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幽幽浮动的青光骤然停滞了。
只剩下被浮光围绕着的那具身体,在一阵猛烈的痉挛后,一下子软了下来,然后泄了气一般,就剩下了一张枯黄的薄皮。
“啧。”墨情不耐,“又让他跑了。”
夜影疑惑:“……又?”
墨情眸光冰冷,落在那张枯皮上,冷冷道:“他剜了我的心头肉,我没那么大度,就算杀不了他,也要让他一次次的全还回来。”
夜影:“……你。”
夜影闻言,心下一惊,本想问他有没有事,毕竟心头肉都让人挖了,那还能好吗?
但话还未出口,一阵震耳的轰鸣自殿外而起,接着,脚下开始晃动。
夜影原以为是殿中寒冷,加上自己蹲的太久,突然起身,一时眼花耳鸣,没能适应。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
真的是地板在晃!
“阿青。”他下意识地抬手往身边抓去。
不知怎的,方才墨情带他穿过迷阵后突然消失的一瞬间,他心里是有些慌的……
墨情回头低声:“璃瑛,这里要塌了,忍一忍,我带你出去。”
夜影点头,伸手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墨情动作微顿。
“怎么了?”夜影发现他忽然不动,以为出什么事,抬头问道。
墨情浅浅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抓得还不够紧。”
夜影眨了眨眼,又试了试手劲,跟前两次一样,已经挺用力了啊……
墨情将手伸至背后,探到了他的指尖,然后一点一点带进手中,牵着他的手,一路往下。
然后是另一只手。
直到两只手在腰的另一侧碰头。
而这个动作,却是将墨情整个人都环抱了。
“……”
夜影低眸,眼底惶然,不自在地多眨了几下,他松开手,退后两步,然后又抓上了他后背的衣料。
“……就,这样吧。”
似乎一点不介意,他淡淡一笑:“嗯,璃瑛觉得好,那便好。”
不知为何,一瞬间的光影,感觉到胸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冲撞了一下,闷闷的,有些难受。
夜影悄然皱了皱眉。
“……对了,椿儿……”就在墨情准备带他入阵出去时,夜影才想起道。
不出意外,方才在那扇金门前,椿儿定是被筇桀带走了,但过来时,他们只看到了筇桀,却并未瞧见椿儿的影子。
“放心,无事,其他人你也不必担心,出去就知道了。”墨情道。
地面摇晃得更厉害了。
原本他们这里只是摇晃,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有落石从上面咣咣落下,砸在地上,不是将地面砸出个大坑来,就是磕撞在了某个利角,裂成无数块瓣。
就在整个屋顶砸下来前,感觉到腰上一紧,接着便是一阵晃眼,再睁眼时,已经是外面了。安全起见,墨情多走了一段,所以此刻他们并不是在废园中,而是在离废园稍远一些的薄沙之上。
更远一点的地方,便是那断石散立的断壁残垣。
“魇月——!”远处身后传来椿儿的叫喊。
夜影回头看去。
只见椿儿正和几人在一起,而那几个人,正是在灰羽石前,他们看到的那九个人。
椿儿站着,身后背着一张弓,朝夜影挥摆着手臂。
那九个人大概是累坏了,体力也消耗了不少,此刻正坐在地上休息。
而在那些人之间,还多出一个人。
夜影皱了皱眉。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外披一身棕袍,上半张脸用一张黑色面具遮住了。
但这人,夸张一点地说,就算化成灰了,夜影也认得出来——
因为欠揍。
“不是说不来?”夜影走近,睨了他一眼,一脸嫌弃。
“想你了,过来看你呗。”辰风不羁,露齿一笑。
“说人话。”
“咳……馆主说他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辰风清了清嗓子过渡了尴尬,“你怎么了,脸怎么白成这样,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这人哪都还行,唯独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比鬼还难听。
“你才死了,会不会说人话?”夜影不耐。
辰风挑眉。
精神这么好,还有力气怼人,应该是没什么事。
“哦对了。”见夜影不悦,辰风赶紧调开话题,指着那连着九个人的锁链镣铐,道,“救死扶伤我还过得去,但这个……嘿嘿,要不,少侠,帮个忙,给劈开呗?”
夜影冷白着一张脸。
劈开锁链并不难,但要说此刻他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且不论墨情带着他在迷阵中穿梭了几回,更是因为这回,他被冻得太久了……
拜筇桀所赐,加上战前以血祭养那祭灵往生的母蛊,几乎日日都在取血,两年间,早已将身体透支得极差。
即便天罚让他变得不老不死,但身体在那之前所受到的创伤,却已经是定数了。
百年间,夜影不止一次的庆幸,幸而自己在被劈前,五体还是健全的。
唯一头疼的,便是这虚寒的体质,畏寒畏得要死,每每入冬,堪比上|刑。
毫不夸张的说,他极有可能会被常人并不觉得有多冷的温度活活冻死……
再加上看见了那些东西,整个人的状态更是差极。
但好在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虽然筇桀跑了,但此行平乱的目的,不严谨地说,也算是完成了。
那么,最后一步,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他起身抬手,准备拔剑。
那一列九人见夜影握着剑柄朝他们走来,纷纷屏息凝神,十八只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看。
尤其是队列里的那个孩童,一张小脸上满是忧惧,一双手紧紧拉着椿儿的衣裳,快要哭出来似的。
椿儿站在一旁,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小金乖,不要怕,哥哥是好人,会将锁链和镣铐斩断,不会伤到你们的,放心,啊。”
原来,这孩子就是椿儿要找的弟弟。
“……哥哥?不是姐姐吗……?”
椿儿:“……”该说不是吗……
夜影提剑出了鞘……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出鞘了,赤练的剑鞘已碎,现下,顶破天了,也只能算是出布……
赤练兴奋着,却也委屈极了。
“乖,等回家了,我去找老杜,给你造一把新鞘。”
赤练瞬间不委屈了。
夜影心说:“就算你不要鞘,我也得去一趟,不然拿什么关你禁闭?”
接二连三清脆锒铛的断裂声有条不紊地响起,没过一会,沉重的锁镣皆被斩碎,夜影出手快准稳,镣铐扣在手脚腕上,一眨眼的功夫,就碎落在地,而长剑挥过的皮肉处,除了原本被粗重的镣铐磨出的皮肉伤外,皆是毫发无损。
一连串挥劈颇有行云流水,破竹之势,虽然面对着的不过一堆重铁镣铐,但因为辰风的出现,让夜影出手的势头比平时还要猛烈了几分。
吓坏了一众老百姓……
但也就是看着吓人,当他们发现自己毫发无伤时,便猜想这传说中的卍字级估摸着也就是传闻和看起来可怕些。
颇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一个拄拐大爷壮着胆,颤颤巍巍地上前,一双干瘪枯瘦的手抱在一起,躬身作了一揖。
“多谢……多谢……!我代他们,谢谢你们……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啊……!”
夜影怔了怔,然后上前扶住了老人家的双肘,动作看起来颇为生硬。
“您言重了,我没做什么,您要谢,就谢他吧。”夜影说完,抬手就指辰风。
辰风一脸懵逼。
大爷闻言,赶忙调转身子,一摇一晃地朝辰风过去了。
辰风心下怒斥,你个老没良心的让大爷这么奔波,这他|妈要是磕着碰着算谁的啊?
辰风应对这些场面是一如既往的老道,所以每次但凡有辰风在,这种善后的工作夜影都概不过问,只消反手往他那一丢就成。
捡起地上的布,准备把赤练重新裹起来。
这时,一只手探了过来,接过了夜影手上的布和剑,有条不紊地,一圈绕过一圈。
夜影有些发愣。
他看着墨情的动作,眼中却透着一丝担心道:“阿青,你……没事吗?”
墨情嘴角带笑:“有什么事?”
夜影眨眨眼:“没什么……我以为,你不能碰它。”
谁知墨情却道:“是不能碰。”
夜影心下一惊,刚要开口,就听他又道:“但现在没事了。”
夜影:“……?”
他看了一眼人群:“你早知道辰风会来吗?”
墨情:“嗯,知道,我在外面等你的时候,看到他了。”
夜影点头,想来是墨情携他入阵去筇桀寝殿里时,顺手把那边的椿儿从迷阵里扔出去了,这才碰上了辰风,把关着的人一起救出去了。琇書蛧
想起金殿中,酒池后最左的那条通道,那些浓重的死沉之气,夜影心感无力。
之前被抓的那些人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别想太多。”墨情道,“人各有命。”
闻言,夜影注意力稍转,反问他:“魔物也信命?”
墨情笑:“为何不信?”
夜影:“……”也对,阿青也并非生来就是魔物……
看着眼前人闻言低眸浅思的模样,执布绕剑的手动作渐缓。
彼时的那片血海,仍是历历在目……
也不知老人家是不是犯了糊涂,道谢的话来来回回,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热乎劲上来了,更是引得身后几人也一起蜂拥而上,纷纷表示他们就住在这座骷陵外的山中,下次若是过来,随时欢迎他们叨扰。
辰风不住点头答应,应对的间隙,心里早已冲着夜影问候了无数遍,抬头望去时,他恍了恍神。
天边泛起了浅浑的鱼肚白色。
天亮了。
淡白色的天光下,一青一玄两道身影尤为惹眼。
夜影大概也没想到,此刻的他们在辰风的眼里竟会是这样的——
那两道身影皆是挺拔,青色的身影垂着眼眸,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一手握剑,布条捻在另一只手中,随着缠绕的动作寸寸渐短。
黑色的身影就站定在他的面前,谈吐间,一向淡漠的眼神中,竟破天荒地有了几分人味。
淡白色的光自天边挥洒而下,又从那两道身影中间穿过。
辰风出了好半晌的神。
良久后,他回过神来,微张着嘴,带着一脸迟滞,一颗小心脏在胸膛里不安分地直突突。
“这是要出事啊……”
这么想着,就看见那道玄色的身影晃了晃,往后仰去……
“夜影!”顾不得身前围着他的人,辰风夺步上前,却在下一刻,看见一只手从容不迫地伸出,将歪倒的人的轻轻一揽,锁进了臂弯里。
辰风:“……”
虽然知道青刑不好惹,但架不住此刻又是这种状况,辰风心里担忧,便硬着头皮上前了:“那个,劳驾……给松松呗……我给他诊个……”
“不必了。”
辰风惊愕,他一句话都没说完,要不要点礼数???
明明对这只冷犊子就这么好?!
墨情两只手,一人一剑各占一边,他道:“医者的话,我那儿也有。”
辰风机敏,当即明白了这人要做什么:“你要带他走?”
墨情抬眸,面无表情:“怎么?”
辰风满脸复杂,目光在夜影身上扫过一眼,又避开。
支吾了半天,他才道:“……西……行吧,人你带走吧,这些人回头我来安置,酒馆那边的汇报我来帮他搞定,你……你……”
辰风你了半天,你不出一句所以然来,墨情看着他,皱了皱眉。
像是被强行激出了什么潜能一般,辰风啧了一声,一口气大声了起来:“你……你不许对他下手,你……我告诉你啊、他他……他什么都不懂的,你得慢慢教他!!”
此话一出,辰风自己都傻了。
这他妈的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不光他傻了,后面一群人都傻了。
椿儿眉目难得温柔了一回,此刻正在摸着小金的脑袋,闻言,心里一惊,手上力道瞬间失控,给小金活活薅了一头鸡窝。
“……”
墨情盯着他,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一只手慌里慌张地探到腰后,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流光,唰地展开,然后抬扇转身,抱臂遮了侧脸,嘀咕道:“我什么都没说,人你带走吧,走吧走吧……最好都别回来了,我还省得操心……”
墨情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刚踏出没两步,脚步忽然停住了。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
感觉到前面的人停下了,辰风遮脸的扇子往下压了压,心道:“这又怎么了?”
谁知,前面的人回过头,看的,却根本不是自己。
他顺着墨情的目光朝身后的人群看去,只见人群中,一个背着弓的小姑娘看见墨情转身后,便默默低下了头。
她的嘴唇用力地抿紧了,看起来,就像是在做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一般……
这期间,她一直低着眸,眼里装着的,全是身旁这个叫做小金的孩子。
片刻后,她抬起头,慢慢地点了一下。
墨情微微颔首,像是回应,然后没头没尾地,他道了一句:“既然决定了,就在这等着吧,半个时辰后,跟着走便是。”
椿儿抿着唇,不动声色地,又点了一下头。
辰风顶着一脸茫然,望着远去的那两道身影。
方才青刑将头摆回去时,似乎朝他看了一眼,应该是……什么都没说吧……?
大概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传说中的大魔物方才看他的那一眼,已经没有之前在存安城时那般充满敌意了……
只是这些暂且不论,方才他和小姑娘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领着人安全通过毒瘴区后,辰风将这些百姓挨个送回了家,并嘱咐他们一年之内不要再往骷陵靠近。
只因毒瘴之气的来源是死气和魔气,加之混合的客观因素过多,一时半会清不干净,也只能放着顺其自然,慢慢消散,总之,他能确保不会继续蔓延,但被污染过的地方却是回天乏术了。
百姓们死里逃生,听话得很,纷纷点头答应,保证一年之内绝不靠近。
最后一户是椿儿的家。
小金熟门熟路地跨进那间低矮破旧的小屋的前院,推开吱呀乱叫的老木门,兴冲冲地进了屋。
可另一只脚还没迈进去,他就敏锐地发现身后的椿儿没跟进来。
“姐姐,你不回家吗?”
辰风站在离门不远处,看着这对姐弟俩。
椿儿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笑:“小金,姐姐得跟你说个事儿,方才那两个哥哥,你看见了吗?现在这整个栾洲,还有许多的人正在经历着像我们昨日经历过的恐怖的事。
小金,你听姐姐说,在这世上,有些事,领了人家救命的恩情,一定要心怀感激,姐姐射箭的准头好,此去,是去救人的,小金乖,我的小金长大了,是时候该自己好好独立了……”
这话听起来已然十分委婉,但对一个孩子来说,不管再怎么委婉,一旦听出了言外之意,都将会令他难以接受。
不管是去做什么,离开便是离开了,这意味着,接下来,他得学会一个人生存了。
“姐姐,……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我……我不想离开你。”小金深深低着头,他不想把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便就这么强忍着,实在忍不住,难免漏一些情绪出来,夹带在声音里,化作断续的哭腔。
椿儿无奈地笑了,笑着笑着,嘴角撇得越发厉害,到最后,竟是快要哭出来了。
辰风叹气,走上前去。
“小金,对吧?你很幸运,有个这么好的姐姐,有本事,有力量,还能救下许许多多和你一样的小朋友。哥哥那里有位好友,也很厉害,身边有一群小朋友围着,可热闹了,他原本和我一样,也是猎魔人,怎么样,愿不愿意跟哥哥走?
别担心,除了外出行动要听他的管束,衣食住这三样,哥哥拍着胸脯告诉你,绝对有保证!”
小金一张小嘴撇得死紧,因为强忍着哭泣而不住地颤着,停都停不下来。
椿儿看向辰风,向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她道:“小金乖,跟哥哥去吧,这样姐姐也放心,这个哥哥是个很厉害的猎魔人,有他带着你,路上会很安全。”
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了,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哗哗滚出:“……姐姐……姐姐,我知道了,你要好好的,我等你回来……!”
椿儿退后几步,咬着嘴唇,红红的眼眶湿润,她低下头,顿了片刻,再抬起头时,冲他们露出一个欣然的笑,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这一转身,便没了身影,只留下身后的小金用力将脸埋进了辰风的衣摆,闷声大哭。
辰风叹气。
送他们回来的路上,趁着人多,辰风便借机走到椿儿的身旁。
“你介意……我给你把个脉吗?”
椿儿微微一愣,然后把手递给了他。
将动作用衣袖不动声色地遮挡了,衣袖下,辰风的手搭在那只纤瘦的细腕上,探了几下,然后便松开了。
“怎么样?我还有救吗?”椿儿道。
这话问得十分平淡,事不关己般,听起来,倒像是在调侃。
辰风轻叹口气:“不行啊,你这早都死透了。”
椿儿低眸,淡淡笑了笑。
辰风说完,像是还有后话般,脑袋又晃了一圈。
椿儿不解,看向他。
耸耸肩,辰风坦诚道:“我是救不了你,但保不准别人能救呢?”
椿儿两只眼睛微微大了。
辰风笑道:“小姑娘,心跳和脉搏,不过是肉|体还存活的象征,你现下能走能跳,能说会笑,跑起来跟阵风似的,都快赶上我了,若单以肉|体的死亡就判断你是个死人,未免太过武断。”
“毕竟,人活的,可不是只有身体,更重要的,是感受和灵魂啊。”
椿儿又回到了原地。
站在离废园前不远处的薄沙上,定定地望着远方。
身后的废园已然坍陷,夹着杂草,成了一堆废石散墟。
突然,身后传来几下石头错位掉落的磕碰声,椿儿当即握紧弓弦,猛地回头看去。
她一时怔了。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身后背着一个竹筐,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正弯腰拍打着膝前沾染的尘土。
“你是谁?”椿儿毫不掩盖脸上的警惕,皱着眉,喝问道。
少年闻言,像是有些疑惑,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目光对上她的。
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了半晌。
“……”
椿儿受不了了,准备再开口,就听那少年软糯的声音恍然大悟般长长“啊——”了一声。
“你就是青爷说的……椿儿吧?抱歉啊,让你久等了,我本是过来取东西的,可没想到会埋得那么下边,找它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呢,你稍等啊……”
少年自顾自地说着,就又转过身去,蹲了下来,接着,整个人就这么趴在了那些碎乱的石头上。
“……”椿儿看呆了。
这是在干嘛呢?
又是一阵石头之间的轻撞声。
只见那少年换了个姿势,爬起身蹲着,伸出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扒拉着面上的石块。
“啊……拿到了——太好了,终于拿到了!”
椿儿定睛一看,差点没吐出来——
那是一张枯黄的皮!
而那张皮里,像是包着些什么东西?又黄又白的……
没等椿儿细看,少年就抬手往后,将那张皮裹着里面的东西一起,收进背后的竹筐里去了。
收了东西,少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拍了拍手,走到了椿儿面前,取下腰间的一个小布袋子,递给她。
“这里面的药拿一颗吃下去,你现在的身体,就算这天上再怎么阴云密布,到了正午前后,还是会很危险,我的手现在不大干净,怕你嫌弃,你就自取吧。”他温和道。
不得不说,这个少年模样的人,成功地让椿儿放下了一大半的戒心。
她只能说,如果人畜无害成这样都能是装的,那这人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椿儿从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又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放进了嘴里。
“……”椿儿哭了。
——这药巨苦!!!
“走吧。”少年见她服了药,满意地笑了,主动接过她手里的布袋和小瓶,将瓶子装了进去。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椿儿被这药苦得把一句话生生拆成了几句才算完。
“啊,这样吗?”少年后知后觉,温柔一笑,“我叫花闲。”
椿儿点点头,嘴里发苦,表情复杂:“我叫椿儿。”
少年道:“嗯,我知道,走吧。”
“唔……我们……去哪?”椿儿皱着眉头问道。
少年自顾往前,闻言,顿住脚步,回头望她,笑了一笑。
“酆都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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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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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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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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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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