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说:“中考前一段时间他压力挺大,他爸妈天天给他施压。我们初中不混班考试,我们跟他坐一起,有一次我发现他考试作弊。”
楚执下意识想抬头看看太阳,想到那道红痕,又低下了头。
“我没告诉别人,但是跟他说了,他犯了几回,我说了几回,后来吵着吵着还打了一架。”楚执说,“当时我跟他说,以他的成绩肯定能上一中,他非要去自欺欺人。”
江从偏过头看了眼楚执,没说话。
黑色帽沿盖住了他半张脸,看不出神色,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可能是因为天气干燥,他的嘴唇有点白,似乎有点裂。
“中考前的模拟考试是混班制,他作弊被别的同学举报了,是匿名举报的,老师想压没压住,一传十十传百,后来流言蜚语漫天飞。”
江从听到这里,才说了句话:“他以为是你举报的?”
楚执笑了一下说:“学霸的逻辑不错啊。”
江从问:“你们不是混班了吗?”
“在我们学校,平行班,类似于一中的普通班,作弊的现象还比较常见,事可大可小,很少有人会举报,把关系闹僵,所以他怀疑是我。”
“后来他爸妈被叫来学校,打了他一顿,老师拦了,但同学也看到了,他就觉得挺丢人的吧。”
他们已经走进教学楼了,太阳晒不到,楚执却无意识拉低了帽沿。
“暑假的时候我们想叫他出来聚一下,他觉得我们是想看他笑话,还跟一个朋友发生了口角,那之后我跟他就彻底不联系了。他压线上的一中,高一还没分班的时候,见过几次面,都挺不愉快的。分科后没怎么见过,昨天是第一次。”琇書蛧
楚执说完后,好像轻轻叹了口气。
江从问:“他现在知道不是你举报的了吗?”
楚执笑了笑:“无所谓了。”
江从闻言沉默了一会,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其实你直接问我成绩我会说的,不用交换。”
楚执:“……”
柔姐以“快准狠”出名。快,指改卷改作业速度快;准,指睡觉玩手机一抓一个准;狠,指布置作业那叫一个狠。
但柔姐也有仁慈的一面。比如楚执旷课二十分钟回来,说打了架去医务室看一下,她就没有责怪。她不会说“受了伤不能忍一下吗”,也不会骂“是不是早就想旷课”。
虽然楚执确实是想借此旷个课。
关于打架这件事,上官函没来找他们问话,倒是让红旗抱了一堆卷子过来。
红旗说:“函哥让你们打架的各科卷子做一份。”
五人:“……”
下午自习课的竞赛训练正式开始了。
这几天暂时以刷题为主,先攻个人赛。
自习室里很安静,只有笔不停划纸张的声音。这种安静让人心里很沉静,莫名觉得平和。
江从以前也参加过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比赛,但大都是一个人的,很少有团队合作。
江从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四天之前,江从对其他五人都叫不出名字。而四天之后,他们却一起坐在这不大的自习室,每个人好像有着自己的使命,互不干扰,却又好像被某种巧妙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就像江从第一次和宿舍的人一起去饭堂吃饭的感觉一样。
大家左一句右一句,什么“食不言”都被抛到九霄脑后去了。这其乐融融的气氛,和他之前一个人吃饭的氛围截然不同,以至于一开始他并不习惯,但又觉得有点新奇,有点……舒服。
但是筹备竞赛后,他们每天傍晚都比别人迟些去饭堂,所以就他和楚执两人一起去。
开学第一周江从觉得特别漫长,漫长到他有种错觉,好像他已经认识这群人很久了。
一中一周放一天半假,周六下午放假。
放假之前他被涂飘飘叫去了一趟办公室。
涂飘飘人很瘦,个子也不高,倒是很养生,手拿着一杯红枣泡枸杞,缓缓说:“你妈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你的成绩。”
“嗯。”
涂飘飘轻轻叹了口气:“你的开学考成绩我看了。”
“嗯。”
“有失水准。”
“嗯。”
涂飘飘放下保温杯,看着他说:“老师、领导仍然很看重你,因为你的基础很好。我希望你能尽早找到自己的问题,真正发挥你的水平,及时回到你该有的位置。”
“嗯。”江从点了点头。
人人都觉得他该回到原来的位置,人人都觉得他就应该考第二。
甚至有人觉得他考好是理所当然,考差是天理难容。
从第二到第六十七,算得上是一个大落差。
站得高的,总是引人注目,江从从小就受到这些不请自来的瞩目。爬上去是话题,掉下去也是话题。
虽然他不喜欢关心外界的事,但他听过不少别人对自己的议论。议论的人往往不需要对他负责,只需要在他成绩出来的时候加以评价,让他成为茶余饭后谈论的热点。
“你打架的事我没跟你妈说,但有些话我还是想提一下。”
涂飘飘语重心长地说:“五班那群孩子我也认识一些,人都挺善良。楚执呢,人缘好,朋友多,就上次你们来我办公室我就看出来你们关系不错。但他这孩子性子傲,又随性,很多时候个人情绪太重,做事不够稳重。我希望你不要被他影响,更希望你能够影响他,让他把心放在学习上,不要走歪。”
江从沉默片刻,说:“他其实很有分寸,做事情很讲道理,不会走歪。”
涂飘飘以为他是要维护自己的朋友,没放在心上,摆摆手说:“行了,我叫你来就是说这么多,剩下的还得你自己努力,希望你不要让我、让你妈失望。”
江从没有“嗯”,只是说了句:“谢谢涂主任。”
其实江从不太愿意放假,因为他不想看到江碌华。
不过他回到家的时候江碌华不在,江碌华是竞赛生,学校要加训,所以比他迟点。
他妈也不在,只有李姨在家,给他准备了午饭,他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竟然莫名怀念饭堂油腻嘈杂的环境。
李姨解了围裙,坐到他旁边,跟他一起吃饭,突然说:“小从,姨跟你道个歉啊。”
江从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啊?”
李姨说:“星期一我给你收拾房间的时候不小心撞掉了你的机器人,你待会去看看有没有坏啊。”
江从笑了:“李姨你别这么见外,你说得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姨不是见外,姨是知道那个机器人对你很有意义。”李姨说:“我记得你把这个机器人拿回来那天晚上很高兴,藏都藏不住的那种。”
江从微笑道:“那你也不用担心,坏了我可以修好,没事的。”
吃完饭江从去检查了一下那个机器人。
没坏,只是刮了一条痕,江从擦一下就没了。
这个机器人是江从初中的作品。
初二的时候,市里应省里的要求举办一次市中学机器人创新联赛。但当时安排的时间与省内一个重要机器人大赛冲突了,江从学校有这方面能力的人都去参加省内大赛了,江从和其他几个成绩比较好的就被迫赶鸭子上架。
在此之前,江从没有接触过机器人的制造,所以当时他也比较忐忑。学校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培训班,里面有很多导师和学长学姐。
这个机器人是江从在前辈们指导帮助下完成的第一个机器人。这是个很普通很简单的人形机器人,圆头圆脑,圆圆的蓝眼睛,只会摆手蹬腿摇脑袋,哦,还会唱歌,儿歌。
他只记得自己那天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至于有没有李姨说的那么明显他自己没有察觉。
后来他和其他那几人组队参加了联赛,小白对小白,他们拿了二等奖。
那是他第一次以团队成员身份参加一场比赛,不是单打独斗,是并肩作战,以至于他对这场比赛的印象深刻。
手机震了好几下。
江从打开看,发现红旗又给他拉了个群,群名还没起。江从刚进去,就看见一个群昵称“奥斯卡”的人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
江从再次根据头像认出了“奥斯卡”就是红旗。
奥斯卡:呼叫敬哥!呼叫敬哥!
奥斯卡:敬哥,你请到咋们班花没?
奥斯卡:函哥说今晚把小组成员名单交上去。
孙敬的群昵称就是微信名,单字一个“敬”。
敬:嗯。
敬:她问我们组里有谁,我告诉她,她就答应了,可能是给楚神从哥这些学霸的面子。
微信名“雨林”的回了一句说:说不定她是给你面子呢。
这个是曾霖,前天江从刚加他的维信。
看到这,群里弹出一条系统消息:“敬”邀请“关颖雪”加入群聊。
奥斯卡:以后这群就是我们神秘的小组群。
奥斯卡:大家以后同心协力,斩妖除魔,称霸全班哈哈哈!
我用全副身家换个脑子:有从哥在一定可以!
这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富贵。
江从:……
我用全副身家换个脑子:从哥从哥!
奥斯卡:从哥都出来了,楚神怎么没动静?
雨林:执哥应该在刷题。
雨林:照我对他的了解,这时候谁叫他谁死。
江从表情一滞。
他看着自己刚刚发出去的消息。
江从:检讨写了没?
应该还没有两分钟,应该还可以撤回。
但这事吧……不好处理。
他可以撤回,但他又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
江从想了想,觉得楚执打不过他,于是没有撤回。
他果断把屏幕摁黑,把抽屉拉开,把手机塞进去,关上。
完毕。
眼不见为净。
江从翻开老杨给的题集开始写。
楚执数学这么好还这么拼,他作为一个名誉学霸总不能给人家拖后腿。
不过楚执这人真的很奇妙,遇上自己喜欢的事,真的能百分百投入。
他突然想起今天上午涂飘飘说的话:“他这孩子性子傲,又随性,很多时候个人情绪太重。”
其实江从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
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总比一个人木木的被别人牵着走好。
走了会神,江从又继续写。
江从写完一部分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打开手机一看,群里红旗他们已经刷了99+的信息。
他刚点开,消息还是像刷屏一样飞速闪过。
最新一条是楚执发的:你们早点睡觉早点做梦。
江从退出群聊界面,点开了和楚执的对话框,看见楚执半小时前就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楚执:没。
五分钟他又发了一条。
楚执:你写了?给抄吗。
没死啊。
江从莫名有点想笑。
江从:还没。
江从: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写司马迁进去。
楚执很快回信息。
楚执:……
周末约等于零,眼睛还没眨就过去了。
这周江碌华应该是竞赛班里太忙,人很累,一回来就睡了大半天,人也不作妖了。陆艳女士跟他聊过几句,语气中带点批评。不过她不是个啰嗦的人,表达完自己的观点后就不会干扰江从的学习,不会让江从把时间浪费在繁琐的聊天中。
周一分组情况出来了。
他们七人分在了一组,没有意外。
因为竞赛的缘故,这几天江从都挺忙的。不仅要准备个人赛,还要准备接力赛和团体赛。万一过了初赛,第二天就是决赛,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下午红旗制定的“战服”回来了,很简洁,前面无字,背面是个潇洒的“伍”字,带几个英文。
看起来比想象中好一点。
周二的时候江从他们去交检讨书又被涂飘飘训了一遍。
转眼就周三了。
这天一早班上挺热闹的,齐刷刷的一片粉色,还硬说成“开门红”。
初赛形式比较简单,禁止其他学生围观,地点定在综合楼的阶梯教室。
江从在一片起哄声中跟着老杨出去的那瞬间,总觉得自己背负的是什么重大使命。
进场的时候楚执的手臂碰了碰他,问:“紧张吗?”
江从笑了:“难道不是换个地方考试吗。”
楚执也笑了:“是换个地方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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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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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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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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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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