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宴会与其说是生日庆宴,不如说是商业交流会,亮堂的灯光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显尽自持高贵的优雅。
可是,当某些人的优雅落在边角的学生堆里时,高贵化作高傲,虽不露于表,却能鲜明的看到他们在看那群学生时,眼神里的怀念掺着对象牙塔的嘲讽。
这些人都是所谓成功人士。
沐秋水说,他们都是腆着脸送礼上门,想要爬得更高的野心家。
肖家将往东南发展的事早已人尽皆知,作为西南一带的地产豪雄,有足够资本成为他们放下自尊讨好的对象。
沐家也不例外,就是沐家涉及的行业比肖家杂多,在京的地位也比肖家高那么点。
高多少?
沐秋水说,能让肖家白手起家,在西南打拼大半辈子定下肖家如今辉煌的肖父,亲自端着酒杯对沐家第三代人谄媚阿谀。
沐秋水说这话时,饮了点酒,她好像对酒的抵抗力暂没那般强劲,眼神儿有点迷离,日久经年积累在基因里的高傲在她嘴角扬起的笑容中尽显无遗。
它让云淡觉得陌生。
目光微敛,从沐秋水诱人的唇上别开,云淡望向另一个学生群。
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财力的学生群,和沐秋水是一类人,起点即是绝大多数的普通学生永不可及的终点。
此时肖烨就混在那个群体中,精湛的演技让他在他们之中如鱼得水,女生看他合眼,男生看他顺眼。
目前为止,云淡看到的就是这样。当然,并不排除有人的演技更能以假乱真。
此时,忙碌的当着一朵灿烂的交际花的肖烨,丝毫没有想到,这里有多少人在等着他临幸,哪怕只是一眼虚假的温柔。
“你在看哪!”
耳边不满的幽怨咬牙切齿,云淡回过头,眼中随之映入,泛着一抹酡红的脸蛋鼓着幼稚的小包,潋水桃花水波潋滟,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倾盆大雨。
不过,显然不可能。
“看那。”云淡迅速别开眼,朝着天之骄子们随手一指。
“阿水不过去吗?”
“不去。”
“为什么?”
“不去就是不去!”m.xiumb.com
可能是酒劲还在,沐秋水显得还是那般幼稚。
此时的沐秋水比往常更让云淡难以抗拒,可又不敢暴露某些癖好,只得做贼似的偷偷觑视,再迅速的、心虚的逃开注目,然后装作头疼的样子,指着那些看来的心动、顺带疑惑而古怪的眼神平静地说:
“可是阿水不去的话,我待会可能就没法偷偷跟在班长后面,就没法在出意外的时候帮上忙。”
有时候,云淡真的很庆幸自己的演技没那么差,总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点用场。
现在就是。
云淡指的那些人都是冲沐秋水来的,如今的她走到哪都是聚光灯的中心,而被她拉着说话的云淡自然而然也被照在聚光灯的圆圈里,那些看过来的目光理所当然就将云淡捎上,这让云淡很不适应,也很想继续躲在光照之外当她的背景板。
明明渴望被注视,却又不喜欢过多的注视,很奇怪,也很矛盾。
云淡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心理,但此时此刻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再被注视。
因为格格不入。
校服校裤带书包。
同学,你是来上学的?
“淡淡,在你心里,我和思琪谁更重要。”
云淡回过头,不知何时沐秋水已然起身,环着手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酒劲似乎退去了,脸蛋上已经不见诱人的酡红,平静下的眼睛里觑着不满。
云淡没有注意到那双眼睛里掺杂的情绪,反应迟钝的神经还在思考沐秋水的问题。
沐秋水重要?还是温思琪重要?
一个是喜欢的人,一个却是比谁都了解自己的人。
云淡想了好一会儿,得不到答案。
“我不知道。”
双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这个答案让沐秋水很不满意,于是就又问了个问题。
“如果现在,我和思琪同时遇到危险,你会先去帮谁?”
沐秋水怀着期待等着云淡的回答。
这个问题不难吧?
“班长。”
“为什么是思琪?”
沐秋水几欲喊出声来,好在理智未失,没有成为席间笑话。
“……”
云淡没有回答,拧起的眉头看上去像在思考答案,但似乎又不像。
半晌过去,没等到回答的沐秋水看上去很平静,端上酒杯便走向让另一群人艳羡的人群。
她不满意,很不开心,尚不习惯的面具无法遮掩她的心情。身边围了几个新认识的同伴,有男有女,他们好奇的、小心的、装作不经意的去关心她的心情,以此来靠近、牢固他们新发展的关系。
云淡在沐秋水走后,也背着书包离开原地,搬着一条椅子找了一个更不起眼的小角落坐着,视线不变的总在沐秋水身上徘徊,嘴边笑意随着时间愈发粲然。
“因为现在的阿水,已经有很多人愿意做你的骑士……也已经……不再需要……”
餐厅很大,很热闹,套近乎、说笑话、插科打诨、阿谀奉承……许许多多的话声或是觥筹交错的碰撞盖过了角落的呢喃。
滴滴——
一辆轿车一路疾驰一路滴鸣,呼啸而去。
林奕瞥了眼窗外,将拿在手里许久的薯片递向身旁。
“敏、敏钰,要不要吃点薯片垫垫肚子?你中午饭都还没吃。”
温敏钰摇摇头,“我没胃口。”
兴许是饿的没力气,温敏钰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车子熄了火,路灯照不尽车内所有,昏暗的视线里,林奕只能隐约看到一点浅淡的气色,看起来像个筋疲力尽的人。
林奕抿抿嘴,二话不说撕开包装袋,从袋中捻起一片薯片送到温敏钰嘴边,“你胃不好,又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再不吃点指不定你又要犯胃病。”
“我们不吃味道,就吃个饱,听我一次,好吗?”
说着,缓下的语气掺了一丝哀求。
温敏钰转过头看她,借着路灯的灯光,她看到林奕脸上哀求的卑微。
很熟悉,这些年总能在她脸上看到如此的卑微。
温敏钰不喜欢这样的林奕,更不喜欢她如今这副模样。
但是,温敏钰又很清楚,林奕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谁。
不止一次,她想告诉林奕,自己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可是每每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总会想到林奕在同家人断绝关系后,挂着眼泪鼻涕,嬉皮笑脸故作轻松的对自己说:
敏钰,现在我只有你了。
她怕,怕自己说的不喜欢会彻底击垮林奕。
有时候她也笑话过自己把林奕想的太过软弱。
但是,偏偏她又是最了解林奕的人之一。
身边这个女人,真的没她表现的坚强,她不会寻死觅活,但一定不会好好对待自己。
这一点,温敏钰见过。
“敏钰?敏钰?”
一看温敏钰不见反应,林奕不掩担忧推了她一把。
“你没事吧?”
“啊?啊,没事,没事……”温敏钰恍然回过神来。
神不在位的样子让林奕放不下心来,小心地询问道:“真没事?”
“没事。”温敏钰摇摇头,牵强地笑着。
林奕还是不放心,咬咬牙便又开口。
“阿弈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温敏钰便先开了口,“我是说……你离开南城后打算去哪。”
林奕愣了愣,这个问题温敏钰前些天刚问过她,当时她回答不知道。
虽然不明白温敏钰为何再次提起这个问题,但林奕没有多想,面色微苦说:“还、还没想好,反正先到处走走吧,然后再挑个感觉可以的地方住下。”
“是吗……”温敏钰低喃声,便不再语,车子里又回到刚开始稍微尴尬的安静。
林奕有些无措的看着温敏钰,她想不明白温敏钰的意思,突然又问她将来的打算,给了她遐想的余地,完了却又什么都不说,又再次断了她继续遐想的希望。
既给了希望,又断了更近一步的念想,这让林奕想到了这些年她们若即若离的亲近,总是像现在这样,她只能在更亲密的边缘徘徊,而无法更近一步。
她一次次安慰自己,说她喜欢自己。
但现在,她无法再自欺欺人,今夜过后,她的喜欢真的要到头了……
思至此,低垂的笑容不禁苦涩。
“阿弈有考虑过去国外吗?”
就在这时,又一个问题从温敏钰口中传来。
此时,林奕不敢再有一点遐念,靠着椅背自嘲地说:“想是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我没有户口簿,办不了护照,自然出不了国,可能我注定一辈子只能当个陆地□□,上不了天。”
她说着笑着,出口的语气十分平静,让温敏钰由不得慌乱,兀地抓住林奕的手。
林奕错愕的看着自己手臂紧攥的手背。
温敏钰的手可谓是完美,她从未碰过钢琴,却不比那些常年在黑白键上跳舞的双手逊色。曾经林奕就把一张温敏钰的手的照片给网上的友人看过,对方很直白也粗鄙的说,她的手指插进去一定很爽!
自那之后,每当林奕看到温敏钰的手时,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网友的话,然后就忍不住夹紧双腿,身子突然就一个哆嗦。
现在亦不例外。
林奕下意识的动作后,回过来的思绪登的就羞了,“怎怎……怎么了……”
她这一哆嗦自然避不了温敏钰,疑惑的注视让林奕更加羞愤。
好在,车厢里光线不佳,温敏钰并未发现林奕脸上的潮红,只当林奕在抗拒自己的接触,便失落地松开了手。
车厢里一时又陷入怪异的安静。
与此同时,水云庭里的某一处花卉中心的年轻男女也迎来了一阵沉默的安静。
云淡站在他俩两米开外的树后,用相机的挂绳将手机绑在树上,镜头正对着那对年轻男女。
看多了八点档的剧情,云淡觉得有必要留点东西。
但是相机太大,太过显眼,不大好做偷拍用具,好在手机有带摄像功能,又是黑壳的,调整模式,再往树上一贴,真就不好找。
两米的距离不远,听得清楚,也看得清晰,肖烨的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让云淡好奇的事,除了脸色难看了点,肖烨的眼里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意外的惊喜感到慌张或是更激动的反应,一点也没有第一次喜当爹的错乱。
这让云淡想起了沐秋水说过,肖烨还在北都的时候就有过好几任女朋友,之所以会被送到南城来上学是因为在北都闹了人命,对方家里也有点权势,肖父就把他送来了南城。
具体是什么人命,沐秋水没说,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肖烨应当是个过来人。
经过短暂的惊讶,肖烨便好声好气以他们的年龄、温思琪的将来为借口,态度真挚语气恳切,试图让温思琪同意打掉这个孩子。
不过,他似乎和其他人一样,一直都小看了温思琪的倔强,不论他怎么说怎么劝,或是揭开自己虚假的温柔威逼利诱,都无法打消温思琪执意生下这个孩子的念头。
肖烨最终失了耐性,将温思琪送与的玉佩在手中随意抛玩两下,便像抛垃圾一般抛至一旁草丛。
信手轻整白净的西装,束好松开的领带,两手插兜倨傲地昂起下巴,轻乜的眼神彻底将自己虚无的面具从脸上摘下。
嘲讽的笑容,不屑的口吻,恶劣的言语,漫不经心的兜转,无不在肆意践踏温思琪天真到盲目的爱情。
温思琪背对着云淡,无法看见她此时的表情,但是她跌撞的退步,身侧紧攥的双拳无不在告诉云淡,她无法接受。
转身,快步走了。
云淡刚想追去,就见到肖烨的保镖提着一个人的手朝这边走来。
是赵穆,那个总喜欢把别人的隐私当做自己引人瞩目的工具的人。
赵穆曾经也是高一六班的人,自然也是肖烨在这次生日宴为自己人设增添点缀的,所邀请的对象。
赵穆会来偷听,云淡并不意外,退了几步拍了两张照便准备离开。
刚一转身,便听肖烨对他的保镖吩咐:“老赵,跟上刚才离开的那个女人,你知道你该怎么做。还有,不许让我爸知道,听见没!”
话到最后,显然变作威胁。
“是,少爷。”
保镖低着头,毫不犹豫离开。
云淡心下一紧,顾不上绑在树上的手机,匆忙跟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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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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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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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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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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