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黎虽面上已平静,但背在身后的指尖逐渐收紧,推开房门之后未跨进去,站在门口道:“明日太医院会派御医来王府,你且安静待在藤秋殿。”
他道完就走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沈云寄咬着鸭腿转过身问芝兰:“他刚刚是嫌弃的表情吧?”
芝兰断断续续道:“王爷心思……心思、细腻!奴婢猜不透。”
懂了,就是嫌弃。
罢了,胥黎嫌弃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吃饭。她巡视了一圈饭菜,终于找到还有一颗四喜丸子本本分分地待在碗里,拿起筷子插.了.进去,串成“肉葫芦”似的。
正要咬一口,门又开了。
胥黎脸色紧绷,嘴角抿住,胸腔起伏大了些,似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下去了,沉声道:“芝兰,把这些撤下去,叫膳房再重新做一份。”
芝兰应了声,连忙动手收拾起来。沈云寄看着那几盘没动过的菜心疼得不行,但也不敢说什么,免得惹胥黎不高兴了,给她丢出去,说不定刚好撞上胥黎就给她捉回宫了。
“皇叔破费了。”沈云寄笑得虚心,“您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胥黎凝神盯了她许久,一对好看的长眉皱得起褶,最终一拂袖走了,留下句“明日再说。”
沈云寄不明所以,问:“……你家王爷这是怎么了?”
芝兰收拾好桌子,看了看沈云寄的脸,纠结了会低声道:“公主,擦擦脸。”
沈云寄愣了下跑到梳妆台前,铜镜只模糊印出她的脸,但也足以看到嘴角的油,还有些挂到的肉渣。
行吧,难怪难为死胥黎这洁癖了。
第二日沈清秋难得睡到了自然醒——从苏嬷嬷入妤灵宫之后她再也没睡过一天好觉。
但其实现在也挺早,天还有些灰蒙蒙的。她只是下床发出轻微的声音,门外就传来了芝兰的询问声。
“公主你醒了吗?现在需要洗漱吗?”
穿来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在早上体验到有丫鬟伺候。不仅洗脸水是热的,就连漱口水都是温的,而且芝兰的手比红袖还巧,梳妆又快又好看。
想她之前每天早上都会因为头发又长又多,绾起来麻烦得要死,手抬一会儿就酸了,有的时候总是绾不好而生自己的气。
芝兰为她描眉,螺子黛轻蘸水,细细描上。沈云寄双眼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芝兰的动作,默默地“偷师学艺”。
芝兰被她盯地些微红了脸,但下手依旧很稳。
沈云寄感觉有些沉闷,问道:“你在王府当了多少年丫鬟了?”
“奴婢娘亲原是府里的绛工,爹爹是府里的车夫,奴婢在府里出生、长大,十三岁便做了丫鬟,今年已是第五年了。”
沈云寄水葡萄似的双眼突然一亮,“那你可曾见过皇叔带过女子回来?”
“除了公主,未曾见过。”
好家伙,她居然还是第一个踏进肃萧王府的女子。
待梳妆结束,芝兰传了早膳。
沈云寄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期待地盯着食盒,眼巴巴地看着芝兰将它们一一端出。
但是——为什么今天所有的菜都用盅盛的?而且盖子盖得严实。
“王爷特地交代,防止公主再打翻菜盘又怕浪费而舍不得丢,所以将盘子全部换成了瓷盅。”
沈云寄抽抽嘴角:“替我好好谢谢皇叔,真是体贴入微呢。”
沈云寄不知狗皇帝派的御医什么时候来,用过早膳之后不敢随意出门,只能让芝兰给她带几本书来解闷,但王府的书都是些诗书、药书之类的,一本话本都没有。
她托着下巴再一次匆匆翻完了一本诗书之后一下子扑到了桌上,无奈问道:“皇叔他平常都只看这些?不无聊么?”
芝兰垂首道:“王爷自幼便喜看这些书籍,从不觉得闷。”
沈云寄仔细一回想原著,胥黎三岁习文,五岁习武,七岁作诗写文,从小就是在学堂和武术馆泡大的,不好女色不嗜酒,平常娱乐就是写字。完完全全就是一勤学上进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默默感叹道:“真不是人啊……”
在她双手托脸无聊得昏昏欲睡时,窗户从外面被拉开了。
沈云寄喜出望外:“知乐,今天又是隔窗传话?”
知乐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皇上派的御医此时就在大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会经过榆辞殿,公主且注意些。”
沈云寄瞬间精神了,坚定地点了点头,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属下告退。”
沈云寄对他一瞬间就没影了实在是太好奇了,知乐话还没说完她连忙跑向窗边,然而最终也只见到屋檐边的一点黑影。
芝兰几乎是用气声说话:“公主,当心着凉。”
沈云寄这才关上窗,下次定要看清他是怎么消失的!
不消片刻,屋外传来对话声。
胥黎:“孙公公,前面那间便是妤灵公主所住的房间。”
沈云寄疑惑,孙公公?这次来的不是赵公公?
孙公公顿了一会儿才问道:“这间房可有人住?”
不知为何,明明是隔着房门,但沈云寄总觉得屋外的孙公公视线在牢牢锁着自己。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滞,她大气不敢出,不自觉地屏气。
“本王府上罕有客人,这间客房空了许久。”胥黎的声音不疾不徐,莫名给了沈云寄安心的感觉。
“王爷府上下人干活认真得紧,久不经人住的客房也打扫得如此干净。”孙公公的声音尖细似针,叫人好不舒服。
胥黎应是轻笑了一声,声音却不见轻松,“知乐,吩咐管家给所有下人这月的吩咐多加五十文。”
“王爷真真是体恤下人。”
终于,两人的声音远了听不见了,估计是向远处走去了。沈云寄猛地吐了一大口气,刚刚可差点憋死她,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涨红了。
她猛灌了一杯茶水,想到胥黎刚刚说的加钱,随便问了一嘴:“芝兰,你一月俸禄是多少?”
“二两银子。”
沈云寄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边咳边不可思议地道:“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可够寻常一家三口一个月的用度了。
芝兰忙给她顺背,“公主你且慢些喝。”
沈云寄顺过气来,一本正经地问:“咱们王府还缺丫鬟吗?”
芝兰:……?
……
胥黎与孙公公并排走着,后者旁边还跟着个挎着药箱的白胡子太医,太医一路战战兢兢,听着旁边两人话里有话似地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吓地一句话不敢说。xǐυmь.℃òm
“孙公公,这间便是。”胥黎引两人在一间卧房前停下。
太医看了看二人,猫着腰上前推开了门。甫一打开便是一股药味,浓重得像是被人按了一鼻子的中药。
胥黎见孙公公被熏得垮下嘴角,道:“公主伤得重,药自然也下得重。重病不可见风,屋里的药味也就重了许多。”
孙公公伸手扫了扫,看似挺恭谦,但语气里饱含不屑地道:“肃萧王有心了。若妤灵公主真重病到无法起身,在王府陛下也能放心了。”
“应当的,妤灵毕竟是本王的侄儿。血浓于水的亲情,本王怎会懈怠?”
孙公公瞥了眼太医,细长的双眼犹如两条缝,“肃萧王都待公主如此,李太医你可要替公主好生诊断诊断,药方子可开大方些,别佛了陛下颜面。”
李太医忙拱手紧张道:“臣遵命!”
三人进了屋,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大案上磊着厚厚几叠蓝封书籍,并压一方宝砚。房间内整齐清洁,摆置精巧大气,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内里布置简洁大方,壁上挂着些字画,中间那张床挂着青黑色布幔,只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躺着个人,看身形应是名瘦削女子。
床边站着一名丫鬟,像是侍疾的。
“妤灵公主尚未出嫁,而李太医医术高明,就隔着床幔把脉应是没问题的。”胥黎未等孙公公开口,抢先道。
孙公公嘴角微扬,笑未入眼,“王爷说的是,未嫁女子怎可轻易让人见颜容。”
李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请示道:“微臣已准备好,随时可为公主诊断。”
胥黎:“玉树。”
丫鬟会意,只撩开一小片布幔,轻柔地将床上女子一小节手臂移出布幔,放至床边。
孙公公头微低,视线下移,似乎想从那一小块地方看清女子面容。
胥黎笑笑,问:“孙公公可是不信里面的是妤灵公主?”
孙公公也跟着笑了笑,“老奴怎会有如此想法?王爷向来忠于陛下,忠于楚国。怎可会做出如此欺君犯上又挑衅楚番友谊之事?”
“孙公公如此信任本王,本王十分欣慰。”
过了片刻,李太医诊断完毕,看着孙公公有些为难地道:“孙公公,公主脉象紊乱虚弱,脉来艰涩不畅,是受了严重内伤……快则需卧床将养一月,慢则半年。”
孙公公沉默了一会,“既然公主身体不便,回宫路途遥远,不益伤口恢复。那就劳烦肃萧王照顾妤灵公主了。”
“妤灵公主乃本王的侄儿,照顾她是应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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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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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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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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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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