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
夜深虫静,偌大的府邸除了门前的路灯还在发出幽幽的荧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外,其余的一切都隐隐没在黑暗之中,似乎和里面的虫一道陷入了沉沉睡梦。
但走进那扇门后,就会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所有的窗户都被调节成了防窥探模式,厚重的窗帘也被拉上,遮挡得严严实实。
几只雌侍模样的虫垂手站在一旁,缄默不语,中间坐着一只雄虫,看模样正是苏锐。
短短几天,他原本圆润的如同笑面佛一样的脸颊迅速消瘦干瘪了起来,眼眶深陷,颧骨突出,倒是跟他那个名不副实的雌君林同有了几分夫妻相。
他盯着只虫终端上的时间,一直到数字跳转到十一,才哑声吩咐身边的虫,“去,把他带进来。”
几只雌虫对视一眼,低声说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上去,没过两分钟就又再次出现,中间两只虫正用胳膊驾着一只虚弱的雌虫,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他弄到了客厅中央。
那只雌虫头发又长又乱,遮挡了眉眼,他又全程耷拉着脑袋,假如不是在拖行过程中那微弱得几乎可以直接忽视掉的挣扎,简直跟一具尸体没两样了。
几只雌虫将他往苏锐跟前一丢,他就像一个破布口袋一样瘫软着,半天不动弹。
“喂。”苏锐走到他跟前,伸出脚尖踢了踢地上虫的肩膀,“没死就起来,听见没?”
地上的虫呻.吟了一声,慢慢蠕动了两下,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不是别虫,正是“失踪”了多日的前审判庭审判官林同。
林同一点点支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中间还踉跄了几次,差点头朝下栽下去。
“苏锐。”他的喉咙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而撕裂,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盯着苏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然后慢慢地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弄不死我……你信不信,你前脚弄死我,后脚马上就有虫把你那些破事儿的证据连夜送到审判庭……”
“就算你是个雄虫,那罪名也够你死八百回了……”
“你威胁我?”苏锐原本被压抑着的怒火蹭地一下就被他的态度给点燃了。他重重一脚踹过去,堪堪踹到林同的膝弯。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跟林同嘶哑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林同的身体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紧接着撞到了墙壁。
“要不是因为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儿,会有虫盯上我?啊?你还真以为举报我的是立法中心的那帮老混蛋么?我告诉你姓林的,这笔账我会跟你慢慢算的,你当初打着我的名义得罪的那些虫,就拿自己的贱命去赔吧,敢拉上我,我先弄死你!”
说完,苏锐不再看他,几步走到了桌前,端起一杯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林同腿上一阵刺痛,可能是伤到了骨头。他眼底一片阴霾,牙齿死死地咬着。
活该他倒霉!就知道苏锐是个贪生怕死,外强中干的虫,他当初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在来找他联手。xǐυmь.℃òm
想起几天前那只自称S级罪犯的凶狠雌虫,林同至今还忍不住颤栗。
他在告诉了那虫如何联系小职员拿到资料之后,就被一手刀砍在后脖颈上,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他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谁知道他居然还能醒来。
再次睁开眼之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条偏僻的小巷之中。巷口荒草萋萋,但景色居然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他踉踉跄跄的走了段距离,才明白过来那股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这里居然就在苏锐家附近!
饱受惊吓的他几乎是立刻就闯了进去,虽然他因为被苏锐嫌弃已经搬出苏府很久,但好歹也算是名义上正儿八经的雌君。
他狼狈落魄的样子吓坏了府邸里的一帮虫,也包括苏锐。
近些年两只虫的关系虽然不至于如何亲近,但好歹彼此之间也给对方留了几分薄面。苏锐给他安排了地方休息,并很聪明地封锁了消息。
而也正是在这时,林同得知了雄虫权益保护协会被立法中心告上了审判庭的事情。
同样处于水深火热中,一个是被掌握着一手黑料的敌人穷追猛打,一个是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两只虫难得地有了几分患难与共的感觉。
假如说两只虫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趋势合作,兴许还真能够多坚持一段时日,但不过是两三天过去,林同就发现了不对劲。
一天晚上,苏锐回来后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进来二话不说就给了林同一巴掌。
林同被打懵了,坐在地上,背靠着地下室粗糙的墙面,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句“你发什么神经?”在嘴里来回咀嚼,也终究是没胆量说出口。
这几天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回想起之前碰到的那只相貌跟气质都和曾经的实验体Qin七八分相像的少年雄虫,和那只曾经制造了大清洗的雌虫,他已经敏感地察觉到大难临头的气息。
所以他现在必须依靠苏家的势力来保护,直到那名罪犯落到他们手中。
“怎,怎么了?”
一直到苏锐连砸了房间里的所有摆设,喘着粗气坐了下来之后,林同才察言观色地凑过去。
苏锐的脸色依旧难看得要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掐着林同的脖子,问他,“几年前你还在审判庭里的时候,到底做了多少冤案假案?科研所的案子究竟是不是你办的?”
林同大脑嗡的一声,心说果然如此。
那名罪犯找上他就是因为他当初为了套取信息不择手段,判了实验体Qin最残酷的死刑。
而现在难道说苏锐被盯上的理由也是因为这个?
还是说,其实那虫放他走不是因为他没有了利用价值,而是因为直接杀他太便宜他了,他要让他承受最惨烈的痛苦……
他们两个,都将是被报复的对象,已经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扫描镜中不知多久。
而那虫为了做到这一切应当处心积虑了很久。收集证据,玩弄权术,上层的所有龌龊心思都成了他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些所谓的权贵也不过是他谋略中的一枚小小的棋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能想通这一点,苏锐怎么会想不明白?林同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了有关他的这些事情,也无从判断是不是又是背后那虫搞得鬼,他只能想尽办法拖住苏锐,维系住摇摇欲坠的阵营。
但显然,苏锐并不在乎这个在他看来条件完全不对等的联盟。
他打算抛弃林同。
但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他还需要林同去做一件事……
“你做梦吧。”林同喘着气说,“我是不会帮你顶罪的。”
开玩笑,他是学法出身的,再清楚不过以苏锐的那些个罪名,一旦对方掌握着彻底扳倒他的证据,那么要么死刑要么死缓。要说死缓的话,也只有看在苏锐是个雄虫的份上,要是换成是林同,知法犯法,那估计直接会被注射药剂安乐死了。
“你还有可拒绝的条件吗?”苏锐冷笑一声,缓缓蹲下来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浮肿的一张脸来,“你要是不认,我就直接把你送出去,,让你自生自灭去。”
林同眼皮肿得几乎睁不开眼,闻言讽刺道,“好啊,我出去不一定死,留在你手里跟你狼狈为奸才是死路一条吧。”
“呦呵,林审判官还挺嘴硬啊。”苏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当初怎么就没发现你还喜欢这么玩?现在话说的硬气,在那姓穆的跟前,还没被吓一下,就跟没了魂一样恨不得去舔鞋?”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苏锐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讽刺的笑。他从终端里抠出一枚芯片丢到地上,一面光屏竖了起来,是一段视频。
“我说啊,有虫给我发了这个。”他伸出手按了播放键,然后就看见了林同噩梦重演一般惊诧恐惧的表情。
而林同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他看到了熟悉的一片草地,背景是市郊的断壁残垣,而镜头正对着的是他跪在地上求饶的场面,一张脸上满是讨好和掩不住的惊恐。
同时入镜的还有掌控镜头的虫的半截修长的腿,和一只黑色的制式皮靴,鞋头锃亮,鞋底侧边沾染了一点灰尘。
林同认出来了,正是那天逃逸犯的装束。
他看着视频里自己被砍晕在地上,紧接着一道熟悉而清冽的声音响起。
“喏,苏会长,这是你家的东西,对吧?”青年没有入镜,但很显然是在对镜头外的虫说话,语气随意。
“我已经做好标记啦,你和他,都有在名单上哦。”
说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开玩笑似的,对着镜头里无知无觉的林同比了个开枪的动作。
砰。
林同手脚冰凉,大腿上的伤口传来清晰的刺痛。他感受到身旁苏锐投来的寒冷的目光
“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虫。”
只听他青年继续用唱歌一般悠闲的语调道,“接下来我要去度假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我想让他死的那只虫要是还没有死,我可是会不开心的。”
“我不开心的话,可能就不只是杀一只两只这么简单了。”
画面戛然而止,光屏破碎,那一瞬间,林同终于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让苏锐为了自保,亲手杀死他。
*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洒进室内。
“阿穆,你有没有见到我放在床上的东西?”卧室里传来秦斯的声音。
因为穆溪在确定身份之前在这里常住,沙发床摆在客厅里又确实不太像话,于是秦斯在卧室里隔了一张床帘,又支了一张床,两只虫同屋不同床,倒也相安无事。
“没有……等等,是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吗?”厨房里穆溪擦干净手,朝卧室一边走一边问。
“是。”秦斯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你看到了?”
“我拿去洗了,放心,有帮你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穆溪说话间走到了门口,伸手推开虚掩着的门,探进去脑袋,“怎了啦?是在找口袋里装着的芯片吗?替你放在床头柜上面了。”
他来到出租屋之后就自动自觉地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上一次两只虫一起生活时,他已经习惯了洗衣服时顺带洗掉秦斯的内裤什么的有问题,如今也是这么做的。
但他却忽视了一个问题。
现在的他俩,在秦斯眼里,不过是刚刚认识不久的室友而已。
他的视野中,少年背对着他,弯腰在床上翻找着什么,听到他说“洗掉了”时,似乎身体一僵。
他昨天洗过澡就随手把裤子和内衣放在了床边,打算今天早上拿去洗,但现在不仅裤子没了,连内裤也消失了。
裤子肯定是机器洗的,但另一个就只能是……嘶。
在他身后,穆溪慢慢地眯起眼,眼中精光一闪。他想到的是难道说那芯片里藏着什么秘密?是他失策了,居然没有偷偷去看,也不知道下次有没有机会了。
“全,全都洗了?”秦斯颤声问。
“是啊。”穆溪不明就里,这次是真的一脸茫然地回答。
“……”秦斯深吸了一口气,来压抑自己无处安放的震惊,毕生的演技都用了出来,一句“你变态吗?”差点脱口而出。
要是换做其他稍微高点情商的虫的话,估计这件事就这么含糊过去了,下次一定好好藏起来自己的内裤。但秦斯呢,直来直去惯了,没有虫教过他含蓄,于是斟酌了一下,还是没忍住。
“那,你有没有看到……”
少年偏过头,耳尖微微泛红,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但还是忍不住试探着开口,“我的……咳咳,那个,内裤?”
“……”
尴尬的气氛,无声地弥漫着。
穆溪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妥,停在门口不再进去,好像还微微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谨慎地小小声回答。
“我也……洗掉了。”
秦斯:“……”他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知道吗?这要是放在外面,你这绝对是对雄虫的性骚扰没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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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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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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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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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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