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锐过来的时候,顺道把最后一份检查结果取了出来。到医院的时候,开了几个检查单子,其他的检查结果都已经出来给医生看过了。
周晏晏拿着检查结果去找医生。要是医生看过也说没什么问题,应该就可以出院回去了。
裴钺跟着一起。
负责的是个大概四五十岁的女医生。她盘发穿白大褂的样子,让周晏晏想到胡女士年轻的时候,不由多了一分亲切感。
医生看了结果,问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平时经期怎么样?准时吗?量大不大?痛的次数多不多?”
一连串问题把裴钺直接问懵了。
周晏晏站在旁边忙说:“正常量,不过不是很准时,经常会推迟,差不多七到十天。每次来都会不太舒服。最近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每次来都要吃止痛药。”
忙新项目的那半年,因为工作太忙,熬夜多,生理期基本都靠止痛药扛。不过自从她跟裴钺换了身体之后,都还没有痛过,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发作得这么厉害。
她对答如流,医生不由看过来一眼,微微笑了笑。
周晏晏因为这笑稍微有点赧然。
医生回头,握着鼠标在电脑屏幕上点了点:“目前的结果来看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我的建议是再做个内镜,会检查得更准确,以防万一。”琇書蛧
周晏晏刚想说不用,却被裴钺抢了先。
“好。”裴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怎么可能身体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是痛成那个样子。
周晏晏:“???!!!”
听见当事人说好,医生拉出键盘:“那我给你开个检查单子,不过今天那边估计已经下班了,要明天才能……”
“医生。”周晏晏打断医生的话,顿住。
她实在不是很想在裴钺面前去谈自己的隐私。
“怎么了?你说。”医生耐心问。
“……就是这个检查没有性生活也能做吗?”周晏晏问。
医生一愣:“还没有吗?”
又说:“那不能做了。”
这话一出,换裴钺愣了。前一秒还说要以防万一,怎么突然就不用了?
“为什么不能做?”
医生解释了下这个检查的过程。
听完裴钺突然怀疑这个医生是不是庸医。
因为周晏晏老是跟他说一些让人震惊的话,他前不久才查过资料,那层所谓的膜根本就不是膜,而是有孔的粘膜组织,根本不存在破不破的问题。
哪怕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用常识想,要是跟塑料膜一样,那怎么可能还会有生理期?
这种基本的生理知识作为医生不知道吗?
“不是说要以防万一?以防万一的意思不就是已经做的这些检查不能完全确定是没问题?那为什么不做?”
裴钺理解不了,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竟然把人的健康往后放。
“没什么检查是可以完全确定的,也有各种检查都做完确认没问题,但是突发疾病的。不过如果你坚持要做的话,让你男朋友签字同意也可以。”
医生说着看向周晏晏。
发现医生在征求身后的人的意见,裴钺觉得荒唐。
他去征求周晏晏的意见还正常,因为他知道这副身体是她的,她的身体最终的决定权在她手里。可是医生不知道他们互换了身体,也就是她在一个旁人对别人的身体做决定。为什么生病的人要不要做检查,可以无视病人的意见,而去征求误以为是男朋友的人的意见?
“为什么要问他?”裴钺疑问。
“这是医院的规定。如果你不愿意男朋友签字的话,那也可以让你爸爸过来签这个字。”
“……为什么要爸爸来签字?”
裴钺是在疑问这件事为什么不去征求本人的意见,而是一会儿问“男朋友”,一会儿要爸爸。本人不就在眼前吗?为什么不问本人?为什么不问本人?!
而医生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最好是父亲。如果家庭有特殊情况,离世离异,妈妈也可以。”
语气冷静地说完。
然而医生越冷静,裴钺却越无法冷静。看着医生再平静不过的脸,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跟无助。
被周晏晏拉去超市买卫生用品,他只觉得尴尬。看到那个被骂的小女孩,他只觉得家长不可理喻。
但是没有一次——
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窒息。
感觉就像是被人踩住了脖子。
喘不过来气。
裴钺骤然起身,摔门而去。
这里他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周晏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见人摔门而去,连跟医生打声招呼都顾不上,赶紧追出去。
医院都是人,周晏晏又不敢喊他名字。一路加紧脚步追,但是这人走路飞快,追都追不上。
最后因为在医院门口不小心跟人撞到,顿了下,周晏晏才追上他。
一把拉住他的手,小声:“裴钺。”
话音未落,周晏晏惊讶发现他在发抖,心头一跳,二话不说先赶忙把人拉到旁边光线昏暗处。
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他在竭力控制身体的反应,抬眼冷冷地盯着她。
周晏晏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只好拍拍他的肩,想让他放松下来:“没事没事,放松。”
然而她的安抚完全没有起到作用,被他这样盯着,周晏晏觉得不自主,不自觉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裴钺看着周晏晏,她脸上看不出丝毫愤怒。
突然开口:“刚刚那些话你听了没感觉吗?”
他语气带着质问。平时那么跟他强调身体权限的人,在这种关乎性命的事上竟然可以毫不在意?
周晏晏一怔,先是沉默,然后嘴唇微动。
一次、两次、三次,试了三次,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张着嘴,感觉明明话已经到嘴边,可是最后却无声地看着他。就好像她想要开口的时候,一把匕/首骤然插进喉咙,她默然地看着他。
只能默然地看着他。
看着她的眼睛,裴钺突然感受到一种无以复加的悲伤。好像身体被人挖了一个大洞,血无声地流。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刚刚那个让他感觉脖子被踩住的东西,也死死地踩住了她的脖子。
让人窒息。
*
从医院回来第二天就正式进入春节假期。
裴钺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甚至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晏晏,安慰人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结果早上一开卧室门,就看到她精神抖擞地从楼下上来,笑着跟他说早安。她这样子,就好像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走进次卧的背影,裴钺愣愣回了句“早”。
苦思冥想出来的说辞半个字都没有用上,裴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脑子里蹦出“这就没事了”这几个字的时候,裴钺毫不犹豫地就否定了。
想起她存在电脑里的那张照片。哪怕女装现在已经是这副光景,她还在积极争取新项目。她不是那种会轻易放下的人,也不是那种可以用“现实就是这样没法改变”这种说法让自己认命的人。
她好像很擅长自己默默盯着自己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什么腰都可以弯下去,什么头都可以低下去。也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敢怼。
她脑子很清醒。
裴钺突然这样笃定。
第一次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这样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人是什么样,裴钺自己都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跳很快。
一抬眼,看到周晏晏拿着平时上班背的包从房间里出来,但是身上的睡衣并没有换。
裴钺回神:“……你拿包干什么?”
周晏晏把包往身上背,斜挎的方式,语调轻快地说:“我准备打扫一下房间,新年新气象嘛!”
家里平时有阿姨打扫卫生,但是因为周晏晏不习惯别人动自己的东西,所以次卧没有让阿姨打扫,都是她自己整理。今天有时间,天气又好,刚好做个大扫除,迎接新年。
鉴于目前的情况,周晏晏跟裴钺对春节假期的安排在核心问题上已经达成共识——
都不回家过年。
虽然跟他家里人打过电话,但是电话跟面对面那就是美颜相机跟显微镜的差别。银杉集团的董事长是他爸,把银杉集团从一个服装厂做到今天这个巨大的商业集团的人是他奶奶。
她得多大命才能在这些人面前糊弄过去?
所以听到裴钺说他不回家过年的时候,周晏晏差点给老天爷当场叩一个。
“打扫卫生你背包干什么?”裴钺不解。
周晏晏从沙发上拿起耳机冲着裴钺晃晃,然后边把耳机插上手机边解释:“睡衣没有兜,把手机放包里面,就可以边打扫边听歌了。”
裴钺第一次看到这种操作。
为了听歌,专门背个包放手机?
看她穿睡衣背包的样子,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很奇怪”这三个字。
不过十分钟之后,二楼小厅的沙发上有人若无其事地坐下,随手拿了本杂志在手里。杂志半天不翻一页,就看着人背着包听这歌,上上下下地忙活。一会儿抱着衣服床单去洗衣房,一会儿又抱着被子下楼去晒。
阳光从二楼的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她完全不在意他,专心做自己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裴钺的错觉,他隐隐觉得两个人的关系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但是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看她忙了半天都不嫌累,裴钺好奇她是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头。
现在过年对他来说,就是在除夕夜之前赶回家吃个晚饭。正这么想着,忽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为了迎接新年家里也是很热闹的,要准备很多东西。
等周晏晏晒完被子,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超市逛逛买点菜的时候,裴钺一口答应。
两个人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一个电话打乱了他们的所有计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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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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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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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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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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