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火车头在面前缓缓地停下。
“这是最后一班”,司机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他的制服过于宽大,戴着假胡子的脸上都是汗珠。
纪宇风没有思考,就和秦空走进了打开的栅栏门。
结果车门是个向下的通道入口。
门在他们身后慢慢阖上,哐当。
司机拉动扯铃,火车开始启动,上方的地面旋转起来。
纪宇风眼前的墙壁变成透明的,五光十色的设施。
原来这里是一处新开的游乐场。
走着,走着,他就看着秦空的背影越来越远,着急地追了过去,但是两人间的距离始终没有缩短,他一直触碰不到秦空的后背。
然后他俩就一前一后走进了一个巨大的铁门,场景就像某个美国西部小镇。
黄沙漫天,萧条冷落。
一堆工作人员装扮成各种鬼的样子,脸上涂着白色和彩色的油彩。
浩浩荡荡地由远及近走了过来。
纪宇风有些着急,远处秦空的身影被一堆人推搡着,越来越淡。
他想喊,却出不了声音。
忽然发觉不知何时,工作人员将自己围在圈中,纪宇风愣住了。
那些人狰狞地笑着,每个人的眼睛都是血红的。
他焦急万分地去找那个身影。
秦空不见了。
纪宇风的脑袋一下崩了。
秦空叹了口气,纪宇风浑身发抖,八成又是做噩梦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纪宇风的后背。
明明说好这张床归自己睡,小鬼夜里又偷偷爬了过来。
和猫有什么区别?
这张床紧挨着墙,秦空眼下被夹在蜷成一团的纪宇风和坚硬的墙中间。
冰火两重天,生不如死。
昨天刚过完纪宇风的生日,晚上分床时陷入了尴尬。
原本秦空和纪宇风的卧室里堆满了猫的东西,秦空看着那一堆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就黑了脸。
这才走了多久,鸠占鹊巢。
另一间卧室原本没人睡,里面放了一张高低床,依秦空的身高躺下来,脚得伸到外太空。
某位大爷不愿意。
最后的权宜之计,秦空睡原先纪宇风的床,徐建睡另一间卧室,纪宇风睡客厅沙发。
“不好意思啊,小寿星。”徐建乐呵呵地走进了独立卧室。
秦空随便冲了个澡,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进屋,纪宇风叫了他一声。
“老秦。”
“嗯?”
“那个,O有时候会爬上那张床…….”
秦空的眉皱了起来,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肩胛处的伤疤格外刺眼。
纪宇风心头一紧,“你这伤是怎么搞得?”
一声轻笑,“好像那个家伙留下的伤,都不能彻底痊愈。”
他撩开背心,后腰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倒像是被什么猛兽的利爪剐过。
小麦色的肌肤,腰部的线条紧实,丑陋的疤痕居然透出诡异的诱惑。
纪宇风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
“你在哪里遇见…….他的?”
徐建之说他在酒店大堂看见倒在地上的秦空,但没说是哪里的酒店。
纪宇风明明记得,殷陆对着颜凯他们说要单独去办点事,让他们看好自己。
怎么秦空运气这么背,明明在不同城市,都能被鬼王堵上。
秦空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灵光一闪,纪宇风张大了嘴巴,“你不会是找我去了吧。”
他和三个半异人从电梯出去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目光,只是一瞬。
他以为是错觉,来不及转身,就赶紧走出了酒店。
秦空依旧没说话,懒洋洋地靠在卧室的门边。
纪宇风心里升起不可名状的苦涩。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如果我看见你了……”
是不是鬼王殷陆就不会对你下手了。
“行了,胡说什么。”秦空迅速截断了他的话。
“我都说过了,你是要当我徒弟的人,以后好好和我学。”
“少说话,多做事。”
“哼。”
徐建的声音悠悠地从旁边房间飘了出来。
“没有拜师仪式,口说无凭认徒弟,不作数的。”
“明天就去拜。”
秦空啪地一声把卧室门摔上。
纪宇风看了看窝在沙发角落的O,一把捞到怀里。
太好了,我不是一个人了。
“喵呜~”O的大脸被纪宇风捏成了一张饼。
结果夜里纪宇风去了趟厕所,迷迷糊糊又走回了卧室,爬上原先自己的床。
摸摸索索地扯过被子盖上。
嗯,O今晚有点僵硬,没有平时软绵绵的手感。
纪宇风抱着猫的手紧了紧,酣然入睡。
秦空一脸气急败坏,看着搂着自己腰的纪宇风,真想把他弹下床。
月光下少年清丽的容颜,和那夜深井里的轮廓合二为一。
秦空叹了一口气,算了,被子没了,这不还有个人给自己暖着么。
等过了一会儿,O顺着纪宇风的气味也想爬上那张床的时候,秦空终于忍无可忍。
第二天早上,纪宇风挠了挠乱发,咦?我怎么睡回床上了。
喵呜,喵呜,喵呜~~~
O叫得分外凄惨。
纪宇风一骨碌爬了起来,走到卧室外,发现O被客厅的铁丝网大号垃圾桶倒扣在里面,上面还压了个电视机。
囧——
“小纪,吃饭吧。”徐建笑眯眯地从厨房探头出来。
秦空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拜师要做什么?”纪宇风咬着葱油饼,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秦空的表情有点僵,扭头看着徐建。
“哎,不是,我师傅是道家人,这拜师可是件大事。”徐建来劲了。
简单的,三拜叩头,双手奉茶。徐建师傅走得是复杂的那种,道袍加身,坛场祈愿,上香,行三跪九叩大礼,然后徐建跟着上香,行三跪九叩大礼,向师傅行三拜礼......
“太麻烦了。”秦空打断了他,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拜堂,磕什么头。
“那......找个对你而言重要的地方,皇天后土给你做个见证就行。”
徐建嘿嘿一笑。
纪宇风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出门前看着秦空托着头,坐在桌边发呆。
放学回来,他还维持着这个姿势。
徐建冲纪宇风摇了摇头,他也是第一次见秦空这么犯难的样子。
不过也确实够难为他,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师傅啥样子。
秦空真的像是从石头缝里跳出来的,身世一概不知,师承何处也不记得。
手中一把却邪剑,还是老太太查到的剑的出处。
徐建只在拍卖行看见过这把剑同期展品的估价,零实在太多,晃得眼疼。
原先秦空都是靠着用剑斩杀异人,剑刃钝了再磨,磨了再砍钝。
饶是上古时代的精钢,也经不起这么多年的磨损。
某个精通武器制造的匠人,也就是徐建的祖师爷,开始研究异人族的弱点。
并慢慢推演出针对各个异人族的特制武器。
却邪剑就被秦空当成护身符带着了。
除了这柄剑,他身上好像也没有其他证明身份的物件了。
纪宇风有些于心不忍,拜师嘛,师傅和徒弟在不就好了吗。
干嘛非得找个有意义的地方?
一低头发现O又不见了,到处找,才发现被秦空锁阳台上了。
好家伙,冻得嗦嗦发抖。
纪宇风拉开阳台的推拉门,就听见秦空说了一句。
“就去那里吧。“
呃?哪里?
阳台?????
第二天,纪宇风去了趟学校,和老师请了长假,说要和哥哥回老家走一趟。
语气中有那么点曲终人散的味道,老师眼含热泪。
好不容易有个改善升学率的好苗子,说走就走了。
徐建决定不和他们同行,他和附近的半异人约着一起见面讨论一下明年的生存大计。
这次老太太也会参加,选的地方极其隐蔽。
他一大早出门赶路,搭乘各种公共交通,终于在中午赶到郊外一个私人会所,老太太正在走廊的尽头讲电话。
见他匆匆走过来,老太太笑眯眯地冲他招了招手。
便挂断了电话,和徐建一起走进了会议室。
里面坐了满满一屋子人,其中徐建认识的人还有老钟,静悄悄地坐在角落里。
沉重的木门缓缓阖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从学校回来后,临近中午,纪宇风在车后备箱里塞了几大包行囊,大部分都是猫粮,小心翼翼地将O装在航空箱里放在后排座上。
然后就欢快地跳上副驾驶座,“出发吧。”
房子已经退了租,秦空说以后他们不会在某个地方长留。
纪宇风看着秦空的侧脸轮廓,忽然间心里就开了花。wWW.ΧìǔΜЬ.CǒΜ
“我们去哪?”
“不记得地方名字,走着看看吧。”
“好咧~”
隐在不远处墙后的人影拨通了电话。
“嗯,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了,我会追踪他们的行驶方向,嗯,知道,是,必要时候会出手的。明白。”
自从上了高速公路,秦空的脸就拉得老长,和纪宇风也没说过几句话。
“有人跟着我们。”秦空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
几乎出发后没多久,他就发现一辆灰色小车一直跟着他们。
虽然对方故意拉开了相当长的安全距离,秦空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
纪宇风一怔,“什么人?”他扭头看了一下。
“那辆尾号656?”
秦空唔了一声。
“你看得清司机长相吗?”
纪宇风皱了皱鼻子,转过头仔细看了眼。
“带着帽子,看不清脸,像……”
他愣了一下,一张脸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把自己曾经去某大学送咖啡的经历和秦空快速说了一遍。
“就是那个中年人,在门口接我上去那个人。”
秦空的脸色隐晦不明。
老钟的手下,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是为了纪宇风?
那次的事,也许是被徐建处理的,可能他当时和自己说过,纪宇风的手机定位出现在某个半异人的据点。
但,那时候秦空并没有回忆起纪宇风和老钟,所以也不是他要求老钟放弃羁留纪宇风的计划。
徐建根本不认识老钟,也没办法制止他。
而且老钟是怎么认识纪宇风,并推断出他和鬼王人工培育异人族基因有关联的????
秦空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太太。
是她告诉了老钟,纪宇风可能就是鬼王制造出的新型异人族,也是她阻止了老钟。
老太太见过纪宇风,而且,触碰过他的手。
她拥有王族的异人族基因。
她看见了纪宇风的未来。
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空放下车窗,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
他的脑袋清醒了。
还好,自己从未完全信任过任何人。
“坐稳。”
秦空沉声说了一句。
一脚将油门踩到底,飞速超过一辆运输汽油的油罐车,猛打方向盘,又变道行驶在油罐车的同一车道内,借着油罐车的阻挡,后面的车几乎完全看不见他们。
眼前五十米就是一个匝道,他卡着时间点极快地拐了下去。
等后面那辆灰车发现他们已经消失在高速公路上,早已远离了匝道入口。
秦空把车停在草丛旁,一伸手拆了车上的导航仪。
又仔细检查了车座下面和后备箱。
“不能继续开这辆车了。”
秦空摇了摇头。
纪宇风默默地把后备箱的行李都搬了出来。
“除了必要的,其他都不要了。”秦空蹙眉。
必要的?
纪宇风看了看,把O抱了出来。
秦空瞪了他一眼。
又打开车门,把装O的航空箱拿了出来,抓起纪宇风怀里的O塞进去,将箱子背在了身后。
夕阳的余晖下,两道人影迅速离开了车道,隐入了半人高的草丛中。
许久之后,那辆灰色的车又从高速路上转了下来,停在了这辆被遗弃的车旁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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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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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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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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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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