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好奇心被满足了的孩子一般,一路上,花言听得认真,适时发出一两声惊叹。
“那那个姑娘最后怎么样了?”
龙七不知,自然只能摇头。
花言看向楼锋年。
楼锋年一愣,支支吾吾:“那啥……花小友,你,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就,也不太想知道……”
“这样吗?”花言若有所思,“不过话说回来,我最近在我的朋友那儿倒是听到了一个和你们这个故事差不多的怪事呢……”
“……什么?”给糖果的姑娘是楼锋年自小的阴影,以至于到现在看见和那时候颜色大小相仿的糖粒都会感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他最怕的,便是在茫茫人海中,再一次碰上她,看着她冲着自己笑,然后伸出手,缓缓摊开,露出手心里的糖……
“但那个故事是有结局的。”花言笑着安慰,“或许,不是同一个也说不定呢。”
楼锋年闻言,顿松一口气。
……即使是午夜梦回,那段过往也仍然让他忍不住害怕,但只要没有更多的传言和故事,他便完全可以当她已经消失,不再深想。
只要看不见、听不着,便是清净。
然而就在花言刚要开口时,前面便传来龙七的一声提醒:“到了。”
门口的两个小厮见这一行五人迈上了大门短阶,他们认得龙七,便赶紧进去一个通报去了。
不多时,陈老爷便亲自迎了出来。
“龙大人……!”陈老爷握住龙七的手,激动不已。
今日,是陈家守灵的第四日,照以往,若是守灵超过三日半,便会有灾祸将至,陈老爷根本不敢怠慢,这几日一直让下人联系龙七,问他可否有空过来帮护,可无奈近几日凶险之事繁多,家中女眷更是不敢独自待在那灵堂,陈老爷便只能硬着头皮,陪着悲惧交加的妻子一起守着,连着三日下来,整张脸都瘦黄了不少。
陈老爷握着龙七的手不肯放,眼眶中似有激动的泪水在打转,却难掩颓丧地开了口,道:“小女今日午后,便准备下葬了,在这边且算是同各位大人知会一声……前两日,辛苦各位大人,愿意挺身帮护,我陈某人……感激不尽……!”
龙七抽不开手,便只能任对方这么紧紧握着,沉稳客气:“陈老爷不必记挂,应该的。”
“不不不,龙大人,您太客气了……各位大人,若不嫌弃,还请移步府上,前几日刚到一批上好的新茶,也算是聊表陈某人的谢意,若不是你们的规矩不允,如此相待,我真是过意不去啊。”
龙七沉稳,不卑不亢:“您言重了。”
入了府,跟着领路的丫鬟几番弯拐,便到了一处偏厅入了座。
整个陈府,并不很大,却也不小,府内陈设摆件,各处风格,皆是中规中矩,恰到好处。
丫鬟依次斟过茶后,便退下了。
品过茶,龙七首先开了口:“陈老爷,恕我们唐突,我们此番过来,是来道别的。”
陈老爷显然毫无预料,面露诧异:“大人的意思是,你们要离开了……?”
“我会留下。”龙七道,“义庄之事,到前天为止已经解决,前辈他们此番过来,本就是来帮忙的,现下事情解决,便打算离开了,我会在这边多待几日,等确认怪异已平,一切安全后,再行离开。”
显然有些不舍,陈老爷沉沉一叹:“哎……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他将目光转向夜影,稍稍起身,拱手抱拳,冲夜影弯身鞠下了一躬。
“此番,有劳大人们了,多谢你们,出手相帮,护我嵘曲,一方安平。”
夜影也并不多客气,本就是帮衬,并无报酬,受了这一礼,于陈老爷心安,于他更是无愧。
点了点头,夜影彬彬有礼:“陈老爷言重了,正如龙七所说,这是应该的。且我们此行过来,食宿皆是由您安排打点,反过来,我们也该多谢您亲自打点,这才能让我们吃好住好。”
夜影拱手:“后辈龙七,还要再此多叨扰几日,还望您能多多照顾。”
“嗐呀——大人哪,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呀!真是折煞我也,折煞我也啊……”陈老爷激动得直拍大腿,摇头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再这么下去没完了,各位大人,请喝茶吧!”
楼锋年坐在花言边上,见旁边人面不改色抿下一口茶后,白里透红的脸上便透出了一番畅然的惬意。
一时不察,楼锋年脱口而出:“你们也会喝茶……?”
花言转头看他,片刻,笑了一笑:“当然,茶可是好东西,入口芬芳四沁,品的,可不就是这几口短暂了许多的先苦后甜吗。”
“……额,龙大人,敢问,这两位是……?”龙七的位置离他最近,陈老爷便试探着压低声问了。
“他们都是前辈的朋友,也是过来相助我们的……”
“哦……竟是如此。”陈老爷恍然。
“陈老爷好。”不待龙七多说,花言便接过话道,“在下花言,此番我听闻友人受伤,便赶过来帮忙诊治,马虎能算是一个不入流的医者。”
花言笑得甜,嘴更是抹了蜜似的,陈老爷一听便乐了,只道这孩子年纪不大,懂礼还谦逊,实属难得,忙道:“小友过谦了,能和大人相识,总不会差。”
花言笑而不语,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墨情,小声:“……青爷?”既然来了,就配合配合,好歹装装样子呗。
总隐约觉得另一位极不好相与,陈老爷看了好一会儿,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孰料,下一刻,椅子上端坐的人却冷冷淡淡地开了口:“我是过来看病的。”
陈老爷一愣,心道这年纪轻轻怎的就病了?故而顺着话题小心接过,问道:“这位小友,年纪轻轻,莫不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算是吧。”墨情半垂着眸,幽幽病弱之态,时隐时现,几可以假乱真。
“可有给医者诊断过?若是没有,我这里可以帮你介绍……”
“不劳费心。”墨情淡道,眸光有意无意地望向夜影,“我已经找到我的医者了,他医术极好,相信不日,便能痊愈了。”
一把年纪也不是白活,察觉到了那眉眼间似有若无的眼神,陈老爷心里便有了数,只叹大人真是高人,不但能力高强,医术竟也毫不逊色,实乃神人了。
“那敢问,小友如何称呼啊……?”多少总该留个姓名,也不至于日后在同别人提到之时,连个名字都叫不出来,这般无礼不敬,以陈老爷为人,必是要问上一问,方能心安。
墨情难得,目光看向了陈老爷,片晌后,淡答:“我姓侍。”
握杯的手一抖,夜影怔了怔,扬起眉看向了端坐在对面的人。
明显看见了花言脸上的笑意波动了一瞬,夜影盲猜,他先前应该是不知情的。
“侍姓……?这倒是个鲜少的姓氏啊。”陈老爷略带诧异,缓缓道。
“可方便透露名字吗?”想了想,陈老爷又道。
“我姓侍。”
陈老爷:“……”罢了,既然不想说,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龙七和夜影坐在一侧,墨情、花言、楼锋年则坐在对面的另一侧。
趁着陈老爷同龙七交谈之际,坐在中间的花言动作自然地摆过头,往一旁凑了凑,压低声:“青爷,你从哪儿挖来的这么古怪的姓氏?这么个姓,整个栾洲,几百个人才能找得到一个?”
夜影听着对面低声的调侃,默不作声。xǐυmь.℃òm
……昔日的巫夷国宫中。
连姑娘进宫时,大家只道这是连姑娘,便自然而然的以为她姓连。
但其实不然。
秦娘在进宫后,收拾整理时,发现了连姑娘生前藏起来的一些东西——那是一封厚厚的信封,打开,里面是一沓折叠得整齐的信纸。
那是她所留下的,唯一的遗物了。
因为其它剩下的东西,在她逝后,便都叫宫人们收出去,一把火烧了。
通过信封里的内容,秦娘知道了许多关于连姑娘生前的事,也在一定程度上,体会到了她内心深处无比的痛恨和无奈,体会到了那个本该如苍鹰般翱翔天际的奇女子,现而今身怀六甲,孤身一人,受禁于此,而唯一能倾诉的渠道,便只剩下这厚厚的信纸,其上所书,白纸黑字,桩桩件件,几乎满篇都在怨憎苍天不公,世道不平。
唯有寥寥几句,是提到她,和她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子的。
看过信后,秦娘便将信中内容仔仔细细,一一记下了,直到后来有一天,没头没尾地,她对彼时半大的璃瑛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要记住,你的娘亲,不姓连。”
于是,他这一记,便是五百多年。
夜影低下眸,无声地笑了一笑。
……他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从哪儿挖出来的……
他的姓氏。
主位上,陈老爷的一声叹息打断了夜影的思绪。
“真是家门不幸啊……”
闻言,夜影便明白了过来。
在义庄,楼锋年背着五花大绑的陈为松回到客栈后,第二天就寻了个时间,叫上龙七,一起把人送回了陈府。
白日相较夜晚总能让人感到更加的心安,故而白日里便由陈府的一干丫鬟和下人在祠堂守着,他和妻子则回来小睡一会。
不曾想,刚到自家门前,还未踏进大门,便有下人来报了。
陈老爷还没缓过神来,身体便先脑袋一步,紧赶慢赶的,提着褂摆,抖着声让下人带路去了。
进到客房,正巧看见楼锋年给人松了绑,一脸不耐地把人安上了床,刚准备拿绳子再绑,却让匆匆赶来的陈老爷急急喊了停。
“为松这是……怎么了?”难以置信地,陈老爷伸长脖子,皱眯着眉眼,移步靠了过去。
而若非楼锋年手臂上的伤口和陈为松手上那染血的五指,陈老爷断然不会相信自己的亲弟弟竟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举。
“哎……”又是一声沉叹,对着龙七,陈老爷总是觉得心安不少,就像对待自家人一般,便偶尔会同他说一些掏心窝子的体己话。
龙七默默听着,对此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自己做的孽,总该承担应有的后果。
就在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陈老爷黯沉的双眼一亮,望向龙七。
“龙大人,说来惭愧,不知大人能不能应下我一个不情之请……”
龙七稳淡,只道:“陈老爷不妨先说出来,容我听听,再应不迟。”
陈老爷点点头,抬眼往对侧正闲谈的花言心虚地扫过几眼,有些难以启齿,低声道:“为松说到底,毕竟也是我的亲弟弟,家中也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就算他做了对不起婷儿的事,但孩子终归是无辜的……此番,能否请大人的朋友帮个忙,若是能治好他,陈某人定当铭恩于心,感激不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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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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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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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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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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