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爽快了，但这对陈老爷来说，除了多受一次打击之外，并没有起到任何的帮助。
毕竟，自己的女儿被自己的亲弟弟害死，这种事，在昭雪的那一刻，对于陈老爷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
龙七犯了难。
倒不是因为别的，救不救陈为松，那是别人的家事，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他犯难的是，自己跟对面的花言也不熟……
花言自然是听得见的，不过佯装不知罢了。
……需要帮忙的话，总该要学会自己开口。
一番纠结后，对面传来了沉稳而礼貌的声音。
“花……言。”本想学着楼锋年，叫人一声花小友，然话到嘴边却一时语塞，怎么也吐不出来，无奈，只能就着全名，直接叫了。
“嗯？”并不在意这些，花言回眸淡笑，问道，“龙大人，怎么了？”
龙七：“……我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花言佯装诧异地挑了挑眉。
“龙大人请说。”
龙七将目光转向了陈老爷。
陈老爷察言观色，适时接过话：“啊……是这样的，其实是我拜托龙大人的一个不情之请……”
一番解释后，楼锋年果不其然炸毛了，比谁都要激动和难以接受，他气红着脸道：“这种人你都要救？陈老爷，容我直说啊，您这比菩萨还菩萨了吧？就说那话本里的菩萨好歹都奖惩分明，做了恶事都要罚人变个阿猫阿狗啥的，您这也……也太愚善了！”
“楼大当家。”龙七适时插话，“这是别人的家事。”
楼锋年气不过：“可老子就是他妈的看不下去啊！那混蛋还挠了老子一爪子呢！”
陈老爷低着头，面露惭愧。
夜影看事通透，向来极准，一语道破道：“陈老爷可是觉得愧疚吗？”
陈老爷一愣，恍了恍神，看了过来。
夜影道：“我没什么旁的意思，我只是想说，陈家一脉，一连几代，活下来的皆是长子，诅咒如此，您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钻这种牛角尖。
当然，若陈老爷还是想救，我们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陈老爷人活中年，自然明白夜影此话何意。
他叹道：“给自己的后人摊上了这样邪性的诅咒，我实在不知高祖父当年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其实我一直隐约猜测，高祖父当年，许是伤了无辜之人的一条性命，才会如此啊……”
重提旧事，楼锋年既害怕，又想听，思来想去，还是搭了腔道：“怎么又变成伤人性命了？不是说……请了一群高僧，回来就被噩梦缠上了，后来又出去了一趟，还是如此，再后来，家里给请高僧看过后，不是就成亲冲喜了吗？”
陈老爷说起那段往事时，夜影只知楼锋年怕得要死，却没想到他记得倒也还算清楚。
“确实如此……”陈老爷道，“可若是将起初发生的一切联系起来看，叫了一群高僧去到一个偏僻荒凉之地，再之后，就做了噩梦，熬了一段时间后便说要去确认些什么，加之回来后，嘴里念叨的那些话……大人觉得，这像什么？”
——‘不见了’‘害人了’‘造孽了’……
脑子里浮现出这些仍然叫他记忆犹新的话，楼锋年结巴道：“像……像什么？”
陈老爷摇头一叹：“怕就怕高祖父，一心沉迷修行悟道，本着慈悲之心，却误将活生生的人当成了尸体，就这样埋了啊——！”
脸色骤变，楼锋年当即骇然失色，险些一屁股又滑了下去。
好在这次的心态比上次坚定不少，堪堪叫他稳住了。
“所以，那‘尸体’自己爬……爬出来了？”磕碜着牙，楼锋年有些控制不住，握杯的手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我也不能肯定。”陈老爷叹道，“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只是爬出来的若是活人也就罢了，可事实上看，这诅咒如此凶厉，怕只怕那已经不是活人了……”
楼锋年惊恐地咽了咽口水，两眼睁得溜圆。
“如若不然，我陈家四代下来，又怎会遭遇如此惨绝人寰之灾！除了这个可能，我实在是没有一点头绪了，你们说说，世间都道因果因果，可这些可怕的事情连着发生下来，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且不说结束，也总该有个原因吧？平白无故的，想起来便要担惊受怕好一阵，若不是这样的诅咒，为松也不会变成这样……他比起我，要更难熬啊……”
确实能理解。
但，做法却不能苟同。
因为自己不幸就堂而皇之的去害人性命，那那些被伤害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徒增罪孽罢了。
“陈老爷。”
一时寂静的偏厅里，夜影的声音淡淡响起：“陈家的诅咒，其实跟那具尸体并无关系。”
陈老爷一愣，神色犹疑了起来，话语中也带了些警惕：“大人……如何知晓？”
夜影淡道：“我先前问过您，高祖其字，可是‘归真’，这一问，陈老爷可还记得？”
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陈老爷道：“……自然是记得。”www.xiumb.com
夜影抬眸，黑澈的瞳眸中似有淡笑，道：“他埋的人，是我。”
……
偏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氛围如同僵停了一般，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确切。
不得不说，极度的震惊乃是抑制恐惧最好的良药，不过简短一言，楼锋年握着茶杯的手连哆嗦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反观陈老爷，震惊之下，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连花言的脸上都露出了少有的惊异之色。
直到好半晌后，陈老爷才堪堪回过了神，两只搭在膝头的手就着掌下的衣料用力抓了一抓，显而易见的惶然和无措。
甚至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又过了半晌，总算是有人开口了。
说话的是陈老爷。
显然是还未调整好内心的震荡，开口便免不了结巴，心下更是无地自容——大人帮了他这许多，哪曾想，自家的老祖宗在过去竟会将陈家未来的恩人给坑害了，当真是罪过，罪过啊……！
“大……大人啊……我不知道……我这……”话说不好，陈老爷一声愧叹，索性站起身来，走到夜影跟前，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
夜影一时惊了，还未来得及反应，俯于跟前的人便已然磕下了第一个响头。
赶忙起身去扶，孰料，陈老爷看着温和，竟也是个倔脾气，说什么也不肯起身，任夜影拉着他的臂膀，只是低着头，无力地叹。
“大人，算是我求您了，即便您体质非同一般，但错害了您，便是我陈家先祖犯下的过错，身为陈家后人，理应为先祖所犯之事赔罪……您就让我磕完吧……这样，我心里也舒坦啊……”
“我不舒坦。”不由分说地，两手发力，一把将跪在地上的陈老爷托直了，夜影道，“你高祖父并没有错埋，我当时确是死了。”一个人就那样用自缢的方式挂在树头上随风摆荡，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那人没救了。
要说他们唯一的过错，便是那棺材用得太好了……
……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夜影闲来无聊，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自己左腕上的绷带。
楼锋年骑着马，一路上都在碎碎念，指责花言铺张浪费。
“我们就五个人，两辆车，三匹马——！花小友，你可真够大方，银子嫌多的话，分我一点多好啊。”骑在马背上，攥着缰绳慢悠悠地行在前面花言所在的马车旁，看着拨开轿帘兴致勃勃冲着窗外赏景的少年，楼锋年心痛不已。
本就不指望轿子里安坐的人能痛改前非，却也不曾想对方竟会反驳得如此理直气壮。
花言朗朗一笑，一脸的天真纯良：“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楼大当家，这些钱都是我自己赚的，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了不少呢，现下不过为了从未体验过的事情花些大钱，很浪费吗？”
楼锋年一时顿塞。
“况且，楼大当家一身正气，君子之风坦荡，总不能惦记着我兜里的这些钱不是？”
这么明显的旁敲侧击，话里有话，楼锋年只恨自己的嘴上功夫并不比龙七灵光多少，此刻更是被花言那三言两语堵得回不得半句，顿时就不乐意了。
他心道：果然是魔物，个个嘴皮子都跟开过光似的，说什么都能赢。
见楼锋年吃了瘪，花言心里忍不住笑，这人真是好生有趣。
……由此便可知，这几年恩人都生活在什么样的氛围里。
……定然是热闹欢欣的吧。
骑在马上，楼锋年仍是不肯认输，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言，甚至连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对话和该如何应对都一并考虑了进去。
然而就在他兴冲冲地摆头刚要找人理论时，窗口的轿帘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了下来。
楼锋年：“……”
得吧，反正还有的是机会，下回！且看下回老子不怼哭你丫的……！
前面的马车是亭茗在赶，后面则是墨情坐在轿外，一手绕绳，一边赶车，一边则不时地偏过头，像是同轿子里的人说些什么。
楼锋年看了一会儿，便把头转回来了，鞭子一扬，策马向前奔去。
又往前行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花言掀开轿帘，坐到了亭茗边上，对他道：“此地尚可，天快黑了，走了也挺久的，暂且停下来休息片刻，吃些东西吧。”
并没有反对或者其他，亭茗小心点了头，拉了缰绳，马车便慢慢缓了下来。
花言站起身，冲后边招手。
“青爷，歇息一会，先吃点东西吧！”
对于花言的一些孩子般的举动，墨情早已习惯了，抬手拉绳，马车便在离他们近处的地方停了下来。
天色渐暗，栾洲虽无日光，但尚能看得见晚霞，赤橙之色，交相辉映于天边云后，叫夜影每每见之，都不禁有一种这大概是一日当中，栾洲同太阳离得最近的时候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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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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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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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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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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