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容易滋生压抑疲惫怨恨的情绪,特别是在晚上,在夜深人静里,在睡梦中。思绪乱糟糟里,一会儿是铺天盖地的吼叫声,一会儿是一张又一张人脸,一会儿是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太多太乱,翻腾在脑子里。
“轻野?”门外有人在敲门,是口渴出来接水喝的白嘉。
轻野惊醒,这才察觉到手心里蔓延出的疼痛,原来刚刚不自觉间指尖掐进了肉里,露出死白的一条弯钩。
“怎么脸色这么白?发烧了?”白嘉摸完左手心,又伸手摸她的额头。
轻野不动声色地将右手往后缩了一下:“没有,就是做了个梦。”
“以前那个梦?不是很久都不做梦了吗?”听到她说做梦,白嘉简直眉头都皱起来。
“不是。”
白嘉看上去太严肃了,轻野干脆将人拉进房间,江辞卧室就在隔壁,万一把这尊大佛吵醒,今晚都不用睡觉了,江辞的防御紧张系统太吓人了。
白嘉上下扫描一遍发现确实看不出什么起伏,才放心下来:“白天遇见什么事情了吗?晚上做梦。”
轻野已经很久不做噩梦了,白嘉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她。
“没有,不是什么大事。”轻野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不要跟江辞讲了,不然他又小题大做。”
“我不讲。”白嘉答应说:“但是你要跟我讲发生了什么?”
轻野啊了一声,身体又躺回了床上:“阅政想带我回家。”
回家?白嘉紧张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消散下去:“回家?回哪个家?他父母那个?”
“对。”轻野踢掉拖鞋,重新滚进被子里。
白嘉也跟着往被子里钻:“哦,这样。”倒是没想到是这件事情:“那你同意没有?去不去?”
“还没想好。”轻野摊摊手表示自己当下的想法。
白嘉搂住她的腰思考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向:“你有没有打算带他去见小姑?”
小姑?这个就更没想好了。
“白嘉,我没想那么远。”未来太飘渺了,她不想轻易给人希望,即便原本是美好的,快乐的或者充满生机的事情,也说不准会在某一天发生意外。
她害怕这种意外,所以与其先对捉摸不定的未来注入希望,不如一开始就尽量不去作为,能走到什么地方都好。
白嘉不是第一天认识轻野,轻野什么性格什么想法其实她都明白,但明白不代表赞同:“轻野,很多事情不能放任不管。”白嘉调整了一下睡姿,方便更好地跟她视线交流:“你不能把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人这些事之后会在你身上发生的改变叫做顺其自然,这很不负责呀。”
轻野靠在她的肩侧想了想,突然眨眨眼睛:“包括你和江辞吗?”
白嘉一怔,没料到突然还被举出了个例子,她反应了几分钟才笑:“是,包括我和江辞。”
刚刚流了汗现在又有点冷,轻野吸吸鼻子,莫名说了句其他的话:“我知道,你当时想带他走,但是我在这里,他走不了。”
话题悄然无声地发生了改变,白嘉也跟着奇怪地陷入了回忆:“是啊,你就是他的命。”
只要轻野在这里,这就是个死循环。
白嘉的梦想降落在这个世界上最混乱的地界里,所以她怀着热爱去看这个世界里每一处的落败与残破,奔跑时满足,停下时遗憾。
这里不仅是白嘉的梦想,曾经也是江辞的梦想。
偶尔躺在这片土地的时候,白嘉不止一刻的想,如果江辞也在该多好。明明他们也曾经说好过要一起去看这个满目疮痍却又蕴含顽强生机敬畏生命的世界。
可惜后来,她来了,江辞却困在了他自己的愧疚里。
有浅浅的小星光落在了白嘉眼里,轻野看见了,那双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却没有一次真正的说出来,问他们为什么分手那次是,这次也是。
轻野反握住那双温暖的手:“白嘉,你有什么话想说吗?”说出来呀,说你想带江辞走,说你想带江辞去看看你们的梦想。
说什么?白嘉似乎是回过神了,“是不是跑题了?”
轻野:“......”
也许吧,轻野抱着她:“好困,睡觉了。”
算了,就这样吧,并不是只有她轻野一个人懦弱不想给未来注入希望,事实上,白嘉江辞他们也这样,只是他们自己一直看不明白。
江辞和白嘉之间的问题其实并不复杂,其他的都是小问题,他们之前最大的一个问题,是无法绕开的轻野。
那场天灾人祸的意外,让江辞觉得亏欠了她很多,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父亲酒驾,或许意外根本就不会发生。其实几年前,轻野也这么想,那个时候她甚至以绝食的偏激行为来刺激折磨江辞,不断地加深这个人身上的罪恶感,她希望江辞永远记住那个时刻,然后一生都活在愧疚中。
轻野后来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答案很难统一,她心里总是两极分化,一边是恍然自己太偏激自私了;一边是以自我为中心痛恨江辞痛恨这个世界。
就在那样愤恨折磨的日日夜夜里,终于有一天,轻野停止了她疯狂的自虐行为,而江辞也如期盼的那样彻底丧失在了愧疚里,他停止了自转,所有的生活都只围绕着轻野转,全身心且令人压抑的投入了轻野的世界。
直到最近这一年,轻野慢慢地成熟了很多,也终于不再纠结自己当年是不是太过偏激了。过往凡事,是错是对,都不必要旧事重提。只是江辞被她禁锢了太久,已经暂时地迷失了方向,而轻野也沉浸在这种负面的情绪中太久,她对江辞的依赖性太重,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真正的离开江辞做到独立。
白嘉,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一定会将原本的江辞还给你的,这是睡意绕上心头时,轻野最后的一阵思绪。
“小野,元旦节你总得带着男朋友见见我们吧?”小姑优雅的拿着咖啡匙搅拌,这次回来她很大的一个重点就是想见见轻野的男朋友,眼见着元旦都要来了,轻野却是连男朋友提都没提,难免她作为小姑的有点沉不住气了。琇書網
轻野陪着在吃三明治,她将鸡蛋一点点从三明治里撇出来:“他最近有点忙,估计没时间。”
“吃顿晚饭也没时间吗?”小姑扫一眼她慢悠悠挑食的行为:“鸡蛋是蛋白质食物,你不能挑食。”
“哦。”不甘愿的放下叉子,轻野极为嫌弃的咬了一口三明治的边边角角。
小姑:“......”
算了,小姑干脆不去看她,喝了一口咖啡吞下老血:“你听到没有,让你带人来吃晚饭。”
“听到了。”轻野回答的漫不经心,看样子只是嘴上答应了。
小姑毕竟是从小看她长大的人,还能不了解她在想什么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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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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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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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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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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