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又急又快,戚婵面色和缓了些。毕竟她爹不要她嫁,她也能想出许多办法。
但这个时候,李玄瑾对上她的眼,突然又说,“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些。”
戚婵愣住了。
李玄瑾搁在心头的巨石却骤然松下,因为他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他用力抿了抿唇,望着戚婵,“阿婵,前些日子宰林说。”他语速放的很慢,竭力让戚婵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我体内余毒尽消的把握只有三四成。”
戚婵眼神有片刻凝滞,“三四成?”这把握不高。
李玄瑾点了点头,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有些晦暗难明,过了片刻,他又说:“除此之外,我身上还有一些别的危险,和我在一起,并不安全。”
夜风敲打木制窗牖,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来。
听了李玄瑾的话,戚婵声音微微抬高,她盯着李玄瑾道:“李玄瑾,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让她打退堂鼓吗?原来李玄瑾进步了,以前是他自己打退堂鼓,现在变成让她打了。
李玄瑾就坐在戚婵的床榻边,戚婵坐在床上,两个身体相距不过两个巴掌长,李玄瑾能清楚地看见戚婵脸上的愠怒,但李玄的心情却很是开心。他知道,她是不想放弃他的。
他轻笑了一声,“我………都相信。”李玄瑾极少笑,他脸上的线条虽然流畅深邃,但他五官是工笔精心描绘出来的秀山俊岭,只平日面上的冷淡让他不可攀折,如今一笑,就像千山万野的冰雪全都消融,露出秀而雅的真容来。
戚婵别过头,但这时李玄瑾却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不想你将来后悔。”
戚婵闻言,眼睛不由瞪大了,他怎么又回到了原点。
“阿婵,你必须得想一想,想一想和我在一起后可能不好的结果,比如我……”他停下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剩下的话他不说戚婵也知道。
戚婵冷嗤一声:“多谢你为我着想。”
李玄瑾知道戚婵生气了,但也没有改口,虽然他心底其实也不想说这番话。但他看着戚婵,她现在才多大,不过十七岁的小姑娘而已,她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成熟可靠,做事妥帖,但真的成熟稳重就不会追求他,不会在当初他拿着匕首抵着她时还笑吟吟地往前冲。戚婵骨子里是大胆放肆的,他没见过几个胆子比她还大的人。
这样的人做起事来很容易赌,很容易顾前不顾后。
她能凭一腔爱意走下去,但阿婵想过结果没?她能不想,他不能不替她想想。一时的欢愉固然是快乐的,但若是这代价惨痛,她能接受吗?
李玄瑾心中心绪飞涌,戚婵见他不语,脸色越来越沉。李玄瑾察觉了,但他不是巧舌之人,何况这样的情况他能说什么?鼓励她什么都别想,陪着他就行了,这番话不能说,那若是说别的戚婵肯定会更不开心的。
想着,就听见戚婵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遇见你算我栽了。”
戚婵深吸一口气,“你要让我想多久?”
李玄瑾神色明显怔了怔,他很快醒悟过来,眼神紧紧地锁住戚婵,似要看清她说的想一想是敷衍他还是真心的。
戚婵看懂了李玄瑾的意思,她不带任何情绪说,“真心的。”
“你说的对,我的确应该好好想一想。”罢了,让她想主动权是在她身上。
李玄瑾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说,“一个月。”
这时间不短,但也不长,戚婵可以接受,她嗯了声。
“不过。”李玄瑾忽然又开口了,他一字一词说,“阿婵,你一定得想清楚了。”
话落下,戚婵盯着他,心里却涌出股怪异之感,她不由多看了看李玄瑾,昏暗的烛火下,李玄瑾轮廓硬朗而精致,眉目冷冽而平和,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戚婵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难不成是她多想了?
“我知道了。”戚婵说。
李玄瑾听罢,他垂下头,浓翘的眼睫遮住了他漆黑的眼神。他在戚婵的房间里留了半个时辰,这才转身回了五皇子府。
因为想清楚了一件事,他回到府里也没睡觉,而是在自己书房角落的箱子里找了一番,最后把一个有些陈旧的拇指粗细的铁链子找了出来,这个铁链子很长,约莫有四五米,一端是个细小的圆环,圆环能够打开合拢,一看就知道是用来锁东西的。
李玄瑾盯着这根铁链子看了很久,直到天明。
清风有些不明白这根铁链子有什么不同,但清玉是清楚的,他掌管的是五皇子府的内务,没来五皇子府前是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见清风站在廊下疑惑,他解释道:“殿下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黑鹰,这根链子是栓黑鹰的,他很喜欢那只鹰。”
“那鹰呢?”清风问。
清玉叹口气,“那只鹰不到一年就死了。”
“一年就死了?”这对于黑鹰的寿命来说太短了。
清玉点点头,“这只黑鹰是南方来的,适应不了京城的气候,殿下……很后悔,他觉得就算他喜欢那只黑鹰,他也应该放了它的,这样它还能在别的地方翱翔天空。”
这的确是殿下能做的出来的事,该狠的时候不会仁义之心,但像这种不仁义也不会出问题的时候,殿下是会考虑别人的。清风叹一声,“殿下是个心善的人。”
他站在廊下,往书房看了眼,李玄瑾的目光像是落在了细铁链上,又不像是,“殿下是在追念那只鹰吗?”
清风迟疑道,“我也不知道。”殿下好多年都没想起那只黑鹰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突然把这个铁链找出来。
这时清风看了天色,发现已经寅正过了,他赶紧道:“我去叫殿下,该去官署了。”今日不需要上朝,但得去吏部官署。
清风进了书房,提醒了李玄瑾一句该洗漱用膳,去吏部了。
李玄瑾闻言,朝门外看了眼,乌黑已经被驱逐,取而代之的是,白中泛蓝的光。
天亮了。
他将桌子上的铁链子合成一团,拿起来,放进了墙角的柜子里。
清风看着李玄瑾的动作,在他合上柜子的那瞬,他走到李玄瑾的背后,低声安慰,“殿下,以后再遇到喜欢的鹰,他若是只有在南方才能好好活着,我们把它放了就好,过去的就过去吧。”www.xiumb.com
柜子合上,发出啪一声脆响,李玄瑾站在墙角扭过头,“放了?”
清风赶紧点头,“是啊是啊。”
李玄瑾看了看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书房的带着点别样的意味,“我想过放了她,可若是它知道留在我身边不适合,依然要留在我身边呢?”
清风茫然地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白李玄瑾的意思。
李玄瑾往门外看去,“我可以为了她好,但我的好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殿下,你说什么啊?”清风越发不懂了。
李玄瑾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我把选择权给她了。”
清风:“………”就是不懂。
李玄瑾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窄袖黑衣,吩咐他,“去拿官服。”
清风脸上露出个笑:“属下这就去。”这句话总算懂了。
***
李玄瑾走后,戚婵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她披上衣服起身,还有几日就到年关了,今日放了晴,橘红带金的光洒在红瓦上,端的会是皓日当空的好天气。
戚婵想起李玄瑾说的话,她站在窗前认真地想了半天,让她想,她难不成一个月之后还告诉他桥归桥路归路吗?未来的路她都想到过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李玄瑾很快就出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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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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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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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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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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