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这几天过于忙碌的行程,以至于他有些忽视这具脆弱的身体。已经有了年头的旧伤如附骨之疽一般气势汹汹袭来,颇有些火上浇油之势。
还不如上辈子,脑海里陡然闪过这个念头。
强硬坚韧如商牧野,也忍不住开始泛起一丝软弱。
至少无知无觉也不会疼,最严重的的无非就是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了久坐开始痉|挛,也算是一次发作了个痛快。
他是疼惯了的人,但比几乎深入骨髓的剧痛,还是这种绵绵不绝的痛楚更加令人耐心尽失。
一道温热的气流贴近,吐息之间还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爽。虽然夹杂着一丝隐隐约约汗味,但这缕气息已经鲜活得几乎令他战栗且艳羡。
然后就是一只温热柔软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自己额头上。
“这不像低烧啊,好热。”江逾白下意识习惯性地伸手试了温度,触手明显过热的体温令他不自觉蹙起了好看的眉。
他偏过头看着站在原地有些目瞪口呆的季同,清澈的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江逾白开始熟稔地去翻床头柜上的药袋,这些药都不是他常见的那种,标签上是他看不懂的异国文字。他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来,目含歉意的看着已经稍得苍白脸颊泛起异样红晕的男人。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深感无奈。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因为他刻意压着声音说话,也听不出具体内容。只听到一阵水声,然后身侧的床垫又凹下,微微凉意混着清新的水气扑面而来。
哎,这孩子。
商牧野再也没办法继续安然自若地装睡下去,他撑开眼帘,淡淡地瞥了眼床边正要给他额头搭上湿毛巾降温的小孩儿。
颧骨因为发热而泛起两团潮红,但他依然神色从容,只是深邃的眉眼间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的疲倦和脆弱,缓缓问道:“怎么了。”
当被那双沉静双眸凝视着的时候,江逾白不知怎么,突然有些心虚,因为他忽然回想到,前世先生也曾常年缠绵病榻。
起初朦胧生过好感的时候,他也曾满怀羞涩忐忑地想要照顾好他,只不过因为先生的身体实在照顾起来太麻烦了,也是因为他太脆弱了。
全身的关节都需要温柔细致地仔细活动开来,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按|摩那些因为瘫痪萎缩的绵软皮肉。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好,金贵的身体就会发出抗|议,而抗|议的表现就是痉|挛。
他那时刚刚被商牧野纳入羽翼之下,这种唾手可得的安稳让他并不自在,也不习惯,便总想着也为先生做些什么。
那个男人总是神色柔和地看着他做这些琐事,哪怕他是那样的笨拙和生疏。
他并没有把他照顾好。
甚至最后因为一次次的争执,他开始变得愈发敷衍,每每草草了事。
或许是因为他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不耐烦和嫌弃,先生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只是听不出情绪地道:“以后不必再做这些了,让护工来吧。”
但那时的江逾白只觉长出口气,如释重负,总算不用在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相处。
男人低沉微哑的声线拉回了他的思绪,江逾白从思绪里挣脱出来,唇角弯了弯,把手上的湿毛巾给他看:“我看药袋里没有退热贴,想着这样能让您好受些。”
“……”男人漆黑的瞳孔微缩,而后他闭了闭眼,说:“不必麻烦了。”
江逾白微怔,不过是他躺着休息,额上搭条毛巾,这哪里叫麻烦。他想了想抿着唇,有些倔强:“可是,您身上的温度好高……”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稍稍睁大,神情恳切,张了张嘴,似乎又要说些什么。
就在他迟疑间,商牧野又阖上了眼,冷硬地抛出了三个字:“别碰我。”
凭借着敏锐的职业嗅觉,季同明显感到,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并且开始凝固。
不用想也知道那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漂亮至极的桃花眼肯定因为委屈湿漉漉的,像极了落水的哈巴狗,表情肯定也错愕又无辜。
商牧野偏过头去,自嘲一笑。
事实正如他想的那样,江逾白手足无措地拿着那条拧得半干的湿毛巾坐在床沿,不知是触到了什么逆鳞,床上的病人陡然翻脸。
季同心里直犯嘀咕,想着明明心疼人还使唤自己去接,又特意叮嘱带人吃饭,仿佛在安排保姆好好照顾自己家的三岁小朋友。
但是,怎么就突然翻脸了呢?
奇奇怪怪的,男人心,海底针。季特助有些头大地叹了口气。
江逾白深吸了口气,他仍是轻言细语地说:“好,先生不想要就不要,要不要给您按按腰上。我看您脸色不好,是腰疼了吧。”
那些瓶瓶罐罐他的确看不懂,但是有一瓶他认识,那是前世商牧野就常吃的止疼药。玻璃瓶里的白色小药片,几近见底。
“出去。”男人蓦然睁开眼,漠然地看着他,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见江逾白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挑了挑眉,淡淡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逾白忽地僵住。
他坐在那里,分明现在是炎炎盛夏,房间里温度适宜,却觉如堕冰窟,仿佛胸腔里破开一道大口子,呼呼地往里面灌风。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除去那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偏执和控制欲,商牧野都待他一直很温柔,宅子里上上下下都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阿白少爷”,就连奚落他的人都要说一句他是那位藏起来的“江娇娇”。
哪怕是现在,商牧野仍然待他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娇纵。帮他解围,会百忙之中仍然抽出闲暇来看他,会让季同亲自来接他。
在这种明显异于常人的优待下,他似乎已经有些飘飘然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说到底,他现在不过是商牧野的一个小玩意儿。
江逾白,你活该。
季同有些同情地看着床边的男孩明显眼底浮起一层水雾,而后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先生,对不起。是我逾矩了,您别生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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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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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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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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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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