱才够啊。”
“没加,我就隔一会儿看一眼隔一会儿看一眼,刷到好几次有人退票的航班,但都没抢上,最后还是室友手快帮我抢到的。”
“那你室友好强啊!”
“那可不,人家那是抢演唱会、音乐剧、见面会练出来的黄金手速呢!本来我想着抢不到直达的我就走水路然后从海口飞重庆再坐出租回来,不过还好,室友救了我一条狗命,而且还让我赶上了和你们一起过除夕!”她激动地晃着乔浔的手,“欢人呢?”
“她在图书馆学习呢,顺便给潘政补课,我们刚考完一模,潘政说他考砸了。”
“肯定嫌机场挤不来接我吧,哼,看我等会儿好好说说她!”
乔浔笑,说:“真补习呢,潘政说要去艺考,还要当艺考人里的文化课第一名!”
“嚯,这么有志气,那他准备上哪儿的大学啊,不是北京就是上海吧?”
“嗯。”乔浔点头,“欢欢想上金融管理专业的学校,范围就是北京那几所,潘政说一定要和欢欢一个城市,最好是挨着的两个学校。”
“那挺好。”
从机场到市区的路,车是多了些,但没有北京上海那么堵,一线城市一到过年的时候全是出城的车,高速口水泄不通,连带着对向车道进城的车也只能崎岖前行。没多久就到了图书馆,原本乔浔定的目的地是何柠家,想说让她回家把东西放下先,何柠却说回来这事没告诉爸妈,她要玩够了再回家。
于是乔浔带她去不远处的大超市寄存了行李,再回到图书馆。
徐意欢正给潘政讲数学题,“这个很基础啊,你把sin、cos的图画出来先——你俩在那儿偷偷摸摸的干啥。”她发现了身后两个蹑手蹑脚想吓唬她的小机灵鬼。
“哎你是不是身后长眼睛了啊?”小机灵鬼们垂头丧气地跟潘政打了个招呼。没位置坐,何柠又补了句:“怎么大年三十还这么多人。”
徐意欢把笔帽咔哒盖上,说:“别做了,走吧。”
潘政惊讶,“这么早就去吃饭?”
“她俩来了你还想学习?别是我全程听你们仨聊闲天吧。”徐意欢一边收书一边说,“人民公园搞了个乐队表演,去看看吧,听个几首歌再去吃晚饭,等天黑了说是还有灯光表演。”
“好耶!”乔浔与何柠小声欢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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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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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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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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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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