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看向墨君邪,等待着他的答案。
雨雾朦胧,月光藏匿不见,只有远处孱弱的光影,摇曳着照过来。
墨君邪脸上被镀上一层光,半边明亮,半边昏暗。
滴落的雨水,发出耀眼的光芒,从他眼角滑落,像是晶莹的泪珠。
顾长歌很清醒,她知道他不会哭。
他似乎永远坚强,永远冷漠,永远无畏。
在她出神之际,墨君邪轻叹口气,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口吻晦涩,“在认识你之前,我的确想要过那个位置,每当遭受他的猜忌,他的怀疑,那个念头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疯了似的往上冒,但…但有了你,”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没了底气,小心翼翼的朝她看过来,见顾长歌没反应,继续小心翼翼的道,“有了你之后,我没想过,天地作证,我只想和你厮守到白头,可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他逼我的!长歌…我的长歌,我现在身后是悬崖,只有杀进京城,夺下皇位,我们才能活。”
“一定要吗?”她张了张嘴,喃喃道。
“一定要。”
“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顾长歌忽然拔高声音,混在雨声之中,令他出神。
“除了你之外,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顾长歌笑笑,“好,我会陪着你。”
墨君邪难以置信,他以为经历这么多,他以为她随时都要离开他,他难掩激动,”真的…真的吗?”
“真的。”有雨丝被风吹进了眼睛里,丝丝凉凉的让她笑出声,“但我有条件。”
“你说。”墨君邪神色紧张的开口。
顾长歌摇摇头,她将手中的伞骨转了转,无数贴在伞面上的水滴,恍若暗夜里闪光的流星,美的让她感到炫目,“时机还没到,等到了时机,我再告诉你,但你要记得,你已经答应了我。”
“如果以你离开为筹码,我不会答应的。”墨君邪像是猜到了什么,忐忑不安的补充。
顾长歌没回话,她微微一笑,长发随风飘扬,“走吧。”
他们二人走到监狱门口,见到了桑夜,他正靠在屋檐下,脸色很沉,不知在和狱卒说些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顾长歌轻唤他的名字,他立刻看过来,眸色几经变化,才忍住怒火,只是对顾长歌道,“你来的正好,狱卒说长生的情况并不乐观。”
“什么?”顾长歌心跳骤然加速,砰砰砰的声响,让她感到浮躁焦急,“怎么回事?”
桑夜知她心思,索性迈步过来,拉住她闷头往监狱里面走,“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边走边说!长生一直嚷嚷着要见你!”
“我…我一起去吧?”墨君邪见他们要走,蓦然在身后提议道。
“不行!”顾长歌身形一顿,猛地回头,“墨君邪,你答应过我就在外面的!”
她的眼睛里有痛苦有愤怒有迷茫,以及对他的不信任,都让他感到心痛。
墨君邪知道是他自作孽,嘲讽的勾了勾唇,冲她摆手,“好,你去吧。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谢谢。”她点点头,身形快速消失。
滂沱夜幕之中,只剩墨君邪脱力似的靠在墙壁上,他不管雨水浸透长衫,不管发丝凌乱模样狼狈,不管雨急风狂将耳膜震痛似乎连他的心都撕裂,只是不停的笑,笑声由小到大,渐渐失控——
他们之间竟可以生疏客气到这种地步!
最想守护的,偏偏失去了,最想得到的,注定要失去吗!?
不。
他使劲揉了把脸,看着那幽暗的监狱甬道,握紧拳头。
那里早就空荡荡的没有了她的身影,墨君邪偏头询问狱卒,得知顾长生正烧的人事不知后,他蹙着眉头,径直进入监牢。
墨君邪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顾长歌,她正跪在地上,搂着顾长生,一遍遍的安抚,眼泪淌湿了脸颊,脸色苍白声音嘶哑,即便这样,那双眸子里面却充满了怒火。大夫们哆嗦着上前诊脉,可由于她的位置,颇为吃力。
桑夜处在一片混乱之中,看起来茫然无措。
墨君邪的唇角倔强的往下压了压,把顾长歌交给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在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开什么玩笑。
交给谁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心。
只有…只有她在他羽翼之中,才能得到最好的呵护。
墨君邪胡思乱想之间,已经拨开拥挤的人潮,来到顾长歌身边。
他弯腰不由分说的从她怀里夺过顾长生,动作突然,让顾长歌失控的叫出声,她惊慌错乱的抬起头,在看见男人的面容时,怔怔然的道,“墨…墨君邪……”
“别怕。”
他一开口,自带的从容和衿贵,莫名让她感到几分心安。
顾长歌习惯性的依赖他,”长生,长生他现在…呜呜呜…”
“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他说。
她眼睛被泪水迷糊着,嘴唇动了动。
墨君邪情之所动,微微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轻柔而短暂,“我用命跟你保证,他不会有事。”
侯在一旁的大夫,见墨君邪亲自帮忙,正要开口请示,却听墨君邪吩咐,“所有大夫到我的帐篷里去,”他转而跟顾长歌解释,“这里太阴寒,长生和你都受不住,我们出去,事不宜迟。”
当下所有人都呼啦啦的往外走,顾长歌紧随墨君邪而去,走在最后的桑夜,腮帮子鼓动了好几次,愤怒的一个拳头狠狠砸进墙壁里。
墨君邪抱着顾长生一进帐篷,惊得坐在榻上的韩孟令跳了起来,“将军?”
“把地方让开!”
韩孟令忙退后好几步,墨君邪不做停留,将顾长生放到榻上后,忙命令所有大夫上前医治。
一群人顿时忙的晕头转向。
大床周围已经被大夫占据,顾长歌没有地方可去,她正点着脚尖往里面挤,肩膀被人按住,她闻到熟悉的气味,还没回头,就被墨君邪一并抱住将她按进怀里。
“你现在过去什么都做不了,就和我在这里吧,大夫们有了情况,会第一时间过来汇报的。”墨君邪轻拍她后背,“交给他们。”
“可长生在喊我……”她哽咽的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啊。”
墨君邪没出声,他看向人群里的顾长生,从刚才昏迷后,嘴里一直在叫阿姐,声音痛苦而压抑,每一道喊出口都是撕心裂肺的难熬。
“他一定很难受,刚才我看见他手臂肿了,不停的往外流脓…他还不到十八岁,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顾长歌呜呜的道。
“不哭。”墨君邪抵着她额头,“我带你过去。”
他把顾长歌带到跟前,大夫们自觉地腾出来一个位置,顾长歌坐下,握住顾长生另一只完好的手臂,见他额头挂满了大颗大颗的冷汗,她连忙取出手帕,仔细的替他擦拭,“阿姐在,长生不怕,长生不怕啊。”
女人声音柔软,带着悲悯,轻易撩动每个人的心。
烧的五迷三道的顾长生,原本狂躁痛苦,渐渐的放松下来。
大夫们见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顾长生胳膊被砍掉之后,虽然处理的及时,但恢复的并不乐观。
冬天气温极低,不适合伤口愈合,期间他曾经多次奔波,让情况更加恶化。
回到连州军营受罚,监狱里湿气深重,不凑巧的是,适逢下了半天的大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伤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开始恶化,但他不说,就没人知道。
直到大夫将他外衫脱掉,那残缺的丑陋的一截断肢呈现在面前,几个受不住的大夫恶心到吐出来。
顾长歌伸出手,却不敢去触碰。
她张大嘴巴无声的哭,心疼他又怨恨他。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孩子!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却把所有事情都瞒着她!
明明…明明应该是作为姐姐的她来保护他的啊!
“救他!”顾长歌失声恳求道,她对墨君邪道,“救他!我要他没事!”
墨君邪扫了眼几个大夫,立刻有一个上前,如实禀告,“顾小将军伤口感染严重,但仍有希望,老奴们一定尽最大努力!请夫人和将军放心!”
“长歌,来。”墨君邪把她拽起来,却发现她双腿发软,他叹了口气,拦腰将她抱起,轻轻放在炉火旁的软榻上,“睡一觉,醒来事情就好了。”
顾长歌不想睡的,她没心情,但大概是哭累了,大概是他的怀抱温暖,或者是声音温柔动听,她再度睁开眼时,才发觉竟然睡了一觉。
帐篷里安静无声,顾长歌看见香炉里飘起来的袅袅白烟,迷蒙之中,一个熟悉的背影,落入眼帘。
“墨君邪?”
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头来,怀中抱着小无忧。
他朝着她招手,“要不要过来看看长生?”
当然要!
顾长歌激动的走到他跟前,长生脸色依旧苍白,然而却不再痛苦,他祥和的闭着眼睛,胸口处忽高忽低的起伏,让顾长歌忽的咧嘴笑了笑。
“伤口感染的太过严重,把他溃脓的截面舍弃,重新包扎上药消毒,接下来这段日子恐怕会很难熬,伤口愈合的痛他要再经历一遍。”墨君邪口吻愧疚,他大手落在她长发上,“这回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顾长歌痛苦的闭上眼睛,她转身走到门口,双手合十跪下,对着沉沉夜幕连磕三个头——
“如果苍天有灵,请你仁慈一点,请你对他好,只要他好,所有苦难我都心甘情愿背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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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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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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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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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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