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管理越来越严格,严禁校运会期间学生以各种理由请假、外出。其实这倒挺好的,大家参加校运会为班争光事小,更多都是图个热闹,有运动员也有观众,有死对头也有好兄弟,有平时看不见的矫健身影和难得捧场的迷妹,倘若观众人走一大半,那还跑个什么劲?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陈安安自以为是的猜想。
学校为了节省时间,连班级入场式都省略了,直接让班主任和班干部带领自己的班级入座观众席。一中的体育场是室外,呈椭圆形,观众席也没有凳子,只有被太阳晒得微微暖和的石阶,层层叠叠将整个运动场围成一圈。
陈安安跟在队伍里,抬起头就看见一片明亮的橙白色,跟教学楼交相呼应,格外地和谐。陈音宁和严芷都去准备运动员入场式了,陈安安手里拎着她们俩的班服,因为陈音宁说她只要比完就回来穿,不然没有机会一起彰显一下班级的团结,她的另一只手拿着单词书,虽然很大可能不会看,但是万一呢。
虽然听力下载了可能不会听,但是万一呢!虽然练习册买太多了做不了,但是万一呢!虽然把试卷带回家可能不会写,但是万一呢!陈安安至今也没有碰见过这种万一,倒是这一万快要把她给折腾垮了,她有点心虚,脑子里莫名想到了什么“无效做功”,不知道杨易会不会干这种事情。
十班就紧紧跟在九班的身后,他们照样是一身蓝白色校服,没有横幅,没有做好的印有“加油!”之类的标语的KT板,队伍也不那么整齐,很多人甚至边走路边看书,当然啦,要是换成老黄又得说,队伍整齐有什么用,考个好大学才是最主要的。陈安安从来没怀疑过这句话,既然所有人都说这条路是对的,那她也懒得多想,甚至没有想过等考上了大学那她又该奔着什么目标去。
小时候偷看表哥锁在柜子里的小学同学录,清秀的笔迹只在上面写醒目的大字,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那时候的她只是感到震惊,这才小学就开始聊大学,未免太早了吧……
但是打脸会迟到,却不会缺席,后来很多次陈安安都觉得,是她后知后觉,反应迟钝,没有长远的眼光,所以也没有别人那么坚定地眼睛冒光似的谈论着心仪的大学;但是内心又忍不住隐隐地抗拒,抗拒这么武断、决绝的选才方式,忽视了他们本可以有的所有可能性,万一那天拉肚子呢?万一那天没睡好发挥失常了呢?万一真的有人不是读书的料呢?
她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是现在她连具体的问题都描述不出来。
陈安安踮了踮脚,成群的人里她看不见杨易的身影。想来应该也是为接下来的比赛去做准备了,九班的人对学习以外的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所以想当然的对运动会也不积极,因为杨易在九班的原因,陈安安有时候忍不住会替他们担忧,不知道这次参赛的名额是否能凑得齐。
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陈音宁说她。
事实证明的确是,学校对九班保持了宽松政策,想参加的可以参加,但是要注意身体和学习,不能荒废学习时间,更不能因为运动会受伤。“瞧瞧,只有九班才是一中的亲儿子,我们呢,死不了就给我继续跑。”陈音宁之前总是训练,成绩好没好不知道,但是胃口大涨,只吃肉不吃素,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冬瓜,满是揶揄,但却没有什么不对的情绪。
“一中以后也要给我们立个荣耀碑,我们对他们的不公平待遇和态度都保持宽宏大量慈悲为怀,这也算是功德一件。”陈安安笑着安慰,顺便往她盘子里夹了一块鸡排。琇書網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属于自己班级座位的那一片区域,摸摸口袋,又没有带纸巾,明明每周都会从家里装好心相印的绿茶纸巾,但是需要的时候,总是不在的。看台很久没人坐过了,风吹日晒不免有一层厚厚的尘土,身边不断有人弯腰吹着自己的座位,阳光照过来,她抬眼看过去,全是漂浮的灰尘。
那就把书垫在下面吧,也算是物尽其用。
“哎哎,”有人叫住了她,声音带着一如往常的明快还有一丝刻意被压制住的熟络,陈安安对这个声音很熟悉。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老不记得带纸巾啊。”杨易自然地掏出一包新的纸巾递过来,嘴里止不住地嫌弃,但是眼里有藏不住的开心,陈安安认得,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表情和杨易是一样的。
他一身运动服,白色条纹夹克连帽外套,下身白色短裤,陈安安正大光明地打量了他一眼,看来校服真的把他的气质给粗糙化了,随随便便一身运动服都能穿的这么好看,完蛋了,陈安安老毛病又犯了,一遇上好看的事物就只能木讷地说个好字。
“你看看全场这么多人,就你一个又嫌脏又不带纸巾。”杨易继续叨叨,陈安安已经接下了他的纸巾,不慌不忙地铺开,放到了座位上,现下眼睛正睁得大大地看着他,一脸无辜,语文不好的杨易同学忽然心里冒出了一个成语,二丈摸不着头脑,“就这?不给我铺?”
这下轮到陈安安瞪大了眼睛,“你…你干嘛不回自己班里坐?”
“这不是差不多吗?快,快帮我铺一张,一会我跑完好坐。”
……
“快点啊!”杨易看着她干着急。
“那你待会来了再铺不行吗?”
“占座你懂不懂啊!你们女生不是最擅长占座吗?到哪都三五一伙的……”杨易充分地表现出了什么叫做眉毛都竖起来了,看陈安安依旧懵懵的无所作为,索性自己把纸巾夺过来,将纸巾铺在了她旁边的位置,带过了一阵绿茶香,看了看,还有点不放心,把她的英语单词书拿过来压在了纸巾上,“反正你也不看,别拿起来哈!”
陈安安把手扶在脑门上,不住地看着周围,怕他的动作太大引起旁边人的注意,更何况,大家还不知道那个从省城来的大名鼎鼎的杨易同学和文科班的陈安安是朋友,尽管他是理科班的大神,但是在陈安安心里,他还是个为了占个座而絮叨个不停的小老头。
上午十点整,学校的喇叭拉着刺耳的长音,阳光忽然热烈起来,运动场上的顶棚伸不了太长,陈安安不得不继续用手遮着太阳,更何况她还要用手挡挡自己的笑容,不用照镜子,陈安安也知道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傻笑什么呢!”杨易伸出手来,作势要敲她的头,又放下了,身边都是人,他也不能视若无睹。
“你不是要参加运动会吗,怎么还在这?”
“找你啊,”杨易笑的一脸坦荡,“相机给你拿着,帮我保管一会。”
他说着,从脖子上取下挂着的索尼相机,挂到了陈安安的脖子上,相机伸着长长的镜头,比陈安安想象的要更沉。
杨易轻松地晃晃脖子,却看见陈安安旁边已经放着一个大大的袋子,“你东西怎么这么多啊,那个重吗,你,你别乱跑啊。”
陈安安看他有所顾虑,安静地点头,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个小朋友对着担忧的大人郑重地许诺,“嗯,不会乱跑的。”
“那我走了啊。”杨易挠了挠后脑勺,却一步三回头,像是有极大的不放心。
“怎么,怕我摔了你相机吗?”陈安安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不是,”杨易果然从观众席中间的楼梯上倒了回来,“你,你要给我拍照吗?”
“什么?”她楞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了然地笑,“我不会哎,你教我吧。”
杨易简单教她按了几个键后,便急急忙忙地跑走了,大步矫健,他的白色外套没有拉拉链,衣襟被风吹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像是挥动的翅膀。
你迟早会飞吧,杨易。
陈安安有点落寞,但是这种心情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少年既温柔又别扭,站在她身边,像是办错了事一般,绞尽脑汁把那句“你会不会用相机?”用更婉转更不伤害她自尊的方式说了出来,于是陈安安忽然也就释然了,不会用相机才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杨易实在是太小瞧她了。
陈安安贼贼地笑了,拥着那部相机,还略微带着杨易的温度,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将相机都挪得远了一些。
运动会由校领导和教职工的比赛率先热场,大家很配合地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陈安安只觉得耳膜一阵轰鸣,连心都跟着躁动起来,她没法跟着大家一起喊出来,但是由衷地感到振奋。
体育场上各项运动都有序地展开,但是陈安安也只能看到一部分,在体育场和她相对的另一边,远处女子铅球正在举行,可即使瞪大了眼睛,也没分辨出哪个是陈音宁的身影。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大家的热情也被蒸发了一部分,不会再随着每个人的奔跑欢呼,而选择性地为自己班级的人加油打气。陈安安看向体育场,男生跑起来疾驰如风,动作矫健,冲向终点便像是征服世界一般的豪气,女生动作稍大一点,就会有点女汉子的感觉,但是扭扭捏捏也拿不出台面,真是太矛盾了。
观众席倒是很安然,看比赛的人一点也不影响看书的同学,三三两两围坐一起聊天的团体们也没耽误啦啦队的职能,简直是世界大团结。
糟了,陈安安忽然想起来没有问杨易参加的是什么项目,这样一会怎么给他拍照。
事实证明陈安安想多了。当杨易出现在体育场上的那一刹那,欢呼声便开始此起彼伏,当然了,女声占绝大部分,没关系,女人能顶半边天,杨易一样很受欢迎。
男子4*100米,田径赛里最激动人心的比赛,陈安安看见他脱掉了白色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的运动衣,跑去了第四棒的位置,刚好就在她面前的跑道上,不断地热身活动着手腕关节,对欢呼声置若罔闻。
陈安安有些高兴,这样才对嘛!不能在女孩子的欢呼声中迷失了自己,但到底能迷失掉什么,她便也无言以对了。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镜头盖,趁着比赛还没开始赶紧抓拍了几张,但是距离很远,她根本对焦不了,或者干脆直接说不会。
更何况,激动人心的时刻应该选择用眼睛看才对,镜头能记录瞬间却记录不了心情,这一刻,她更想记在心里。
对不起了杨易,你就凑合看看吧,反正你照镜子也总能看到自己。
发令枪响起,一股白烟冒了上来,陈安安也握紧了自己的手,仿佛站在第四棒位置的不是杨易而是自己,正在焦急地期盼等待了接力棒传来。杨易所在的那条跑道上的人明显是落后的,那当然了,如果他的队友都是九班的人,体能不过关那是不需要有太多质疑的。
就在这时候,大部分人忽然站了起来,运动会也因为这个接力赛又达到一波高峰,陈安安索性也站了起来,她用余光看到,一直低着头看书的叶研竟然奇迹般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但是却让陈安安感到心虚,内心忍不住大声质问自己,你这么热情干什么?!
但是站起来了也不好再坐下,便干脆踮起脚来看赛场上的形势,刚好看到杨易边慢跑边向后伸手,将红白两色的接力棒稳稳地攥在手中,然后开始加速,加速。
杨易第一像是众望所归,后来居上的戏码大家怎么看都不厌,别提多有教育意义了,关键是,杨易还长了一张男主角的脸。
陈安安握紧的手也松开了,杨易同学举起接力棒振臂欢呼,杨易同学甩甩脑袋眉开眼笑,杨易同学忽然转过头来对着观众席微笑,陈安安才反应过来,赶紧坐下,没入了人群里。
还有很多人依旧站在位置上,她身边就是他的班级和同班同学,但是陈安安却格外地确定,一定是她,没有为什么。
陈安安忽然感到心安,杨易是会飞走的,身后殷殷注视的目光,比她的更热切,但是那又怎样呢,他会回过头来的。
陈安安不想再向赛场上看,但是那一眼她记得很清楚,杨易笃定的眼神,像是知道他看的人也正在看他,所以无畏地对台下微笑,因为总有一个正确的人接收住。
她感觉自己很残忍,为杨易的笃定,为了自己的不甘心。
“安安。”徐冰清用甜的发腻的声音试探性地叫她。
陈安安闻声抬头,“什么事?”
“你有相机啊,能不能帮我们照一张照片?”她搂过另一个女生,陈安安不认识,是其他班的人。
“不好意思,这个相机不是我的。”陈安安客气地笑了一下,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但是她天真地认为徐冰清听得懂她的拒绝,“那没事,到时候帮我们洗出来,我一样给钱的。”
“我是说,不知道我的朋友同不同意给别人拍照。”陈安安满头黑线,果然徐冰清还是听得懂这类直接的话。
陈安安高一的时候暗地里吐槽过一中许多次,唯成绩是图,有成绩才有地位,有成绩便有人权,但是现在,成绩是她的护身符,更给了她莫名的底气。成绩本是一个考核,无功无过,哪有什么错,无非是看用在哪一方面了,比如现在,她是全班前三,她就可以硬气地跟别人说,我不想给你们拍。
徐冰清倒没有走,而是坐在陈安安附近和别人咬耳朵,明明知道她们就在说她,但是又听不着,反而比她用讨厌的声音说话更加烦人,陈安安只好装作没看见。
“陈安安,你跟那个九班的尖子生关系很好吗?人家省城来的,哪里稀罕拍我们这场小破运动会。”
陈安安从心底来了一阵火气,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当杨易把照相机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几乎就脱口而出这个问题,只是看着杨易澄澈的眼神便决定不跟他开这个玩笑了。
原来自己以前竟然是这幅讨厌的嘴脸,不但尽显小家子气,还一脸仇富的模样,杨易到底是怎么忍下她来的。
“不稀罕怎么会带相机来?你还是不要乱猜测了。”陈安安不会吵架,只能最真诚地一一反驳回去,但是在班里一向好脾气的她说出情绪如此鲜明的话,也足够让徐冰清面红耳赤一阵子了。
她忽然想去拜叶研为师,讨教讨教她到底是怎么一句话就能让徐冰清破功的。她看向叶研的方向,猛然发现叶研也正在看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像是个看透了她们之间这些小把戏的局外人。
唉,陈安安深深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刻意挑衅的徐冰清,也不是因为叶研看书的刻苦姿态太扎眼,只是感叹,陈安安,你想这么多累不累啊。
她闭上眼睛,企图从现在的环境中逃离一会。
忽然有人跑了过来,坐在了她的身边,带着微微的汗味和熟悉的洗衣粉的清香,在她身边,散发着小笼包一般的热气。陈安安还没睁眼,但是她知道,她的战友回来了。
杨易的眼神扫过坐在她身边的还在咬耳朵的两个女生,就一眼,便自然地转回到了陈安安的身上。徐冰清立马停下了动作,拉着朋友就走了。
……
对方甚至没有和杨易交锋就落荒而逃了,怎么,怎么可以这么没骨气,所以是专捡她这个软柿子来捏吗?她们真的觉得她很好欺负吗?
杨易正往嘴里灌着水,陈安安将相机拿下来,重重地放在他的腿上,转念一想,他又没做错什么,只是把她衬托的更不厉害了一点而已,于是也只好硬着头皮在杨易诧异的目光下恨恨的说,“你看看我给你拍的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那肯定好看。”杨易莫名其妙,但还是笑的很狗腿。
好看你大爷。
“啧,陈安安你看看你拍的是我吗?就那个,那个柱子都比我清晰,我自己都认不出哪个是我。”刚刚还信誓旦旦说好看的人,现在正指着旁边的柱子,痛心疾首。
“谁说的,有一张是清晰的。”陈安安不服,一把抢过了照相机。
陈安安一直往前翻,却翻出了一张和她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同的照片,杨易穿着白衬衫,外面套头针织背心,白衬衫上面被各种颜色涂的乱七八糟,有签名,也有画的画,一个五颜六色的猪头最是显眼,杨易脸上有些奶油,却笑的开怀,虽然看不清周围环境,但是看这个人的大头贴就知道他的身边一定很热闹。
她见过这种校服,只不过都是在电视上,所以一直以为只有什么贵族学校才会有这样英式风格的衣服,男生夏天的衬衫短裤,女生夏天是衬衫和裙子,冬天则是在外面加上西装外套。
陈安安经历过的校服改革少说也有两三回,但无论怎么改,也只是颜色变了一下,服装的基本款式甚至材质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枯燥乏味,没有一点美感。
杨易还在一旁咕咚咕咚地灌水,看她许久没动静,默默地把脑瓜也给凑了过来。
“这个是我们班当时给我举行一个送别仪式,蛋糕还没吃,就被他们给扔没了……”
“杨易,你觉不觉得我们的校服特别丑?”陈安安淡淡地关了相机,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
“不会啊,你不知道,我们那个裤子特麻烦,每天都得熨,我妈没时间的时候我就得自己来,你看我手上现在还有被烫留下来的疤。”杨易把左手伸出来,指着一处小小的伤疤使劲凑到她眼前。
“那你觉得我们的校运会很没劲吗?”陈安安不死心,执拗地问他。
“也不会……”杨易嗫嚅着开口,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考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倒是陈安安刚刚像是气球一般膨胀的刻薄,被杨易纯真的表情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在此刻忽然泄了气。
“杨易,你为什么不说呢?”
“说什么?”
“说,陈安安你这样特别讨厌,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似的……”
她还没说完,杨易温柔的大爪子就伸到了陈安安的头顶上,“不讨厌,一点都不讨厌。”眼见她又要哭了出来,便赶紧抓过相机,重新开了机。
“来,继续看吧,一张张都看完,有什么要说的也别忍着,想问什么就问,总会看完的。陈安安,总会完的。”他又把照片翻到他们刚刚讨论的那一张,观众席热闹得不像话,像是一锅煮沸的粥。
杨易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用无比确定的语气,告诉她,总会完的,这样的日子迟早会过完的,这样的心情也迟早都会消失殆尽的。
于是陈安安听话地接过相机,开始翻相片,杨易也不等她开口,自己便把相片的背景人物甚至时间都努力地交待清楚。话说多了,又打开瓶子开始喝水,直到陈安安转过头去,看到自己做了标记而撕了包装纸的怡宝瓶子,蓄着满眼泪水质问,“这不是我的水吗?呜呜呜,你怎么喝了我的水?”
“我,我渴了,别哭了姑奶奶,我待会给你买。”杨易愁的也快哭了出来,“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陈安安。”
陈安安是在听到了广播里喊女子4*100米接力赛运动员集合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随后便眯起眼睛找着陈音宁的位置,第四棒,依然站在杨易刚刚的位置上。
她擦擦眼泪,很够义气地说,“能不能给我的朋友拍两张照片。
”她想问的是能不能用杨易的相机拍几张照片,毕竟刚刚才说过徐冰清。
结果杨易白了她一眼,“自己拍,照相技术这么烂还不练练手。”
陈安安就真的拿起了相机,咔咔地按了几下快门,随后便迅速坐下来了,目光凌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杨易看着她一系列操作有些不可置信,哭笑不得地问她,“陈安安,你按时收费啊,刚刚也是这么应付式地给我拍的吧!”
“不是,是我拍照技术不好。”陈安安把话又还给了他,倒确实让杨易沉默了一会。
“那你倒是看比赛啊。”杨易反应过来。
“看不看有什么关系,她是赢是输都还是我的好朋友。”女人不讲理起来真是能胡诌。
“那你刚刚看我了吗?”杨易倒没跟她的诡辩论有过多的思考,也许是理科生,政治不好。只是又把头凑了过来,毛茸茸的。
“……你是赢是输大家一样也都喜欢你。”陈安安有些心虚。
“我没问别人,我问你呢!”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更迫切地把头凑近了些。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不是别人,又或者是她的看法比别人的更重要。
陈安安伸出手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推远了些,她语气柔和了些,“我看了,你冲刺的样子很帅。”
“哦,”一向自恋的杨易就差把失望两个字贴脑门上,“我以为你也会说,我是赢是输也都是你的好朋友。”
陈安安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又别扭又爱抠字眼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生在杨易身上,她竟然觉得还有点可爱,“是啊,只不过杨易同学很厉害,我还想再看看他到底能有多厉害,是以这种心态去看的。”
原来真的会有人能将表情在一瞬间完成转变,陈安安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沮丧到得意再到开心,“那当然,他还有很多厉害的地方呢,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易到底是在太阳下生长的人,连一丝丝的不快乐都是坦荡的,也只有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没问别人,我说你呢”这样的话才不会让人有过多别的猜想,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发光的,能驱散一切阴暗,更会灼伤怀着阴暗心思靠近的人。
他在原来的学校,人缘如此地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能一起被裹挟成为光明坦荡,落落大方的人。
陈音宁那组是小组第二,但是好在她本身的目标就是冲进前三而已,也不至于落得多大的失望,陈音宁拿下号码牌之后便往陈安安的方向走过来,但是杨易呢,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你就只有这个项目吗?”
“对啊,上午就只有这个。”杨易声音畅快,抬手遮着越来越强烈的太阳光,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体育场上的比赛,也被晒蔫了些。
“陈安安!”陈音宁大老远地就开始叫着她的名字,杨易比她还迅速地回过了头,陈音宁正从通道口跑来,大步地跑下观众席中间的楼梯,目光来回张望,想要在人群里聚焦她的位置。
杨易高高地举起了手,向陈音宁示意她、他们在这里。
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来熟?!陈安安楞住了。
大大咧咧如陈音宁,看到杨易的时候也楞了一下,陈安安有点不好意思,给她示意,让她坐在自己的另一边。陈音宁坐下之后,八卦的心就开始活跃起来,一直对着陈安安使眼色。
“这是陈音宁,我的好朋友。”陈安安用手肘动了动杨易。
杨易转过头来,面对着陈音宁一脸不正经的巴结笑容,依旧能面不改色,“你好,我是杨易。”
“知道知道,副会长嘛!你和我们家安安是好朋友?”想打听出更多八卦的人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陈安安觉得她有点不是很敬业。
“什么副会长?”陈安安不解。
“学生会啊。”
他竟然加入学生会了?
杨易嘴角勾了起来,看起来是在想别的,“安安?对啊,和安安是好朋友,等会一起吃饭吧,我请你们。”
这下好了,不用照镜子,她也能从杨易满带笑意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窘迫的模样,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行,从心底里的喜悦像是烧开了的水咕噜咕噜直往外冒。
只要,只要没有一个人问,陈安安你到底在开心什么就好。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杨易和自己的朋友打招呼,还是因为他那句试探地念安安,或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是在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但是自己又是他的什么人呢?不不不,陈安安认为她不能再想了,就像是迷信地相信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一旦细致思考后,她开心的泡泡也会都破灭了。
好在陈音宁大声地说了好之后,便开始摆弄起相机,翻看自己的照片,杨易满眼温柔,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她的开心收尽了眼底,自己也摸摸鼻子,转过脸去,手里还握着那个空空的瓶子。
陈安安端着餐盘才想起来问,严芷去哪了。陈音宁摆出一副见色忘义,现在才想起来问的表情。
“严芷是谁?”杨易自然地坐在了她身边的位置,探着脑袋问她。
“就是你上次英雄救美的救下的那个女生啊。”陈音宁抢着回答,陈安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杨易有点尴尬,瞪了陈安安一眼,就开始埋头吃饭,吃了没一会,便拿着校园卡跑走了。
回来的时候拿着两瓶果汁,一瓶放在了陈安安的餐盘旁边,一瓶放在了对面陈音宁的位置上,微微笑了一下,示意她不用客气。
“你不喝吗,大帅哥。”陈音宁开口就让人措手不及。
杨易不自然地咳嗽几声,“低调低调,你也叫我杨易就好。”余光瞄到陈安安偷偷把果汁瓶子往自己身边揽,极其无奈地对她喊,“不喝你的了!”
……
杨易你个大傻子。
虽然在陈安安心里,杨易华丽的外表下掩饰了一颗大傻子的心,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所有的办事方式都太合心意了。包括现在他跟女孩子相处的方式,当然,这句话中的女孩子还是要把陈安安剔除的。从头到尾,即使陈音宁说话再不经大脑,动作再夸张,杨易始终保持着应该有的礼貌和绅士,不会因为她的大大咧咧改变自己本能的态度。
陈音宁因为性格更像是男生,所以和男孩子更能打成一片,勾肩搭背是常有,甚至还相约一起去上厕所,当然到了厕所门口肯定是要分开的。
但陈安安知道她再怎么闹也终究是个女孩子,班里半大不小的毛头小子可什么都不懂,玩笑越开越大,甚至有一次把一只蝉扔到了陈音宁的衣服里,虽然不是有意的,但还是把她吓得直接踢翻了桌子,果然女汉子连生气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大家都是青春期,男女生之间充满了好奇,但是这其中的度没几个人能把握得好,陈安安见过有被拒绝后继续纠缠的,还有肢体动作甚多以增加亲密度的,有以为人打架争取荣光的,每一样,都被她打上了个大大的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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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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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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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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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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