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修然就静静地坐在床边,一句话都不说,涣散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就好像一座死城。
“阿然?”述安叫了一声,穆修然没动,甚至一根头发丝都没回应他。
述安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小心翼翼的上前劝解道:“这次没成功,不是还有下次呢吗,你也不要气馁,毕竟你也是第一次出任务,难免会有些差池。”
“下次?”穆修然的眸子动了动,声音喃喃道。
述安见他有了反应,心中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述安,”穆修然涣散的目光对上述安的眼睛,轻声道,“如果我违反了天界的规矩,爱上了目标对象......怎么办?”
述安的心口猛然间被什么东西重创了一样,整个神魂都震动了一下,他想挤出来一个笑容,可是那表情却极为难看,他下意识避开穆修然的眸子:“我给你说过的,要控制好自己的心。”
“我会被逐出天界吗?”穆修然问道。
“那倒不会,只是按照天界的规矩要受惩罚。”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穆修然和述安同时抬头去看,便见一袭红衣从光亮处走了进来,红丹丹的一片。
穆修然的神色猛然一怔,涣散的目光开始凝聚,最后对在了月老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上。穆修然的心顿时空了一片。xiumb.com
“师父。”述安行礼。
穆修然也缓缓地站起身:“师父。”
月老走到穆修然的跟前,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轻声道:“小修然,这么久不见为师了,怎么我在你脸上竟然还看到了一丝失望。”
穆修然哑然,他刚才恍惚之间将一袭红衣的月老看成了穆阑珊。
月老瞅着他,眼底闪过似有若无的笑意,道:“你刚才说你对自己的任务目标动了感情?”
穆修然也不想隐瞒,低着头嗯了一声。
月老弯着他的桃花眼,有些叹息的:“小修然啊,为师才离开多久啊,你就给我闹出了这一出,难道没有人提醒你,对任务目标动了感情可是要受天雷之刑的。”
‘天雷’这两个字扎进穆修然和述安的耳朵里,述安惊恐地看着月老:“师父。”
穆修然的神色没动。
“我让你下界去给那天煞孤星破除命格,你倒好,和他成亲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月老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后悔。”穆修然定定地看着月老,一字一句道。他既然敞开了自己的心,便不会后悔自己所做出的决定。
“阿然。”述安惊得低低唤了一声。
“不后悔就好,起码心里还有一丝的支撑,不然怎么撑过天雷。”月老道,他看着穆修然。
述安连忙上前牵住月老的手,道:“师父,别让阿然去做任务了,咱们换个人吧。”
月老瞥了述安一眼,轻声道:“做事就要有始有终,既然开始了,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可是,师父......”
“好了。”月老打断述安,看向穆修然,“这是天君亲自下的旨意,十道天雷一道都不能少。”
穆修然这才抬起头对上月老的目光,目光坚定道:“好,我受。”
月老看着他,神色未变,心中微微叹口气:“那自己去吧。”
“是。”穆修然领命,走了出去。
述安脸色大惊,十道天雷这不是要了穆修然的命吗?他连忙上前求情:“师父,十道天雷他会死的。”
月老叹口气:“这是他的业障,必须自己清灭。”
述安一想到穆修然要遭受天雷之刑,心如刀绞一般:“师父,求你了,救救他吧。”
“我们谁都救不了他,这是他的命。”月老缓缓道。
“可以的,可以的,这个任务换个人好不好?不要让他去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述安带着哭腔道。他从未见过如此的穆修然,他真的怕了,怕再也见不到那个好吃懒做,逍遥度日的穆修然了。
月老无奈地摸摸述安的脑袋,道:“这是天命。”
“这不是天命,师父你知道的,就让他平平安安在月老宫做个小仙官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月老变了脸色,眼神凌厉道:“有因必有果,这件事情除了他,没人能帮助他。”
“难道你们只关心那个人,就没人关心阿然吗?他可曾也是那个人心尖尖上的人,如果他回来了,阿然不在了,那你要怎么交代?”述安红了眼眶。
月老的手顿了一下,他一双桃花眼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无可奈何:“他和阿然,天界只能选一个。”
述安猛然一怔,撕声道:“那我选阿然。”说着,便奋力朝着外面跑去。
月老手一挥,一道红绸便将述安捆了个结结实实,他冷声道:“这件事情没有完成,谁都不能干涉。你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呆着。”说着他竖起了一道屏障,将述安困在了屋里,走了出去。
述安大喊道:“师父,\'同命锁\'还有两道,若是阿然抗不过雷劫,那怎么办?”
月老停住了脚步,声音悠悠地传来:“其中一方死了,‘同命锁’自然就解开了,这一切都要看他的命。”
述安听到这话,顿时失声,一脸的震惊,原来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想让他活。
阿然,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穆修然跪在谪仙台上,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他还记得他挨了一下抽神鞭便疼的差点昏死过去,这天雷恐怕更疼吧。
若是以前他肯定早就吓得屁股尿流抱着月老的大腿求饶了,可是这一次,他不想,他是真心实意爱着穆阑珊的,他不会否认,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痛楚就抹杀了他们的所有。
穆修然茫然地看着天界,心中突然有一个想法,在这天上日复一日就如白驹过隙,没有丝毫意思,还不如他与穆阑珊在一起的一刻,这天界的百年都比不上人间的一天。
想到和他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日子和他的笑容,穆修然觉得那头顶的雷声也就不那么怕了,就向从他的心底滋生了盔甲,刀枪不入。
一道天雷伴随着炸裂之声直直的击中了穆修然的后心,穆修然猛然痛呼出声,那雷击瞬间就如百虫过江,流遍了自己的全身,心口都差点震碎。
一股铁锈味蔓延在口腔,穆修然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一道就有如此强悍,他真能抗的过十道吗?
不,他一定可以扛过去的,他还要去见他,将以前亏欠的全都补回来。
又一道天雷接踵而至,穆修然灵气被打散,口中鲜血肆意,疼的都喘不过气来了,双耳欲聋,双眼也模糊了起来。
接下来又一道。
直到第五道天雷劈下时,穆修然再也没有力气直起身子,他整个人如一滩血肉,趴在受刑台上一动不动了。穆修然想他要死了,以他的灵力根本挨不过第六道天雷。
如果他死了也会去轮回吗?如果轮回还能遇到他吗?
第六道天雷劈下,被一道红光拦截。
一袭红衣的月老守在了穆修然的身旁,他手指打了一个手决,一层透明的保护罩便将穆修然裹了起来,此时的穆修然早已经昏迷不醒。
一个天兵看着月老道:“月老神君,这是天君降下的旨意,一定要让这位小仙官受够十道天雷。”
一道天雷又劈了下来,月老站着没动,又生生替穆修然挨了一下,炸耳的响声过去,月老冷着脸道:“剩下的天雷我替他扛了,到时本君会亲自向天君请罪。”
小天兵看着活生生挨着两道天雷而面不改色的月老,哑然,然后退到一旁没有再管——果然是神君级别的,挨了这天雷都丝毫不在意。
又一道天雷落下,月老那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颤,看着穆修然心中苦笑道:“我一个天界最逍遥的神仙,到底是欠了你们多少?是酒不好喝吗?还是小仙娥不好看?我干嘛要在这里受这份罪......唔,这天雷还真tm的有点疼啊。”
穆修然是十天之后才醒的,寸骨寸劲的疼痛,让他倒抽了一口气,他茫然地看着熟悉的房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竟然没死?
难道十道天雷都没有杀了他?他的灵力已经能和神君级别的仙官抗衡了?
述安见穆修然醒了,连忙侧过头去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可是那眼眶红红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哭过了。
“你醒啦?”述安柔声道。
“我竟然......没死?”穆修然楞个半晌,随即笑道,“难不成我这修为又见涨了?”
“得了吧你,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你早就天雷劈成渣了。”述安没好气道。
“月老师父,他没事吧?”穆修然猛然坐起身,可是全身都如断了一般,疼得呲牙咧嘴起来。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师父几万岁的人了,需要你关心吗?”述安看着穆修然,若不是他受了伤真想揍他一顿,“出去领罚的时候不是很潇洒吗?现在怎么不逞强了?”
穆修然轻笑一声,破天荒的没有回嘴。
述安看了一眼穆修然,一愣,声音低迷道:“阿然,你果然变了。”
穆修然看着他,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述安道:“我们不做这个任务了好不好,等你伤好了,我和你一起去求师父,他一定会答应的。”
原本以为月老是真想看着穆修然死,可是他却没想到月老抱着穆修然回来了,身后的衣服都被烤焦了,述安这才知道是月老闯了谪仙台,替穆修然扛下了剩下几道天雷,将他救了下来。所以说月老也是不忍见穆修然死的,所以只要他们去求他,一定没问题的。
“不,我要做。”穆修然语气很淡道,目光却坚定,“下辈子我一定要先爱上他,不会让他再等我那么久。”
述安愣住了,看着穆修然那坦坦荡荡的目光说不出话来。
“述安,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可是你想过在这天界日复一日的过着,你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穆修然抓过述安的手道,“我以前总觉得修炼,牵红线就是我在天界所有的事情,觉得剩下的日子就该这么活,可是这有什么意思呢?天天面对着一样的风景,一样的事物,不管是人是仙终究是会厌倦。凡人的生命虽然只是蹉跎百年,但是他们却比我们要活的开心,他们有七情六欲,敢爱敢恨,可能正因为活的短,所以他们才想努力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只要抓住了便不会在放手,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述安不可思议地看着穆修然,万万想不到这些话是从他的嘴里能说出来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只想做个逍遥小神仙吗?那些情啊爱啊,根本不是你要的东西。”
“天界百年不胜人间一天,述安,我真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却又希望你不明白。”穆修然叹口气道。
“你可知你要是再坏了天规,就不是现在罚你天雷这么简单了,有可能会送你上诛仙台,这你也不后悔吗?”述安道。
穆修然深深一笑:“有什么好后悔的,这也许就是人间诗人曾说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吧。”
述安怔怔地看着他,他当真是疯了,这人世间的情爱果真碰不得,碰上了不成疯便成魔。
曾经的那个人如此,现在的穆修然也如此。
他们都甘之若饴。
穆修然又休养了十日才从床上爬了下来,第一件事便去找述安问穆阑珊事情,此时的述安正在与月老修改姻缘簿。
述安抬起头道:“他还没有投胎,所以也无法安排你去凡间。”
“这次怎么这么久?他怎么还没投胎?”穆修然心猿意马,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见他了。这一次他一定要先告诉他他的心意。
述安摇摇头:“如果没有投胎,那魂魄定是被困在冥府了。”
月老抬起头瞅了一眼穆修然,轻声道:“我派人去冥府打探过了,这个叫穆阑珊的一直守在忘川河边等着一个人。”
穆修然心中一紧,想起穆阑珊最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拜过堂了,你就是我的人了,黄泉陌路,我在忘川河畔等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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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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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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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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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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