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撩开床帐,看见床头的凳子上躺着一条巴掌大的青色小鱼,她双目紧闭,圆乎乎的肚子一起一伏,小圆扇般的鱼鳍时不时抖两下,看起来睡得很香,黎江起床这一番动静也没有闹醒她。
黎江披上外衣,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刚饮了一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屋门外。
是厨房送早饭来了,黎江开门让人进来,奴仆将食盒放到案上,再把里面的早点一一取出摆好,然后向他伏一伏身,恭敬地道:
“大人请慢用。”
遣走奴仆,黎江还未动筷,那边凳子上的鱼小鳐就闻着味儿醒了,她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迷糊,半睁着眼吧嗒了两下嘴,自言自语道:
“什么东西那么香?”
她扇动鱼鳍浮起来,循着香气游到黎江身后,越过他的肩膀往案上一瞅,还眯缝着的鱼眼顿时就睁大了。
“你吃饭竟然不叫我!”
她嗖地蹿到案上,鱼鳍朝着碗盘飞快点了几下:“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说完她就眼巴巴地盯住碗盘里的早点,似乎是在等黎江分出来给她。
昨晚黎江已经大致摸清楚鱼小鳐的性子,也知道这小青鱼大概开启灵智不久,不懂什么是礼数,他向来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加上鱼小鳐还未化形,又是幼崽模样,即使表现得这般不客气,倒也不叫人反感。
他取了只空碟,将早点各分一份出来,在他动筷的时候鱼小鳐就等不及了,黎江刚把碟子放下,她立刻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埋头大吃起来。
黎江并不如何饿,但看着鱼小鳐大快朵颐的模样,胃口竟变得不错,一人一鱼就这么同桌进餐,倒也和谐,等他放下筷子,鱼小鳐也吃饱了,她瘫在碟子旁,本就胖乎乎的肚皮看起来又更圆润了几分。
她满足地吁了口气,冲黎江懒洋洋地扇了扇鱼鳍,咂着小嘴说:
“你这人还不错,就是不会挑手下。”
这是还记恨昨晚逮她的那个侍卫呢,黎江也不接她的茬,兀自起身步出房门,屋内案上的碗盘已被术法收入食盒,再不见一丝凌乱模样。
“欸,你去哪儿?”
看他要走,鱼小鳐赶紧扭着圆滚滚的身子跟上去,大约是吃得有点儿撑,她追了一截觉得累,自行游到黎江肩膀上一趴,然后就不挪窝了。
“你现在要去哪儿?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鱼小鳐趴在他肩头,润了润喉咙开始叽里呱啦说话,她声音清脆,带着小女孩的稚嫩,听着倒也不觉得吵,黎江目视前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
“你是从何处来西海的?”
这是问她的出生地,鱼小鳐没有隐瞒的意思,吐了个泡泡道:“我是从广灵江来的。”
广灵江,那是位于内陆中部的江河,离西海约有三千里之遥,如此远的距离,途中险地繁多,这条小青鱼是如何毫发无损平安到达西海的?
黎江眸光微转,问她:“你是在广灵江出生的?”
“算是吧。”
算是?琇書網
黎江还要再问,忽见游廊那头,月菏泽的督官领着几名仆从走了过来,那些仆从手中捧着大小不一的木匣,待走得近了,督官拢手向他伏一伏身,用恭敬中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道:
“下官正要去见大人,没成想在这里遇上了,方才下官处理了几桩公务,因此没能来得及陪大人用饭,还请大人勿怪。”
黎江温和道:“正事要紧,督官无须为了我打乱日程安排,若耽误了要事,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督官连道不敢,恭维了黎江几句,又叫身后的仆从上前,笑着说:
“这是咱们这边的一些特产,大人这次来得突然,下官也没做什么准备,现备上薄礼,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音落,仆从们已将手中的木匣打开,匣中光华顷刻溢出,这一匣匣的哪是什么薄礼,全是价值珍贵的灵物宝贝,黎江肩头上的鱼小鳐顿时瞪大了眼,她虽然不知道这些宝贝叫什么,但只凭这浓郁的灵气也能猜到,里头装的必定是好东西。
这样多的珍宝摆在面前,黎江神色却没什么变化,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嗓音温润地道:
“我只是例行巡视月菏泽的现状,督官万不用如此多礼。”
督官只当他是故作推辞,笑着劝道:“大人平日为西海百姓劳心劳力,下官敬仰大人已久,无奈囊中羞涩,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一点薄礼,还望大人能够收下,也好全下官一片心意。”
话说得如此漂亮,仿佛真的只是一点小礼物,黎江却依旧不动,只含笑道:
“督官此言差矣,我来月菏泽是受太子之命,原就是为办公事,若收了督官的东西,这公事就掺进了私情,不是我不愿,实是不能收这份礼,督官可懂?”
督官听见私情二字,眼皮突地一跳,再看黎江的笑容便觉意味深长,他慌忙垂下眸子,拱手道:
“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想得轻率了,只想向大人表达敬仰之意,却忽略了这点,还请大人恕罪,下官以后行事必定会更加谨慎。”
黎江微微颔首:“督官能明白就好,我现在想去泽中看看,督官可要同行?”
他要去月菏泽,督官自然要陪同,忙道:“自然,自然,大人这边请。”
仆从们将匣子合上退让到一边,鱼小鳐原还望着那些珍宝俩眼发直呢,这下见黎江竟真的不肯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有好处不拿,莫不是个傻子?
二人从督官府去往月菏泽,在泽中转了一圈,途中督官留意到黎江肩头上的鱼小鳐,不由问:
“大人,这小鱼儿可是您的爱宠?昨日怎地没见着它?”
“谁是——”
听见爱宠两个字鱼小鳐就要发飙,黎江适时伸手将她捉住,指腹在她嘴前一挡,微笑道:
“正是,只是她年纪尚小,还有些淘气,所以并不时时放出来。”
鱼小鳐一句话没骂出口就被黎江捂住了嘴,登时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上,那两排小尖牙对黎江没有任何威慑性,哪怕使的劲儿不小,也只是令他的指腹处生起一点点细微的麻意。
他警示性地捏了捏手中的鱼身,小青鱼的肚子圆滚滚的,捏起来柔软而富有弹性,细密的鳞片磨得黎江的掌心有些痒,他垂眸往鱼小鳐看了一眼,见她满脸不服气的表情,几乎可以想见只要松开手,她就能噼里啪啦骂出一长串话来。
黎江往前半步,使督官落于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鱼小鳐看懂他的意思,虽不服气,犹豫一下还是识时务地眨眨眼表示知道了,随即便感到身上的束缚一松,是黎江放了手。
鱼小鳐心里憋气,扇着鱼鳍就要往旁边游,黎江捏住她的尾巴,将她重新放回肩头,又继续如常和督官讲话。
鱼小鳐冲他吐了个泡泡,气呼呼地说:“以大欺小,不要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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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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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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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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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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