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国主最爱和我说的话了。可我心里没什么感觉,毕竟,宫里头的小宫女和我一般大,又和我一起长大,处久了也腻了。纵然我有一张不逊色国主的脸,但因着天天与她们见面,反倒叫她们厌烦了。倒是国主,因着政务繁忙,三月半载也见不到人。
我是在屋子里头待不住的人。言官孔先生总是与我说,让我体谅体谅国主的辛苦,将来我若是坐了那国主位置,也不怕让人笑话。
夏国国主……
说实话,确实很威风。处在北宁,南乌,东邺和西晋的中间,连带四方来朝之人,都无不惊叹夏国的繁华和热闹。这多亏了西晋的那位女帝,虽说她现下也已经没了消息,但我在藏书阁依然能看得到一些书,上面写的都是那位女帝的光荣事迹。
我觉得无趣得很。打小就跑遍了宫殿里里外外,可就是不让出宫,说是为了守着一个秘密。
靠在盛开的桃花树下,我不禁冷笑,还秘密呢……不就是一老不死的妖怪么?
看着远处的那些和我长大的小宫女们捡着今日从墙外抛过来的东西,又转头望了望那高得不像话的墙,皱了皱眉。
“小阁下,该回去了。”
一个疏离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是白泽。她也惯会用些事情威胁我和国主,想不出我为什么会被选做国主的继承者,只是我在这夏国国主宫殿长大,又没有别的心思……
“知道了。”我跳起来道,顺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叶道,“国主呢?下朝了吗?”
白泽一张清冷艳丽的脸映入我的眼中,她垂眸道:“国主大人正在朱雀殿中等着呢。”
我禁不住面色一僵,索性拔腿就跑。国主苏璟是最厌恶误时之人,我若是迟了,便又要在朱雀殿待上三个月了。
待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朱雀殿时,看到国主正背着手,低头看我桌上的一样东西。
我有些想不起来了自己摆了什么在桌上了,而一旁伺候我的桃夭一脸为难。我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桃夭下去了。
我才迈出一条腿走进殿中,便听到国主温润的声音:“心似笼中鸟,无风难圆满。”
我急忙抬头看他,笑道:“国主大人啊……哈哈,我们好久没见了,你还是那么英俊潇洒……”
“君夕,我说过,不要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国主没有抬头,他垂着眸子似乎在想什么。
……君夕。
这不是我的名字。
我是没有名字的,君夕是那个老不死的妖怪替我取的。可我别无选择,我不得不接受这个名字。
“国主大人您在说什么啊?”我并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思,直接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了一本《论语》笑道,“不然我给您读读《论语》吧……”
国主这才抬头看我,手中拿了一本《西厢记》:“嗯,好好读,我走了。”
说罢,国主便带了那本《西厢记》离开了。
我完全傻了眼。
那本《西厢记》是我好不容易托宫外一个小孩找来的,现下国主将这东西收走了,我往后怎么活啊?
为了要回那本书,我和国主磨了好多天的嘴皮子。可无奈国主就是不松口。
麦月的一日,我溜去藏书阁想要找些有意思的东西,来打发打发我从那帮文官手中逃出来的时光。m.χIùmЬ.CǒM
藏书阁也算得上一个有意思的地方了。我将这地方摸透了都还是没数清楚这里头有多少本书。
“咳。”
一声轻咳突然响起,我不禁吓了到了,有些心虚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又听到了几声大笑。
“都说君夕阁下只怕国主大人,今天怎么被我这无名小辈吓到了?”
这声音好听得很,天下大概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南音,你信不信我把你偷养小宫女的事告诉国主?”我有些得意洋洋,毕竟南音这个言官位置是我抬上来的。
南音着一身红色言官服走到我身边,摇了摇头道:“告吧告吧,反正我迟早也要被国主斩头。”
说罢,南音便把一样东西塞进我的手里。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本《西厢记》。
我喜出望外:“南音,你如何得到的?”
南音坐到桌子面前,头也不抬道:“什么怎么得到的?国主说让我给你的,不然你
以为我能出去买?”
我叹了口气道:“我倒希望你能出去买。”
南音听了我的话,不禁冷笑道:“但凡你有点本事能劝说国主,我们这些做官的也不必困在这里。”
南音当初是因为家中老母看病急需用钱,所以才应了我的“好言相劝”。
我笑了道:“可我却没那个本事。”
南音听了我的话,也不禁叹了口气,走到放满了书的架子旁边,有些难为情地道:“各国的物志你也看的差不多了,我现下倒还没找到阁下想看的。”
我忙摆了摆手道:“你且做你的,不必管我。”
南音叹了口气,便再次坐到案前。
我寻着那些书目,想的却是自己已经看过的书上的内容。
正当我还算惬意地打了个哈欠,身后便传来了一个雄雌莫辩的声音。
“我听说你喜欢看杂书,我本不信,但现在看上去,南先生不像是在说谎。”
我禁不住浑身一颤。虽说宫里的这个老不死的妖怪,我经常见不到,可他却神出鬼没,特别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南音那小子居然会做这种事……
我摆好笑容,转过身来笑道:“主上,您误会了,我只是……”
主上垂眸看我,那双眸子里有太多的东西,让我噤了声。
没有一点犹豫,主上禁了我三个月的足。成日待在朱雀殿,还要处理国主大人送来的折子政事。
“好无聊啊……”我将手中的紫毫笔一扔,仰着躺在了地上。
桃夭见了,忙丢了手中的墨碇,跪在我身边哀求道:“好阁下,快起吧,别为难奴婢了。”
桃夭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可是她却又是国主派来的人。作为国主继承者,事事需要以天下为先,以万民为正,以他人为镜正自己衣冠。国主便是这样的人。听说夏国国人谒问他时,次次问而次次受国人高呼。
这等完美之人,又岂是我能媲美的?
我看着桃夭为难的模样,心生一种玩笑意味:“桃夭,本阁下这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为难你了?”
桃夭一时红了脸,却仍不忘劝诫我道:“阁下!您是国主继承者,怎能说如此轻佻的话?这般不雅地躺在地上,若是被国主大人见到了,说不定又要罚阁下了。”
我冷哼一声道:“国主?国主他才不会来呢。成日被那些文官吊着也就算了,回到自己的后宫里头,还要思虑着去哪个夫人宫中,才不会让主上生疑。要我说,这世上没有比这夏国国主更难做的事了。”
桃夭知道我脾性又上来了,也顾不上尊卑有别,伸手便堵住了我满嘴的胡话,顿了一会忙抽了手伏拜在地。
我愣了一下,便看到国主一张美人脸在我正上方出现。
国主微微弯下腰来问道:“舒服吗?”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忙将衣服理好道:“您试试就知道了。”
我敢说,国主一定没有这样躺过地板,尤其是这么热的天,还穿着足够厚实的衣服……我不禁为自己将来的夏天忧虑了一下。
国主让桃夭下去了,他脸色无异样,我却惴惴不安。
国主掀了衣裙,坐在我面前,也似我刚才一样,躺在了地板上。我不禁傻了眼。
“国……国主大人……”我现下就和当时的桃夭一般双手撑在地上,哀求般看着国主,欲哭无泪,“您别生气啊,我……我刚才只是……”
国主伸手拍了拍我的脸:“傻小子,你哪里看得出我生气了?”
我摆布出其他表情,只道:“你不说话的时候,不就是在生气么?”
国主舒展了眉眼,双手放于腹上,轻轻地挪了挪,又看我:“喏。”
我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国主的意思,便也战战兢兢地在他身边躺下了。
殿内一片寂静,连殿外我养的那只雀儿的叫声,也听得见。
“我记着你这雀儿养了几年了。”国主突然说道。
我眨了眨眼道:“那可不吗?都已经六年了。不过,真没想到,国主大人您还挺理解我们的嘛。这大热天的,躺在这里可比躺在床上舒服多了。”
“……君夕,你觉着这国主如何?”国主突然发问。
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又苦又累,有时候还不讨好。要我说,打个比方,就是和被圈养的牲畜没什么两样。”
说罢,我便觉得不妥,正待要和国主请罪时,却听得国主轻笑道:“这倒是新奇。”
我张了张嘴:“国主大人,您没事吧?”
国主笑了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就是啊……国主能有什么事呢?他日日处理那些政事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会想些其他的?
不过也说不定……我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国主说的话“在夏国国主宫殿里头待久了,就会忘了自己心爱的人”。
“话说回来,国主心爱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我转头望着国主道。
国主头上已经有了些许白发,可依然掩盖不了他的盛世美颜。说起来……我与国主是有几分相像的,尤其是一双桃花眼。
国主闭上了眸子道:“就和西晋女帝一般。”
和西晋女帝一般?这是什么描述?
我也学着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弱冠,你便要加冠加冕,到时候还要被国人谒问,到底是这个月将事做得好些,莫要人看了笑话去。”国主道。
我睁开了眸子道:“若是我不想呢?”
国主也睁开了眸子,他看着我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你出不去的。”国主道。
我受不住他那般目光,便忙站了起来道:“若有一天,我真的能离开这里,我定要做这世间最自由自在的人,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地方了。”
国主也坐了起来,明明方才还看不出老态,现下却好似老了很多岁,连动作也变得缓慢了。
“你为何这般想出去?”国主问道,“这天下稀奇物件,都能在夏国里头找到,你又贪恋外头的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却笑了道:“我倒是不能明白您。在外面,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必须听别人才做。国主大人,你是夏国第一任国主,应该忘不了您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快乐吧?”
国主愣了一下,这才站起来笑了道:“是这么个道理。我没想到,是我不对。”
我越发觉得今日的国主很奇怪:“您今日怎么了?”
国主摇了摇头:“不用管我。那头还有折子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好。”
我应下,伸手要去扶他,却被他推开了。
“下次这般,可不要被先祖看到了。”国主嘱咐道,然后便慢慢地走出了朱雀殿。
我本以为自己会很容易忘了这事,可到了夜里,我还是在想今日国主的怪异之处。于是,披了衣服想要去国主的白龙殿问一问。
轻手轻脚避开了所有人,我顺利地溜进了白龙殿。我来过国主的寝殿,虽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我还是顺利地摸到了国主寝殿门口。
“……国主大人,还请节哀啊。”
这个声音是国主身边跟着的太监刘忠的声音。
节哀?宫里谁死了?
我屏气接着听。
“无妨。”国主说道,然后又轻咳了几声,“国主继任一事,现下如何了?”
刘忠像是松了口气道:“许是觉得小阁下确能担任,四国的使者应下了。白泽那边,您也知道,小阁下一向和白泽要好。”
国主轻轻笑了道:“那就好。今日我去看他,就好像看到了她年轻的时候。”
我听到这里就有些云里雾里了。她?他?
“可她最希望的,却不是他坐上这夏国国主位置。我这样做,兴许是错的。”
刘忠听了这话,忙劝道:“大人万万不能这么想啊,纵然女帝……”
女帝?我正听得出神,没料到我的肩膀被人一拍,我忙捂着嘴巴转了头,看到白泽一脸嫌弃。
她转身便走,我又贴着门听了一会,却没了声音。我只好跟着白泽离开了这里,走到一个屋子里后,白泽才又看了我一眼。
“小阁下不睡觉,到国主寝殿来做什么?”白泽问道。
我忙道:“自然是担心国主了,不然我为何要这般?半夜三更跑出来,我可是下了狠功夫。”
白泽盯着我看了有一会,后才面无表情道:“西晋的那位女帝没了,你可知道这事?”
“……女帝没了,和我有什么……”我才说一半,便猛地瞪大眼睛,“你……你是说,国主心爱之人是……是女帝?”
白泽平淡地应了我一声,又道:“你大概是这天下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不是……”我正想辩解,却突然觉得很无力。
心爱之人死去的时候,自己也不能陪在身边。我体会不到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唏嘘可惜。
白泽见我没什么别的话,便道:“小阁下若没什么事,便快回去吧。往后做了国主,这般纵欲也是不好。”
我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却觉得在这热得和什么一样的天中,冷得厉害。
倘若白泽说的是真的,国主今日那般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为何国主要来我那里?国主似乎说了,我与女帝很像?可我和女帝并没什么关系,毕竟我是今天才知道这个消息。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走到了朱雀殿门口,我顿住了。
“原来是这样……”我靠着门坐了下来,抬头看天上的月,嘴里喃喃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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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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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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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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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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