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呢?”
“……已、已经让他吃下去了。”
“哦呀?看不出来,小不点办事还挺利索?可笑那被人吹捧上天的卍字说到底也不过如此……”说话之人背手而立,面对着色深近墨的墙,“说说看,你是怎么骗的他?”
“……我去街上偷了两块小饼,然后……把那半朵,放了进去……”
“嗤——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笑声起初轻哑,逐渐变得张狂而讥讽,“就这样?就这样就上钩了……?这也太容易了吧——?!”
笑着,那双邪狞的瞳眸忽然眯了起来。
确实啊……是不是有些,太容易了?
笑声戛然而止,语气略有疑窦:“他就一点都没怀疑过你?”
“……没有,上回来时,我留了字条,私自出去。回去时,还被他骂了一顿……
只是,我出来前,发现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怎么?”
“他吐了。”
“……什么?”
“……主人莫急,我是说,他本来都睡下了,结果,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没有一点预兆,猛掀了被子就冲到痰盂边上,开始干呕……”
尾音上挑,带了丝许笑意:“你是说,没有一点预兆?”
“……是。”
“啊……看来,他是真的吃下去了,你可知,他为什么会吐吗?”
小青儿单膝跪地,俯首垂眸,低声:“青儿不知,还请主人赐教。”
“嗯,甚好,看在你如此懂事的份上,我便多教你一些。
幽华此物,蔽于魔腹,可人魔终归殊途,吞了魔物的东西,人类体质各不相同,产生的反应也参差不一。
——呕吐?嘁,身上有猎魔印的人,反应竟如此一般,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那猎魔印名不副实,效果太差。”
小青儿俯首,半句不多,低声:“主人英明。”
“恭维的话就不必了,要做的事,还记得吧。”
“是……青儿不敢忘。”小青儿垂眸,抿了抿嘴角,“青儿斗胆,可否请主人告知,我娘亲的现状……可好?”
“啊——对了呢……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你娘亲状态不错,今日都能下地走路了,只可惜药效有限,维持得不久。”
小青儿俯身磕头:“多谢主人替青儿照料娘亲。”
“哎——客气客气,我们之间,互相帮助,各取所需罢了,没什么恩义,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
“去吧。”
“青儿告退。”
“等等……”
“……主人还有何吩咐?”
“你此番出来,他可有生疑?”
青儿垂眸,两手叠于腹前,俯首轻声:“没有,主人给的肉|身傀儡十分趁手,足以以假乱真,且不说他们睡得很沉,就算醒来查看,也定不会察觉我已经不在房中。”
眉头微皱,言中有疑:“他们?”
“是……青儿也是今日才见到的,是个年龄差不多同我一般大,看着,倒像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年龄不大,脾气不小,说……是那位的病人。”
“那位?……谁允许你这么叫了?”
青儿眼睫颤了颤:“主人,我……”
“哼,罢了。那个小少爷不用管他,八成是仰慕猎魔人的威风,过来倒舔的,说是病人,谁知道心里抱的是什么龌龊想法。”嘴角挑了挑,那声音轻浮而又阴冷,“不过,你这么叫,也没错。”
毕竟,五百多面前,他们各自都是后宫身居高位的皇子,可彼时那此强彼弱的关系却让他切身感受到了何为牵肠挂肚,何谓欲罢不能……
即便转眼一晃,五百多年过去了,经历了大小诸般,吃喝玩乐,却总不能尽兴。思其原因,却总不得开解。
幸而老天有眼啊,自上次骷陵一别,他才发现,竟只有这个玩具,才是他心头最惦记,最不舍,也最想重新拾回的——
就像彼时那般,他想将他再度困进那四瓣囚笼,想看他绝望、看着他嘶吼,看着他再度崩坏,看着他——再也拼不起来——!
……多有意思啊。
……可这回的筹码,又是什么呢……?
……是得好好考虑了呢……
……你说是吧?我的七妹……
……
墨情一身雪白,黑发垂肩,坐在床沿,盯着那张熟睡的脸,用手指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地戳着。
夜影哭笑不得:“阿青,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报个小仇。”
“……”
“不过话说回来,做这副身子的幕后黑手手艺太差,针脚都露出来了,还不如不做。”墨情收回手,甩了甩,又捏起一旁的被褥将指尖细细擦过一遍,起身下来,回到了夜影旁边的那床被褥上。
光着脚,踩在厚厚柔软的软被上,将枕头垫高,拉过被子,侧着身子,半躺了下来。
手肘支在枕上,墨情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枕头,看向夜影。
轻叹一口气,夜影拉过被子,也躺了下去。
“不追吗?”夜影问他。
“不追。”
“这么放心?”
墨情一笑,轻蔑:“不过就是去汇报自己得了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与其跟上去打草惊蛇,倒不如在这休养精神,躺享月下良宵。”
夜影看着头上的天花板,一言不发,唯有桌上罩中,微光细烛,柔沉昏暗。
“阿青,我是不是太信任你了……”
闻言,墨情微微挑唇,不但不恼,反倒一笑:“信我不好吗?”
“不好。”夜影沉声,极不乐意,仅半晚不到,眉心便拧出了道道深痕,此刻痕迹未消,就又拧了上来,“简直胡闹。”
见此,墨情便知他是真生气了,主动收敛,默不作声,轻轻贴了过去,将额头抵上了夜影的肩臂。
“影哥哥,没事的。不过区区幽华,有我在,那东西伤不了你。你若不吃,那狐狸狡猾,上不了钩,我们便没处抓他。”墨情轻声,“这回若是脱了钩,放跑了,想要再抓,可就难了。”
夜影气恼,道理他不是不知,可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知道,可你也不能,不跟我商量一声,就瞒着我诓我把它吃下去,你实在是……”
墨情嘴角微动,似有笑意,轻声:“既然已经吃了下去,知道了便是,又何必还要想着把它吐出来呢?”
夜影闭眼皱眉,不耐:“若是真能吐出来倒也好了。”
“……”
“阿青。”二人沉默半晌,夜影平复心情,情绪渐稳,冷静了下来,淡声道,“……我不是针对你,方才是我一时气恼,冲你发了脾气,抱歉……”
“影哥哥冲我发火,可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墨情埋着头,低声。wWW.ΧìǔΜЬ.CǒΜ
“嗯……”
“可愿说来给我听听……?”
“……嗯,那是天罚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有个孩子,十几来岁,书香门第,他身为巫夷国人,却没有行巫蛊之术的天分,我醒来后,在皇宫的废墟上,遇见了他。”夜影话语平静,说起了他鲜少和他人提起的,过去的事情。
墨情轻靠着他,垂着眸,听得认真。
“那是个单纯善良、鬼点子也多的孩子,他很聪明,在我被千夫所指,境地两难之时,还能想到哭得大声些,引开人群的注意,为我制造机会,让我逃走。”
“可我辜负了他,我没有逃。”
夜影的声音渐沉:“他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死,大概是眼睁睁看着我挨过了刀子,一时承受不住,怕我受苦……”
夜影说着,便觉得胸口有些发堵,轻送一口气,继续:“只是奇怪的是,不知怎么,那段记忆,在那以后,就在我脑中渐渐模糊了,就像是做梦,可梦境太过相似,让我分不清哪个梦是真,哪个梦是假。
但就在前几天,脑子里的一些梦开始变淡了,到最后就剩下了一个,我便知道,那不是梦。”
夜影说着,侧过了身,墨情有感,往后挪开了些,不经意的抬眸,却冷不丁对上了那双生得极好看的眉眼,瞳眸里,满是认真。
他微微一愣。
夜影抬起手,轻轻摸上了他的头:“彼时,是我自大,觉得这世上除了我,便没人可以护得了他了,所以,我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会同他商量。可我忽略掉的是,那孩子很聪明,他其实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只是我保护过度,在魔物肆乱的当世,我同他待得久了,便有了感情,不敢让他冒哪怕丁点的危险。
你可知,我这般一味的付出,牺牲自己,可到最后,他最后为了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墨情听得认真,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为了我,自甘堕落,自愿变成了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变成了曾经杀他哥哥,害他全家,让他成为了孤儿的,他最厌憎之极的魔物。
我问过他,可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他是如何变成那样的,直到前几日,我亲手杀了他……他才将他的那份记忆,一并托给了我。
魔物之腹,容有幽华一朵,彼时,那孩子为了我,同一个黑袍人做了交易,那人告诉他,若有能力,成了强者,便能但问生杀,掌握大局……”
“而魔物,便是当今最强。”
夜影眸光流转,温润如玉,一下下地轻轻抚着身边人的头,低声继续:“黑袍人给了他一朵幽华,告诉他,若是决定了吞下,便在半个时辰后,去对面那个山头,很快便会有一只魔物闻血而来,拦下它,便算是过了试炼,若拦不下来,作为代价,他会收走那朵幽华,作为代价,也要一并收走他的命。”
听到这里,微不可察地,墨情垂了垂眸,眼睫微动。
“他成功了,他将那只魔物打倒,打得再也起不来后,便急急赶了过来,正如黑袍人所说,他毫不费力,掌控了大局,利爪横扫——那一夜,深谷中,余下几十口,无人生还。
可等待他的代价,却远不止于此,那夜过后,他便成了白日为人,入夜成魔的怪物,日日夜夜,身心俱疲。”
“他求我杀了他,我不忍心,下不了手,便背着他,拿自己的血肉喂养他……甚至,在我答应,杀了白日的他后,又自作主张了一回,挥刀对着入夜成魔后的他斩了下去。”
夜影苦笑:“我以为杀了魔物,他就能好起来,可我万没想到,那一刀,竟会将他推到更黑更暗的深渊,让他连解脱都成了一种奢望。
我很自责……我开始变得自暴自弃,你知道,我当时又做了什么吗?”
墨情抿紧了嘴,被褥中的手慢慢揪紧。
……他又如何不知。
夜影挪身,靠上前去,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额上,闭上了眼,轻声:“我吃了他的肉。”
被褥中,拳头蓦地攥紧,墨情垂着眸,皱眉,强忍着克制。
夜影的声音近在咫尺:“那时候,我本该变成魔物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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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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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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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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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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