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声遂在房间内回响,寒意让坐起的人冷不丁打起激灵。
沉重的眼皮倏然睁开,环顾四周,遂露一抹恍然。
这个夜,严丽睡得并不大好。
一是不习惯已经习惯好些年的一人一床,二则因为同床的何淼淼。
何淼淼入睡后的睡姿不差,很文静,就是总喜欢把自己贴在墙边,有时还能听到她带着哭腔的梦呓。
一开始听得不是很清晰,严丽就好奇地凑过去偷听,她听到——妈妈。
这个熟悉又及其陌生的名词。
后来,昏昏沉沉间,她又听到些挽留的断续,也不是很清晰,严丽不能确定是不是挽留,但这不妨碍她对何淼淼家庭的好奇。
她想知道,很想知道,就像她想知道那张画所代表的意义。
拉过放在一旁的羽绒衣,严丽掏掏口袋,从其中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这张纸是昨晚在书桌下发现的,应该是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掉落飘进去,离边沿倒是很近,她就好奇把它摸出来。
纸上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小女孩的背影,扒着墙沿,觑着门缝里的小世界。门上有一块长方玻璃,玻璃倒映着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抓着喉咙,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昨晚,严丽又见到过这扇门,就是何家洗浴室的门,何淼淼对它表现过抗拒,从她第一次来就看到过。
如果不是脑子联系过多的话,这张画与何淼淼必定脱不了干系,画上的影子……
“妈妈……”
耳畔兀地转来一声梦呓,严丽猛地打个激灵,做贼似的把纸张藏进被窝里。
回头一看,人还睡着,背贴墙蜷成团。
严丽狠狠松了口气,从被窝里再偷偷摸摸拿出那张纸,小心地折叠好放进衣服兜里。
穿好上衣,悄悄离开被窝,里外温度的差异让身子忍不住又一个哆嗦。
再穿好裤子,她又小心地替何淼淼掖好被子,再度环顾起房间,记忆反馈的信息告诉严丽,她很久很久以前来过这里,只是不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
在房间站上片刻,严丽轻手轻脚走向房门。
房门上了锁,锁上还有两道后加的锁,像是在特意防备谁的样子。
关上房门,径直推开旁侧的洗浴室门。
洗浴室与厕所共用一间,盥洗台在靠门右侧,墙壁上挂一面长方镜子。
严丽站在盥洗台前,看着镜子在脑子里对画上的影子进行动态模拟。
不论怎么模拟,都像是一场死亡的前奏的舞蹈。
半晌,严丽深吸了口气压下脑子里的动画,转而看起上两次没仔细打量的洗台。
洗台上用品寥寥,就两个洗漱的杯子,再无它物,其中一个还是昨晚临时摆上去的,干净得都能借洗台瓷砖整理自己仪容。
倒是在墙边的置物架上,严丽找到一把木梳子和几条扎发的皮筋。
镜子旁边的横杆上左右各挂一条毛巾,同样有一条是临时挂去的。
严丽再度环顾四周,整个洗浴室在昨晚之前好像就一个人使用的痕迹。
目光转转,落到洗台下的柜子上。严丽蹲下身,伸手去开柜门,玄关处的门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洗浴室正好对着玄关。
严丽匆忙起身,转头望去。
门很快就开了,从外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颇是高大,有点像北方人的骨架子,他的眉毛和何淼淼一样都很淡,然而除了这点就再无相像处,两手白净不像个干体力活的人。
男人手里拿着一根弯折的铁丝,一见到严丽就破口大骂:“你他娘谁啊,怎么在老子家!”
严丽瞥了眼他手中的铁丝暗暗警惕,“我是淼淼的朋友,你又是谁。”
“老子是他爹!”
只见他嚣张地啐了声,打量的目光落在严丽身上打转,让严丽很不喜欢,只是碍着身份,她不好表露。
“你来做什么。”
房门突然打开,何淼淼披头散发站在门后,抢眼的刘海如同一块布遮挡了底下流露的情绪,阴影大抵是脸上除肤色外仅有的色彩。
“淼……”
严丽诧异地看着何淼淼,这是何淼淼说过最清晰的一句话,也是最冷漠的一句,如同这天一样。
“不孝东西,有你这么对你老子说话的吗!这是老子的家,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是妈妈的家,不是你家。”
“她是老子女人,她的东西就是老子的东西!就是死了,那也是老子的东西!”
“你只是个入赘的。”
这话一出,整个空气都变得暴躁,只见他眼睛一瞪,抬手就大步挥来。
严丽眼疾手快,一个迈步就挡在何淼淼面前,抓住就要落下的手腕。
手腕被攥的紧,他使劲了力也不见下去几分。m.χIùmЬ.CǒM
他惊讶地看着严丽,在对上那双眼睛时,他猛然想起一个人,一个都快十多年没见的男人,那个男人也有这么一双眼,瞪着他时,分明瞧着平静的眼睛却叫他忍不住就心里发怵。
脑袋似乎是冷静了,他抽回手,心有余悸瞥了眼严丽,便扭身转向对门房间,砰地一声甩上房门。
这完全就不是一对父女该有的相处方式。
严丽微微蹙眉,男人的粗暴给她带来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见过相似的画面。
只是,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
收敛疑惑,严丽转过身不着痕迹觑眼何淼淼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
“淼淼,先回去把衣服穿上吧,穿这么点容易着凉,大过年的着凉多不吉利。”
她努力压着声音柔声劝道,伸手便想着把人推回房内,不想,放开的力道推不动人,纤瘦的身子倔强的站在门口不动。
严丽默叹一口气,正想用强,身后的门又开了。
就在同一时间,严丽感觉到手掌下突然传来的警惕,像一只正对敌的刺猬,浑身都亮着武器。
男人走了,毫不犹豫就甩门离开,听他离开的步调,应当是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淼淼?”
轻轻唤上一声,掌心里传来了微小的颤抖。
“我……我没事……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话声又回到往日的细小,让严丽差点以为之前听到的清晰是自己没睡好的幻觉。
“怎么会!”
张张嘴,后边的话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到这个时候却哑了,明明还有想说的话,明明是很想安慰。
“淼淼,先去换衣服吧,会着凉的。”
兜兜转转,出口的话还是这么苍白,严丽突然很想给自己来一巴掌,看看能不能醒醒嘴巴。
“嗯……”
回应很轻,差一点就从耳边漏过。
门关了,毫不犹豫就把她隔离在门外,抬起的手几度就要落在门板上,却几度没能敲下。
她找不到进去的借口。
何淼淼换衣服的速度有点慢,好半天没见她出来。
不过,这也给了严丽整理心绪的时间。
严丽不知道该以什么词来形容此刻心情。
复杂?
大抵不够,纷乱的很,思绪像一团随意缠绕的细线,看起来很简单,越解越是烦躁,越解越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游荡在纷乱的思绪边缘。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她认知之外又觉得熟悉的触动,有点像心软的时候,又有所不同,它好像更加冲动,冲动的想要把人拥在怀里,想要抱着她对她说有我在,想要同她说今天要一起做什么。
它具体究竟是怎样的,严丽一时无法给出结论。
除此之外,严丽还从纷杂的心绪里找到一道她觉得最无用,也最伤人的同情。
严丽不否认这道掺杂在其他心绪里的,源于本能的怜悯。
她不喜欢这种毫无用处,甚至会更进一步伤害对方的感情流露,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也不喜欢用它去看别人。
偏偏,它就切实产生在自己内心,而且刚才……她好像也流露过这样的眼神。
“真是……糟透了!”
严丽烦躁地抓抓脑袋,刚睡醒不久还没来记得扎束的头发霎时就变得凌乱,乱糟糟的像刚被鸡爪子扒过。
一连换过好几口气,严丽拍拍脸蛋,咧咧嘴摆出往日里活力的样子敲响了门。
巧合得很,刚巧过两下,门就开了。
一如昨日乖巧的装束,低垂的脑袋由着刘海肆意放下阴影,她们就像分别站在路灯照及的两个范围外,她看得见她的轮廓,却看不见具体。
“淼淼。”
身子在轻轻颤动,像在紧张什么,严丽清楚瞧见交在腹前的双手是以怎样的慌乱攥紧衣摆。
她故意装作没看到,笑着拉过面前的女孩的手,“淼淼,赶紧刷个牙,洗把脸,我们一起去清源路的早餐店吃早点,那家店的汤包可好吃了!”
边说着,边拉着没能反应过来的何淼淼进去洗浴室。
“呐,淼淼,今晚……去我那过年怎样……”
很短的一句话,严丽却像在挤牙膏一样,让它在嘴边徘徊了好久,方才一点一点挤出来。
说完,整个人瞬间轻松了很多,两肩陡然一轻,恍然发现牙膏挤多了。
脸色唰的变得古怪。
这可是薄荷味的牙膏……
就在严丽纠结该怎么下嘴时,耳畔传来一声回语:
“丽丽……不讨厌吗……刚才……那样子的我……”
洗浴室的空间很小,屋子里也很安静,这句话严丽听得清晰,甚至她听到了话里极力掩藏的害怕。
害怕什么?
严丽微微挑眉,将牙刷横放在杯子上,退步迈到何淼淼身后。
“为什么要讨厌?淼淼明明很可爱啊!”
“你看。”
边说着,抬手捋起遮盖住那双眼睛的刘海,镜子同步重复着她的动作和她的诧愕。
镜子是虚伪的,也是诚实的,它会按你喜欢帮你伪造你所想象的世界,有时也会血淋淋告诉你所不想的真实。不同时刻的心境会看到不同的影像,就像此刻的何淼淼,差一点沦陷在镜子描绘的世界里,那张倒映的笑容,无间的亲昵举止,无一不令她渴望而自私。
“可……可以吗?”
她看着那张笑脸,感受着身后的亲近,压着胸腔砰砰直跳的激动,磕磕碰碰地问。
“诶?什么?”
“我、我可以去……去丽丽家……过、过年吗……”
“当然可以啦~”严丽欣然笑着说,“我啊,在第一次吃到淼淼做的饭菜时就一直有个愿望,希望天天都能吃到淼淼亲手做的饭菜。但是,这个愿望有点不现实,我就退而求次的想一个月吃一次,或者一年吃一次,只要能吃到淼淼做的饭菜就很满足了!”
“今年的最后一天也不例外的想啊~”
上扬的尾音似在诉说着她简单而廉价的期待。
殊不知,有人的愿望也是这么廉价。
许是太过激动,嗓子失了音,脱口的话没能传达到另一个人心中。
“我、我可以的……”
“一、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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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哥哥带我去了个聚会,我很不喜欢,不喜欢他们虚假的友善,也不喜欢他们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绅士,明明一个个都曾在背地里嘲笑过我。
我想她了,就在回来后给她打了电话,她的声音一如既往让我感到满足,甚至有一种想要高亢的激动…
色女!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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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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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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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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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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