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在问你话。”胥黎的语气依旧,但折扇又向里了一分。
“皇叔也知道能与您争摄政王一位的只有开国元老谢丞相。父皇虽对他赞赏有佳,但他做了太多伤国害民的事,虽现在不为人知,但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那时就算父皇执意要保他,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您就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
她一口气说完,生怕停顿一下就被胥黎抹了脖子。
胥黎锐利同雄鹰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云寄,倾身靠于沈云寄左侧,冷然带着杀意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
“本王不管你在宫中听到了什么传言,如果敢乱说……你该知道下场。”
沈云寄此时能听到自己如同雷鸣般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似要从吼间跳出来。
她当然知道胥黎作为肃萧王杀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有多容易,忙不迭地点头。
“侄儿知晓。”
胥黎稍稍退开,眼神阴鸷,似在辨别她是否在撒谎。
在沈云寄手指快将掌心掐破之际,他冷哼一声收回了折扇,又躺回了软榻,沈云寄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现在只是个娇弱的公主,上午跑了这么久却未进食,再被这么吓了一遭,沈云寄只觉头晕眼花,头上的凤冠重得难以承受,脑内此时像有人在里面放炸弹玩儿似的。
好在之后胥黎未再找她谈话,两人一路相继无言地到了肃萧王府。
一个月内,三顾王府,心境可谓是各不相同。第一次是感激,第二次是无奈,这次是激动——说不定她就在这王府久住下了。
胥黎依旧是下了轿人就没影了,她随着知乐再次来到客房,也不知是胥黎刻意安排还是只是巧合,这回伺候她的丫鬟正是芝兰。
沈云寄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芝兰,好久不见呀!”
芝兰规规矩矩地对她行一礼,道:“公主。”
沈云寄欣悦地道:“快来帮我一起拆头饰,挂着重死了,怕是头皮都要被扯掉了。”
头饰一一被摘掉,散下柔顺的长发,沈云寄晃了晃脑袋,叹息道:“终于舒服了。”
接着她又看到大红色的喜服,站起身来,扭了扭胳膊,“喜服也帮我脱了,一点不御寒还闷得要死。”
芝兰看她粗暴地扯衣服盘口,终是没忍住心疼地道:“公主轻些,莫扯坏了。”
沈云寄不以为意地道:“这玩意儿又不可能穿第二次,坏了就坏了。”
芝兰连忙上手帮她,她得空放下手,也不再继续“虐待”喜服。
芝兰仔细地解开盘扣,轻柔地顺着袖子为沈云寄脱下外衣,轻轻抚了抚外衣道:“这是由北天蚕丝织成的布料,可珍贵着呢。”
“是么?看来下了血本的啊……”她未急着穿上早先备在卧房里的外衣,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狡黠一笑,问道:“芝兰,这布料卖多少银子?”
芝兰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回答:“北天蚕生活在北方冰原,极难存活,所以这丝也是难以获取,布匹更是有价无市。”
沈云寄心中窃喜,赚了赚了,等哪天出府把它当了,怎么的也得当个十金,可以买好多好多肉包子!
芝兰将木架上的大衣拿过来为沈云寄披上,“公主,天气冷,莫着凉了。”
沈云寄对她笑笑,伸手稳住大衣,胳膊擦过胸前的时候抵到了什么硬物。
她愣了下才想起来,左手后挽按住大衣,伸手将怀里的东西取出——是之前买的那只狸猫面具。
“公主是真的喜欢这面具呀。”芝兰为她穿好大衣,看到她手里的面具,哪有人逃亲还不忘带面具的?她有些想笑但又忍住了。
沈云寄晃了晃面具,“它多可爱,而且日后如果要出去,怕被认出来还可以戴着。”
“公主喜欢便是。”芝兰压着笑为她系好衣带,“公主饿了吗?需要传膳吗?”
沈云寄双眼锃亮,使劲点头,“要!”
……
御书房。
赵公公迈着小步子猫着腰快速走到皇帝面前,“启禀陛下,和亲马队路上突遇山匪,侍卫宫女皆数被山匪屠杀。妤灵公主被肃萧王所救,声称受了重伤,在王府疗伤。”
皇帝捂嘴重重咳嗽两声,掀开帕子,一丝血红跃然于上,他骤然握紧帕子。
赵公公眼尖看见了,忙道:“老奴这就传太医。”
皇帝伸手止住,“不必,朕的身体朕最清楚。”
赵公公跪下道:“望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今年不过三十七,但双鬓已有白发,身形憔悴如半百老人。
他自嘲似地笑了声,“要朕说,这身病都是惯出来的。当初上阵杀敌,三宿不睡照样生龙活虎。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养尊处优,反而落得一身毛病。”
“陛下日理万机,所有事都亲力亲为,过于操劳了。”
“豺狼虎豹伴身,不亲力亲为朕放不下。”皇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谈这伤神事了。你刚刚说妤灵怎么了?”
赵公公又复述了一遍。
“当真受伤了?”
“尚不清楚,当时人多眼杂探子没看清。”
皇帝沉思了会,“叫礼部写份文书快马加鞭送去西域,然后明日派御医去王府瞧瞧。”
赵公公应了之后正要告退,皇帝又突然道:“去谢府召谢丞相进宫。”
不多时,谢执神色匆忙地进了御书房。
“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掀起眼皮滑了他一眼,“知道朕召你入宫的原因么?”
谢执强压下哆嗦:“微臣明白。事情原委臣已调查清楚,奏折也已拟好,等着明日早朝交予陛下。”
“不用,就在这说罢。给谢丞相赐座看茶。”
谢执惶恐,接过赵公公端来的茶杯时都发抖,滚烫的茶水抖出杯沿,泼洒于手背,烫红一小片,他却如同没知觉似的。
“‘西域迁徙’一事子虚乌有,但在今年玄月确有一小批民众去往西北,臣已查清,他们都是投奔亲戚去的。许是如此,引得肃萧王误会了罢!”
皇帝笑得高深莫测,叫人看不清态度,“谢丞相果然没让朕失望啊。”
谢执忙拱手道:“臣时刻谨记陛下恩泽!”
谢执出了御书房走出数十尺,礼部尚书范增叫住了他。
范增环视四周,低声问道:“陛下找你可是为了赈灾一事?”
谢执点点头,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担忧。
范增:“陛下可信了?”
谢执深叹一口气,“陛下只信真相。还是快些找到那落跑的木匠最为重要!”
……
胥黎之后一直没露面,晚膳也是芝兰端到房内来的。
菜肴丰盛,色香味俱全,馋得沈云寄食指大动,但也不忘问一句:“皇叔去哪了?怎么一天没见着了?”
“王爷下午被召见进宫了,这会儿还未归。”
咬着一只鸭腿的沈云寄僵住了动作,“你可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召见进宫?”
“奴婢不知。”
狗皇帝速度这么快的?
她这在王府床都没睡热呢,胥黎就被拉过去问话了?
“算了算了,总不能今天狗……父皇就派人来捉我回去,吃饭要紧吃饭要紧。”
然而一顿饭还没吃完,知乐突然闯进来,吓得沈云寄一粒米呛进了气管,咳了半天,脸都咳红了。
“发生……咳咳,什么事了?这么急?”
“锦衣卫来府,公主切莫出去。”
知乐匆匆交代完就闪走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来着?总不能今天狗皇帝就派人来捉她回去?
这脸打的,是不是有点快?
沈云寄连忙拽住桌巾四个角,将所有的东西都包起来,打了个结,扛着塞进了屏风后面。又面色紧张地扫视房间,看有没有纰漏。
芝兰不解地问:“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见房间里无其他可疑之处,沈云寄开始脱起外衣,边脱边往床那处走,“皇叔对外宣称我被马匪重伤,在王府里养伤,万一锦衣卫闯进来了,看着那一大桌好茶好菜的,就直接穿帮了!”
“诶,芝兰,再把脂粉拿来给我抹多一些,看着要多憔悴有多憔悴那种!”
芝兰意会,帮她掖好被子,又赶忙从梳妆台上拿过脂粉木盒,仔细地为她铺上粉,将刚刚因为咳嗽而绯红的脸都盖成白色。
她端来铜镜,在沈云寄面前放正,“公主,你看这样可以吗?”
铜镜里的女子似完全换了一人,嘴唇干燥无色,面颊瘦削,脸色惨白犹如大病缠身,沈云寄都怕镜子里的自己呼吸重了些就背过气去。
“可以可以,非常可以。”她又想起什么,推了推芝兰,“你去外面看看情况,注意些别被发现,记得早些回来。”
芝兰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差点没急死沈云寄。
见她回来,沈云寄忙从床上坐起,随意地撩开挡住视线的长发,“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宫里来了好几个侍卫,谢侍卫也在里面。”
沈云寄心下一惊,完了完了,谢遂都来了,她没法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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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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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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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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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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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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