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沫的到来让她不胜欣喜,托盘里除了果汁、水果,还有她一直舍不得吃的小甜点,统统都给送来了。
虽然很久不见,虽然楚沫也不再是当初总喜欢来找自己玩的小孩子,但对云淡而言,楚沫在她心里的位置仅排在家人和沐秋水之后,就是温思琪也得往后挪挪。
踩着轻快的步子上去三楼。
刚到门前,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阻止了云淡继续向前的步伐。
是虫鸣,还有流水的声音。
像极了昨夜的撺掇。
云淡心下一紧,猛然想起自己离开前没有关掉的电脑,如果不是楚沫自己手机里外放的录音,那就只有……
云淡不敢继续往下想,晃晃头深吸几口气压下猜测,定定神敲响门。
随是推开。
“沫沫,我给你——”
故作轻松的话声戛然而止,托盘上的玻璃杯里,橙汁剧烈地晃动了下。
云淡惊恐地看着坐在电脑桌前的身影,电脑屏幕上放着让她背脊发凉的片断,音响被开的很大声,依稀能听到屏幕里的自觉偷偷摸摸带起的窸窣声。
登时心下惶惶不安,惶恐随着汗液争先恐后冒在手心,手中托盘几要拿不稳。
“沫、沫沫……”
“别这么喊我,我不想以后在听到别人喊我的时候感到恶心。”
楚沫从椅子上豁然站起,回身的冷漠就如她此时的语气一样让云淡不住惶恐。
“前天看到你们绑着红线,我还当恶心的人是她,你只是不会拒绝,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让我作呕的同性恋不只是她,还有你!”
楚沫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纸牌,牌顶端系着一条红绳。
牌子褶皱不堪,像被谁攥在手心里过,四面八方的外力将它挤压得不成形,哪怕再把它展开,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云淡瞠大了眼,瞳孔里是无处可逃的慌乱与恐惧,手里的托盘几要端不住。
张了张嘴,云淡试图解释向楚沫解释,却怎的说不出口,所有的话都在那对陌生又眼熟的眼睛里败下阵来。
“我看到了,从她买下姻缘牌,到你系上姻缘牌,我都看到了。你脸皮真厚,竟然好意思把你们变态的感情系到姻缘树下,不会还想着和她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在别人的祝福里吧?”
“你们这些心理变态的家伙就别恶心人了!你们根本不配被人祝福!”m.xiumb.com
声音兀地拔高,尖锐刺耳,她的眼里不掩对云淡避之不及的厌恶、鄙夷以及透过云淡对谁的憎恶,姻缘牌在她手心里再度变作一团无用的折纸。
楚沫仍不解气,胳膊使劲一用力,将姻缘牌向云淡砸了过去,不偏不倚恰好砸在云淡右眼上,略是锋利的尖叫深深刺痛眼球。
啪——
玻璃杯碎了一地,果汁四下飞溅,盘子里的樱桃到处乱滚,还有奶油黏在了地板上。
“她不是……”
一句低语从云淡口中颤颤道出,像是喉咙里生锈了一般,出口的话如同生锈的合页发出腐朽的□□。
“阿水……不是变态……她不是……”
“她是不是跟我没关系,你以后也跟我没关系!”她厌恶地瞪了眼,抬腿就走“让开!我不想碰到你,免得恶心我自己。”
云淡捂着眼睛,听话的往边上靠了靠。
楚沫大步从她身边走过,避之不及地往外走去。
“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
楚沫停下步,头也不回冷笑道:“你别搞错了,我没有不开心,相反我很开心,能早点认清你的真面目避免以后让自己更加恶心,我很开心!”
“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也不配跟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走一块!”
“我当初就不该跟你做朋友!”
“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
【就不该跟你做朋友……】
【恶心!】
远去的话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在云淡耳边回荡,尖锐的憎恶化作一柄巨斧狠狠凿在心上。
像是垂死的挣扎,胸口猛地一震,陡然平静,又浑浑噩噩地跳动。
言语化作的巨斧在心口留下了一道致命的口子,血液从口子里潺潺淌流,霎时将四肢的气力一同抽干。
云淡无力地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肺里好像有股火在烧灼着里边的氧气,越呼吸氧气越少,就像溺水者的挣扎,徒劳!
云淡不甘心,拼命地吸气,拼命地呼气。
窗外的风停了,翻涌的热浪在窗户外筑起一道看不见的气墙,外边知了的叫声传不进来,屋内压抑的底气亦传不出去。
就像胸腔里的废气被堵在里边喘不出来,鼻腔里斥满铁锈的味道,好像喉咙里哽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声音无法打开它向外界传递呼救,世界亦仿佛被隔绝了一般,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难过无法传递,无法发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重复的歉意微微颤抖,从指缝漏出的泪水滴溅在漫延的果汁上,同从左手紧攥的缝隙里流淌的鲜红溶于一块。
窗外的知了仍在鸣叫,不知愁苦叫的欢快;门前的大路上跑过几个孩子,天真的笑声亦不知愁为何物;年轻的情侣打打闹闹,嗔笑怒骂渐行渐远。
滴答、滴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房间里颤抖的泣声也随时间渐渐泯灭。
叮啷……叮啷……
玻璃的碎片一片一片被小心地放在托盘上,芝麻大的碎渣扎在了指腹上,云淡却不知疼似的随手将它弹到托盘里。
窗外风又起,裹挟着热浪在房间里翻滚,平静的神色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剧中演员精湛的演技。
手心里深深扎入的玻璃碎片在陈述事实。
缓缓张开手掌,血液在碎片上凝固,绘上一道夺目的深红,像一朵绽放曼莎珠华,惊艳了生命。
云淡却视若无睹,蛮横地将玻璃碎片从肉里拔出,从伤口流淌的血液流向了系在手腕上的红绳里,一时分不清谁是原色,谁是血色。
血液又开始流淌,云淡却漫不经心地收拾着滚落在地上的樱桃和奶油小甜点。
樱桃滚的不远,甜点也好收拾,云淡很快就将它们放回托盘里。
从浴室拿了条抹布擦净地上污渍,云淡端着托盘下去二楼,将甜点单独分到一个小碗里,其余都倒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拧开水龙头,用水洗净托盘,冲了伤口,直到血液不再淌流。
又接了把水往脸上扑,洗去眼角留下的泪痕。
水槽水流哗哗,手心里一阵阵抽搐的疼痛又开始显存在,云淡撑着厨台莫名笑了,却是心疼的压抑。
随后,云淡又提着垃圾袋扔到屋外的垃圾桶里。
回到房间,随意处理了伤口,又将褶皱的姻缘牌小心抚平。
姻缘牌上,沐秋水的名字和愿望都被笔尖狠狠肆谑过,黑色的线条将名字与愿望模糊,云淡只能看到自己写下的名字与期望。
希望不被讨厌……
【你们根本不配被人祝福!】
尖锐的愤怒又在耳边回荡,心却没了那般激动,云淡平静地将姻缘牌夹到相册里,随相册偷偷藏起。
坐到电脑面前,将下载好的剪辑软件安装点开。
所有的事情,平静无波澜,就像窗外翻不起浪来的云,飘的漫不经心,连风都吹不动它。
许是近墨者黑,吹袭的风都变得漫不经心,懒懒拂过山上耷拉着脑袋的树叶,流水从林中涓涓淌过,西斜的阳光照在茂密的绿叶上洒下婆娑光影。
坐在树下的人儿惊艳了时光。
“你啊,倒是越来越像小姑了,要是让爷爷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指不定得老泪纵横,哭的不成样。”
“我就想不明白了,以前在北都的时候都不见你坚持下来,怎么才到南城两年就跟回炉重造似的。”
赵清月蹲在溪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歪着头看着树下静坐的沐秋水,眼中不掩惊艳。
沐秋水轻轻乜了眼她,“现在像,以前就不像了吗?”
赵清月没说,就咧嘴笑了笑,意思显而易见。
“别笑,我要听实话。”
赵清月犹豫了下,点点头,“说实话,当初的你除了白和高,一无是处。”
“是吧,你也觉得我不漂亮,何况其他人,既然都没人觉得我漂亮,那我还坚持什么,坚持被嘲笑吗?”沐秋水嗤笑说,随即笑意粲然晃了人神思,“但是在南城不一样,有人夸我漂亮,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我的情况下她却说我漂亮,那我的坚持就有意义,所以我坚持下来了。”
“你就没想过人家或许只是敷衍呢?”
沐秋水闻言,却是自信的笑了,“不需要想,谁是敷衍,谁是真心,听了这么多年的奉承安慰,我还分不清楚吗?”
“然后你就把自己沦陷了?就像当初那个姓肖的冲你笑一笑你就把自己给卖了,千里迢迢跑来南城上学。我说你的喜欢能不能别这么廉价!别人一个微笑,一句漂亮,你就把自己卖的找不着北!”
赵清月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她不一样!”
沐秋水迫切地反驳了她,却又没了声,望着头顶上摇曳的绿叶思绪飘然。
赵清月还蹲在石头上滔滔不绝,说到最后,她长长叹了气,“小水,别嫌表姐多嘴,其实我能明白你的想法,像你这类人社会上有不少,小说里也多得是类似的老套路,什么从小遭人鄙弃,突然有个人的态度和其他人截然相反,男女主就把对方记在心上,好感随时间变陈年老醋,这类烂大街的套路姐姐我都倒背如流。”
“但是!秋水你能确定你对那个……那个……”
“云淡。”
“哦,对!就是她!”赵清月欣喜地一拍手,起身走到沐秋水身前,神情严肃道:“小水,你能确定你对那个叫云淡的女孩是对她这个人心动的喜欢,而不是依赖式的喜欢,又或是只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
“我确定!我确定我对她有心动!”对望的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的鉴定。
“好吧,有心动,但也有其他因子不是吗,而且它们占的比例更重。”赵清月叹了口气,“我记得你那天跟我说的情况是,你过这条溪的时候脚底打滑,她给你当了垫背,你俩也都湿了身,你看着她湿透的身子产生了荷尔蒙上的冲动。”
说着,赵清月蹲下身,横眉竖眼瞪着沐秋水,“你那叫心动吗?你那叫发情!叫发骚!是馋她身子!不是心动,懂吗!”
“你姐我还三天两头对别人的身子心动,难道我也喜欢她们?错!我踏马是发情期到了!是犯贱!不是喜欢!”
沐秋水张张嘴,无以反驳。
也确实,与云淡相处的相处从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心态,从没有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哪怕是前两天云淡给自己系上红绳,在姻缘牌上写下名字与祝福,看着她挂上她们的姻缘牌,也未曾幻想未来将会如何如何幸福,也没有像周围一些女生一样霞飞双颊。
所有的举止都是理所当然,必然应该存在、发生的事。
唯独面对云淡自身的时候不一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沐秋水无从揣测,但每一次心动的场景在脑海的记忆却恍如昨日刚刚刚发生,清晰到每一个念头都能细细回放,那都是对云淡身子的更进一步的渴望。
就像,那天荷尔蒙驱使下的靠近。
难道……真的只是馋她身子?
不!不是这样的!
沐秋水低下头,弯身将自己埋在曲起的双.腿.间。
赵清月又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一旁倚着树干道:“小水,就算你对她是真的心动的喜欢,那你想好怎么对姑父坦白吗?喜欢是两个人的事,但能不能在一起是两家人的事,要知道多少痴男怨女都是死在双方家长的反对上,何况你们还都是女人。”
“先不提她们家,爷爷这边你也可以不用理会,毕竟你姓沐不姓赵,但是姑父和秋宸表哥是你至亲,如果他们反对,你怎么办?到那时,你是和他们断绝亲人关系一意孤行,还是和你喜欢的她分手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离这一步还早着,你俩八字也没一撇,但我还是得提早给你提两个醒,如果你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不是单纯的依赖也不是占有欲作祟的喜欢,就尽快让自己的经济独立起来,即便到时姑父他们反对,你也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她。”
“二是在经济独立的同时尽早和你家人坦白,不要想着瞒一天是一天,连对家人坦白你喜欢她的勇气都没有,我劝你也别喜欢了,省的害人害己。”
“连出柜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说你喜欢她。”
——————
沐秋水的日记本:
清月姐来了,那个女人也来了,她的存在让我感到烦躁,又发不了脾气,虽然很不想离开,但还是随了清月姐的借口离开家。可我现在后悔了,那个时候或许就不应该离开,她的情况更加不对了…
离开家的时候,清月姐告诉我,如果爸爸和哥哥反对的话我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我两边都不想放弃,我就是这么贪心不足的人,所以才会不知羞耻地想得到她、彻底占有她…
我不在乎廉不廉价,我只想拥有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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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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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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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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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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