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让暗卫去查的事情如今已悉数呈在了桌案上,与洛言得来的消息放在了一起。
自打搜出那些有晋国太子私章的密信起,穆淮便命人一路查了下去,果然,事情并不简单。
如今中原已由燕国一统,只余一个晋国一个陈国,两国皆依附于燕国而存。再往北上,栖着几个游牧部落,也皆同燕国有邦交,几百年来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这晋国太子是由宠妃所生,据说母子二人很是得晋国皇帝宠爱,哄得连朝政都能插手许多。
只是这晋国太子是个眼高手低的,想做一番大作为,却又没什么主意,于是便在府中养了一大帮谋臣,又听信了其中几人的话,书信联络了燕国朝中重臣,假意允诺晋、陈二国与草原部落倾力相助,谷欠煽动一人取穆淮而代之,而后便能借机向篡位的“新帝”谋些土地与银钱,甚至能与“新帝”分治燕国,扩张晋国版图,从而成为晋国人心中的大英雄。
晋国太子也的确将书信送到了燕国一些朝臣手中,只不过还未来得及选出一个人来煽风点火,这些人便被穆淮端了一大半。
穆淮起初知晓这消息时,忍不住将暗卫列出来的朝臣名单仔仔细细看了三遍,一时不知该说是燕国大臣防备心太重,还是晋国太子脑子有泡。
先且不提晋国这些谋臣提出来的这办法对在他这个将兵权握在手中的皇帝面前几乎完全行不通不说,就看晋国太子选出的这些广撒网的对象,都觉晋国太子仿佛不谙世事,在过家家似的。
这些人里,一大半都是敏贵妃余党,包括了唐家陆家,都在上回唐才人一事里被他清理了干净。
剩下一些里,最高品阶也不过三品。
且剩下的这些人也都不蠢,无一人回晋国太子那明显不怀好意的问安书信。
说到底,晋国太子连一个能在朝中动摇穆淮意见的人都没选,选的全是些虾兵蟹将。
而这回将锦嫣公主一并带来燕国,多半也是听信了哪个谋臣出的馊主意,要以锦嫣为筹码,为晋国换一些好处。
而洛言呈上来的消息里,陈国与草原部落并无异动,一切皆是晋国太子赵恒弥在自说自话。
穆淮正看着暗卫递上来的消息,九山轻轻叩了叩门,站在门边道:“陛下,洛大人到了。”
穆淮将书信一折,对九山道:“宣。”
洛言进了殿内,同穆淮行了礼,而后便开门见山道:“陛下让人送来的书信,臣已经看过了。”
先前穆淮接到暗卫呈上来的消息时,挑了一部分送去了洛言那里,洛言大约是一看完便入了宫。
穆淮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晋国一事,你如何看?”
洛言略一沉吟,还是实话实说道:“晋国恐有异心。”
洛言说了这话,觉得其中有些微妙,正要再补上两句解释时,就听得穆淮冷哼一声。
“这晋国太子,当真是志向远大。”
洛言点点头,只觉穆淮一语道破了那微妙之处。
如今晋国皇帝纵情于声色,赵恒弥母子二人又有意给他上眼药,只怕赵恒弥做的这些事情,晋国皇帝并不知晓。
说起来,晋国这一任皇帝当真是将附属国做到了极致。
不仅主动送出“太子”来燕国为质,以求得燕国更加信任,且晋国但凡出了点什么事情,晋国皇帝便眼巴巴地等着燕国来摆平。
晋国虽小,却处在陈、燕两国之间,且地势极佳,在往北去游牧部落的必经之路上,燕国有心维护,晋国近年来愈发富庶。
许是这表面的富庶给了赵恒弥莫大的信心,竟然开始暗暗卯劲儿要同燕国叫板了。
洛言拱手道:“陛下,依臣所见,此番晋太子入京,需得敲打敲打。”
穆淮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意:“若能借此抓住把柄,将晋国收入囊中,也算解我燕国忧患。”
洛言虽也觉晋国身处要地,但顾忌着其附属国的身份,说话便多留了些余地,此时听得穆淮想法同他不谋而合,不由心中一喜,当即便出谋划策起来。
二人商讨一番后,洛言忽地想到一个关键点:“若陛下要将晋国归入我燕国的版图之中,那要拿锦嫣公主如何是好?”
赵恒弥做事不带脑子,穆淮想寻一个名正言顺出兵且不寒陈国心的理由并算不得难,只是若穆淮当真借机出兵晋国,那锦嫣便是亡国公主,但凡她有点骨气,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在穆淮身侧的。
穆淮一顿,指尖无意识在桌案上叩了叩。
洛言提出的这件事,他方才竟未多想。不过此时被洛言提起,却也不觉如何棘手。
他珍重年少时的情谊,愿意将疏月视作朋友,这是他同疏月二人之间的事情。但眼下,是燕国对晋国。若锦嫣利用这份情谊来为晋国谋利,那他便不会不舍将这情谊亲手斩断。
他虽如此想,却并未直言:“朕同锦嫣到底有几分情谊在,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洛言听得他如此说,便不再多问,而是转了个话头道:“这些可以先不去想,但锦嫣一入京,晋太子多半会用千秋节作为托词,将锦嫣送与陛下,陛下到时收是不收?”
洛言说这些话时,一双眼都有些发亮,几乎能预见这极有趣的场景,看向穆淮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看戏的神色。
二人相识多年,穆淮这会儿也不觉得洛言逾越,顺着他的话想了一想,倒真有些犯难。
赵恒弥若将锦嫣送入宫,那定是打了什么主意,若赵恒弥笃定他对锦嫣情深义重,那么行事也许会大胆许多,也更容易揪他错处。
但穆淮一想到也许锦嫣也同他一般顾念着旧情,却又不得不被当做筹码送入宫,又有些不忍。
“若晋太子主动提起让锦嫣入宫,那让她顺利入宫是最好。”
穆淮沉吟一番,下了决定。
可不知怎的,脑中却忽地想起姜宁灵来。
他选姜宁灵为后时,本就是念着她同锦嫣有几分相似,姜宁灵也是知晓的。
也不知她见锦嫣入宫,会如何。
穆淮在心中叹一口气,有些不想让姜宁灵同锦嫣碰上。
他忽而怕她多想。
她应当要知晓,姜宁灵便是姜宁灵,无需同谁来比。
只不过穆淮心中如何做想,姜宁灵全然不知晓。
昨夜里她冒着雨跑去勤政殿,虽说立刻换了衣裳,也用了姜糖水驱寒,但到底是在雨里淋了许久,今日回了永安宫,身上便难受起来。
若竹立刻去请了太医来,好在太医说并无大碍,是受了些寒气,用几副驱风寒的药,这几日好生休息便好。
姜宁灵卧在榻上,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她本就来了月事,再受了寒,现下只觉得小腹处一坠一坠的疼。
若竹煎好了药端过来,看她苍白着的面色,也是一阵心疼:“娘娘先把药喝了吧,再好好睡上一觉。”
姜宁灵撑起身子,就着若竹的手一口气饮下那发苦的药,又立刻从一旁的小碟子里捻了个蜜饯含着,觉得口中涩意淡去,而后有气无力道:“昨儿夜里雨这般大,雨点打在身上,跟小石头打得那般疼,我现在头还疼着呢。若竹,若我下回再做这样的傻事,你可定要拦着我点。”
若竹自是连声应下,见姜宁灵委屈巴巴的,觉得心疼的同时又有些好笑,忍不住打趣道:“可是娘娘心中有陛下,笃定了心思要去见陛下,奴婢想拦也拦不住呀。”
姜宁灵听她在这儿打趣,有心同她辩几句,但张了张口,又觉身上难受得紧,只闭了眼道:“罢了罢了,我睡一会儿。”
这一睡便睡到了月上梢头,姜宁灵再睁眼时,天色已擦黑了。
晚膳早已备好,姜宁灵却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些白粥,又继续回榻上躺下了。
只不过她睡了一下午,这会儿身上虽酸软乏力,却也不觉得多困,躺了一会儿,便唤来若竹,让若竹念话本给她听。
若竹笑道:“娘娘都多大的人了,怎的还像小孩子似的要听故事?”
口中虽这么说着,却立刻拿来她进来正在看的那一本,翻到上回折了角的那页,温声念了起来。
姜宁灵倒也不是有多想听故事,只是想有人陪在身侧罢了,若竹捧着一册书坐在榻前念给她听,让她觉得安心许多。
至于话本里说了什么,姜宁灵倒没大留神听,只觉思绪茫茫然不知飘去了哪里,又过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若竹念完了一个章回,抬眼往榻上一看,见姜宁灵已经阖上了眼,呼吸平缓,便为她掖了掖被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到了半夜,若竹记挂着白日里太医的叮嘱,有些不放心地想进去看一眼。入了房中,见姜宁灵好端端地睡在被褥中,便放了心,正要出去,又犹豫了一瞬,抬手去姜宁灵额上探了探。
这一探不要紧,若竹被指尖传来的温度吓了一跳,忙谷欠唤醒姜宁灵,又让吟南帮着去请太医来。
也不知是姜宁灵这一觉睡得太沉,还是烧起来了的原故,若竹怎么唤她都唤不醒,急得都快哭了。
永安宫登时忙碌起来。
吟南动作很快,带着值守的太医穿过半个宫殿,匆匆赶了过来。
几人的身影放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匆忙。
勤政殿外,九山见几个小太监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便一挥拂尘,冷着脸道:“专心些,省得惊扰了陛下。”
那几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了一个年轻些的出来,对九山笑道:“公公,永安宫那边方才匆匆忙忙请了太医,我们几个拿不定主意用不用跟您知会一声,这才讨论了起来,还请公公莫怪。”
这大半夜的匆忙去请太医?九山心中一凛,问道:“皇后怎的了?”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九山斟酌了一瞬,还是来到殿前轻轻叩了叩门,听得里边儿穆淮一声“进”,而后快步走了进去,向穆淮禀报了这事。
穆淮忙了一整日,本想着早些批完奏章,好往永安宫去,谁知一切梳理完毕,夜色已深了。正想着姜宁灵应当已睡下,犹豫着要不要再去一趟时,就听得九山说永安宫请了太医。
深更半夜去宣太医,要么是病得急,要么是病得厉害。
穆淮皱了眉,几乎未加思索便起身往外去,一面大步往前,一面问九山道:“可知晓是何事宣太医?”
九山快步跟上,如实道:“奴才不知。”
而后又猜测道:“昨儿夜里雨那般大,皇后娘娘从永安宫一路跑过来,想必是受了些寒气罢。”
穆淮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
昨儿夜里风雨交加,她不管不顾地冒雨跑过来,却只说是害怕雷电。穆淮当时见她苍白着脸色紧紧依偎在他怀里的模样,并未多想,只顾着好生安抚,将她的话全信了。
可眼下想来,却觉这些理由有许多牵强。
穆淮这般想着,脚下步子更快了。
明明已近寅时,永安宫里却灯火通明。
待穆淮过来时,就见两名太医候在门外,而房内一叠声的低唤。
九山是个机灵的,见状立刻上前问那两位太医,为何来到门前却又不进去。
年长的那位何太医答话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半夜里起了高热,可若竹姑娘怎么都唤不醒娘娘,我等不敢贸然进去。”
言下之意便是,皇后娘娘也许衣衫不整,又一直昏睡着,若没得吩咐,我等可不敢进。
穆淮将这太医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径直入了殿内,果然就见若竹伏在榻边,焦急地唤着姜宁灵,而美人面容沉静,仿若睡得香甜,只是双颊之上却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穆淮伸手一探,指腹上传来的温度果然烫得惊人,便从一旁的横杆上取了件外袍,往姜宁灵身上一裹,裹得严严实实,又坐在榻边,将人护在怀里,只将一截皓腕拉了出来以便诊脉,而后便沉声唤道:“太医!”
候在门外的何太医与胡太医立刻提着药箱进了来,瞥见穆淮正坐在榻边,便皆垂下头去不敢多看,心中也难免忐忑几分,原本因得夜半而生出的些许倦意也消散得一干二净,提起十二分精神来为姜宁灵诊脉。
何太医已上了些年纪,经验丰富,原看这阵仗,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急病,待细细诊了脉后,又有些疑惑,同胡太医对视一眼,示意他来瞧上一瞧。
胡太医年纪轻些,却也是个中好手,在太医院也有些年头了,后妃半夜里去请太医的事情他不是没见过,却从未见过皇帝与太医前后脚到,还一副如临大敌地模样。
何太医与胡太医都不敢掉以轻心,轮番细细诊了脉,又互相对视几眼,低头讨论了一番。
见两名太医这副模样,穆淮顿觉姜宁灵的身子也许比他想的要严重许多,见那两名太医嘀咕来嘀咕去,穆淮只觉心中耐性正一点点流逝,直接问道:“皇后到底怎的了?”
两名太医顿时止住了话头,胡太医瞧了瞧何太医,何太医略一点头道:“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臣开一帖退烧的药,再好好休养两日便无事了。”
这番话并没能让穆淮放心许多:“既然只是染了风寒,为何现下睡着却唤不醒了?”
何太医斟酌一番道:“这……,许是皇后娘娘进来忧思过重,心中装着的事太多,身心皆疲,这才沉睡难醒。”
“忧思过重?”穆淮重复了何太医话中这几个字,觉得也许他忽略了什么。
顿了一顿,便让吟南拿着何太医开下的药方去煎药,又挥退了何胡二人。
方才穆淮将“忧思过重”四个字单拎出来时,何太医还以为穆淮要继续问他,皇后因何事而忧思过重?
若这般问,那他是瞎猜也猜不出来了。
好在穆淮并未继续追问,何太医松了一口气,拎着药箱退了下去。
待出了永安宫,月色清浅,夜风习习,胡太医方才在穆淮面前一直绷着的心中那根弦也松懈下来,忍不住同何太医闲谈两句:“总说从前毓秀宫那位极得宠,可今日看来,皇后娘娘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一个。只是染了风寒而已,陛下那脸色哟,我方才手都有些抖。”
何太医也笑:“可不是嘛,我方才诊脉时,发觉竟只是普通的风寒时,还有些不可置信,这才一言未发,想等你也来把脉后才来商讨,只怕是自个儿漏了些什么。”
二人说说笑笑,不由得感慨皇后在陛下眼中竟然分量这般重。
胡太医说着,忽地想起了什么,四下看看,见周围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皇后娘娘同晋国那位公主有几分像,陛下这般护着,倒也不奇怪。”
何太医“唔”了一声,饶是他这等一心在太医院钻研的人,也对穆淮与那锦嫣公主之事有所耳闻,被胡太医这么一提,便也觉得不奇怪了。
待见胡太医仿佛还想说什么似的,何太医心中一凛,摇了摇头道:“胡大人慎言,还是莫要议论了。”
胡太医一想,二人如今还在宫闱之中,一不留神的确容易被人听了去,还是谨言慎行为好,便不再多说,转而同何太医讨论起月色来。
两位太医出宫的这段时辰里,永安宫那边褪热的药也煎上了。
姜宁灵眼下额上烫得厉害,若是让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烧着睡上一夜定是不行的,还需得起来将药喝下。
若竹见姜宁灵睡得昏昏沉沉,心中一阵焦急:“陛下,方才奴婢唤了娘娘许久,一直没能将娘娘唤醒,这可如何是好?”
穆淮此时仍将姜宁灵抱在怀中,垂眸见她双眸紧闭,丝毫未有转醒的迹象,试着伸手晃了晃她,在她耳边道:“……醒醒。”
穆淮原是想唤她的名字,总觉得若是唤“皇后醒醒”有些过于生疏,但张了张口,却又觉“姜宁灵”三个字也并未熟稔到哪里去,外往下想,却突然发觉他并不知晓姜宁灵小字,顿了一顿,便只干巴巴地唤了“醒醒”二字。
这点细微的响动自然吵不醒姜宁灵,若竹在一旁更是心焦,穆淮只觉她那焦急的神色连带着让他都觉心焦起来,便让若竹去小厨房里帮吟南去煎药。
若竹虽想守着姜宁灵,但瞧见穆淮并未有要走的意思,便勉强放下心来,去小厨房帮吟南去了。
穆淮微微吸了一口气,缓和了心中有些纷乱的焦躁情绪,而后抬手扶着姜宁灵的肩,将人从怀中稍稍拉来些许,轻轻晃着,试图晃醒她。
这自然是没什么用。姜宁灵被他扶着肩膀,头颈没了支撑,便软软垂落下来,仿佛失了生气一般。
穆淮心中一紧,不敢再晃,复又将人好生抱在怀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从未遇到过这类事情,也从未照顾过一个生病的人。他知晓生病要吃药,却不曾发觉病中的人看上去会如此脆弱。
让他动作都忍不住轻了几分。
穆淮再次低头看去,看着姜宁灵睡得红扑扑的小脸,有些不敢再去动她,怕自己一时控制不好力道,当真捏痛了她。
可又不能让她一直这样睡到天亮。
穆淮思索一番,而后抬手捏住姜宁灵挺,翘的鼻尖。
仍是不敢用力气,却也能让她呼吸不畅起来。
正犹疑着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时,就见姜宁灵忽地张开唇瓣喘了几口气,而后睁开眼来,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穆淮。
姜宁灵觉得脑中一片混沌,恍然间听到似乎有人在唤她,却又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来,只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可后来有人忽地捏住了她的鼻子,叫她呼吸过不来,她觉得难受至极,便用力张开唇瓣想要避开那难受至极的窒息感。
而后一下便醒了过来。
没想到一睁眼便见穆淮那张线条深邃的脸近在咫尺。
姜宁灵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只觉脑子有些钝,动了动身子想问他些什么,却觉身上酸疼不已,软软的使不上什么力气,下腹更是被捏住了一般,一阵一阵的疼。
姜宁灵只觉自个儿的身子仿佛不是自个儿的一般,这一动,差点没从穆淮身子跌下去,好在穆淮反应极快地捞住了她,帮她揉了揉鼻尖,一时间似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醒了?”
姜宁灵喘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气息渐匀,待有力气说话时,便抬头去看穆淮,忿忿道:“陛下好端端地来捏臣妾的鼻子做什么?”xǐυmь.℃òm
见她一张芙蓉面似乎更红了些,穆淮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指尖触感温热:“若竹怎样唤你你都不醒,朕唤你你也不醒,朕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姜宁灵听得更觉奇怪,特意回身瞧了瞧窗外,不解道:“半夜三更的,非要唤臣妾醒来做什么?”
说罢,又觉得哪里奇怪,追问道:“臣妾怎的睡得这般沉?”
穆淮见她一副睡得懵懵懂懂的模样,不自觉有些好笑,握着她的手往她自个儿额上探去:“你自个儿摸摸,你说朕为何非要唤你醒来?”
姜宁灵原只觉头疼的厉害,想着下午吃了药,便也没将这风寒往心里去,此时被穆淮带着摸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个儿这是烧起来了。
见姜宁灵有些愣住,穆淮笑道:“方才太医已来瞧过了,吟南同若竹领了药方正在煎药,你待会儿喝了药再睡。”
姜宁灵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忍不住瞪他一眼道:“臣妾知晓陛下是好心,不忍心看着臣妾稀里糊涂烧上一夜,可陛下怎么能来捏臣妾的鼻子呢?若是臣妾睡梦中反应不过来,忘了张嘴,那可如何是好?”
姜宁灵自认是在瞪他,可此时她一双眼雾蒙蒙的,那一眼不仅毫无威慑力,反倒盛满了委屈,瞧着更像在撒娇似的。
穆淮心中柔软几分,温声道:“朕留心着呢,若是见不对劲,立刻便会松手。”
姜宁灵知晓这并不仅仅是用来哄人的话,穆淮心中定有分寸,可她还是有些不快,应了一声,便将目光转去了别处。
却不想穆淮忽地倾下身来,凑近来,与她几乎要鼻尖贴鼻尖了。
姜宁灵正要往后退开些,却听得穆淮低声笑道:“皇后若是生朕的气,朕便让你捏回来。”
姜宁灵抬手抵在两人之间,不让他再靠近一分。
这能一样吗?她敢捏得穆淮喘不上气来吗?
姜宁灵偏过头去,小声道:“臣妾不气。”
穆淮却追过来,唇瓣几乎要同她相贴。
姜宁灵知晓穆淮只是在想办法让她醒过来而已,虽然这法子让她有些难受,却也有效,便说不上气不气了,这会儿偏过头去,只是觉得同穆淮离得这般近。让她本就烧红的面颊似乎更烫了。
却不成想穆淮还要倾身追过来,姜宁灵吓了一跳,伸手去推她:“臣妾已无大碍,一会儿喝了药便无事了。陛下还是先回勤政殿吧,省得臣妾将病气过给陛下。”
穆淮身形一顿,再开口时声音比方才冷了几分:“皇后这是在赶朕走?”
姜宁灵一噎,明明是为他好,怎的还被他说成逐客令似的?
正要同穆淮再说一说时,却被穆淮执了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你这样子,朕怎么放心回勤政殿?”
“朕留在这儿陪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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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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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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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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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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