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三乔手里书飞了老远,她趴在地上想站起来,黑咕隆咚的环境里看不到能借力的东西,几下摩挲间,摸到硬邦邦东西,借着力爬起来,正准备迈步,却又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硬生生又趴在地上。三乔在心底骂了一声娘,她坐起来,摸出火柴,点亮了一支,朦胧火光中,她面前趴着一具“人”。这人的脸正对着她,一脸血污看不清长相,三乔把将灭的火柴放在那人鼻孔处,橘色的火光飘忽了几下。“看来还有的救……”她站起身,先把自己的宝贝书从雪里翻出来,再宝贝的揣进怀里。看着这个身量尤长的大高个陷入沉思,北平如今局势动荡,城都封了七八天了,外间驻扎着部队想要攻进来,不过这些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事情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一介小老百姓,只是想着抬回去个人容易,可要把这人救活得贴补进去多少药膏,这人每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那又得贴补多少粮食进去。“唉……”她哀叹一声,怎么个好巧不巧让自己撞上了。
余司礼很久没回过自己家,他老子死的那一年,连丧都没守完,就被别人操着枪杆子把他撵到草甸子里去了。他领着一群兵孤魂野鬼般在乡下飘了一年多,这不装备上来了,他要把自己家夺回来。可开战之前,他心底里还有个挂牵,他老子风流一世却也只留了他跟底下姨娘生的一个小弟,他与姨娘委实没有情谊,但那弟弟与他同出一脉,他怕对方拿他做个人质,心里想着亲自去救他一救,谁知道,刚入府门,就遭了暗算。他那个小姨娘站在四方天井中,满院家丁四下里打着火把映得她一张脸流光潋滟:“听说北平司里张榜二十个大洋悬赏他一颗脑袋,今日抓了他,这一颗脑袋可够你们活上半年了。”余司礼心底暗骂,妈的,没见识的贼娘们。可这个娘们后边来了狠手,她竟直接把北平司的人叫来了,三更半夜,余府大宅灯火通明。
余司礼全身冰凉,冻得瑟瑟发抖,他在梦里摩挲着身下,硬邦邦的光床板,摸起来还刺手。他想着自己□□准备溜走之际,被流弹打伤,一路上鲜血滴滴答答,他自己边跑边处理伤口,此际天上竟还洋洋洒洒飘下雪花,当时,余司礼叹口气心底生出一种英雄末路的仓皇,心想这次他带的三个人竟全都葬在了自家老宅里,自己莫不是也要功败垂成,死在这里。唉,真晦气。念起此,在梦中他不由再叹一口气。
三乔听到床那头的人叹了一声气,心下暗觉好笑,好笑之余不由想起自己,累死累活把一个大活人拽了半里路,还央求隔壁住的母夜叉寻了她儿子一身衣服,如今自个仅有的一床被子还盖到他身上,他有什么可叹气的,该叹气的是自己吧!想到这里,窝在窗柩旁的三乔窝火的踹了余司礼一脚。
余司礼在梦里徜徉了不知几日,终于在一个下午饿醒了过来。他刚一睁眼,就看见自己面前坐着一个穿着青布衫,留着板寸的男青年正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他一张口却是失了声的鸭子嗓:“你……”青年挠挠头,不解的看着他:“你是乔新招的室友?她没跟我提起过。”余司礼也一头雾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呼……”三乔推开房门,门外风雪扑了余司礼满脸,他骂骂咧咧地把糊自己一脸的雪渣子扒拉走,眼前女孩凑到自己跟前,扑闪着眼睛打量着自己:“你醒过来了。”女孩转过头去跟男青年笑嘻嘻的说:“明礼,你怎么来了!”
青布衫青年瞬间咧开一嘴大白牙,巴巴地凑近女生:“我写的诗被京报给收了,你瞧瞧!”余司礼被冷在一边,没好气地咳了几声。女孩没理他,捧着手里头的诗稿凑近了外间的天光看着,倒是路过窗户顺手抛给他了一个大红薯。
余司令何时吃过这等哑巴亏,立马把红薯撇到一旁,合衣躺床上去了。
两个文艺青年对着阴冷的天就着西北风谈诗,余司令心想,这可是真闲得慌,外边地动山摇,看来还有人有闲情逸致窝着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说着他倒是有些羡慕面前这一对人。
他是子承父业,可他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袭父业。他年少母亲早走,父亲又一派兵鲁子做派,动辄就是要挨打要挨骂。余老司令白手起家挣下家业,生性信奉传统的东西,比如,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他家的孝子身上可没少了棍棒印子。他跟了他的母亲又倔又有自己主意,从十二岁起开始当油混子,誓死不继承自家家业。他的志向,是要从商,成为一代大商人是他从少年伊始给自己定下的宏伟蓝图。
可余老司令撒手一去,他要是不把他爹的人马给继承下来,整个华北平原且要乱上一乱。别以为他为国为民,其实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爹走了自己没有军队傍身,他那么多经年累月的仇敌呀,随便几个剐自己几刀都够自己受的,再着什么生意眼下能比倒腾军火更挣钱。琇書蛧
有兵就有势力,有势力就有门路,有门路就能挣钱。
“喂,你吃不吃?”三乔横眉冷对床上的病人,自己捡他回来都已经担着生命危险了,今个上工回来还想着给他带点吃的。如今这般可就有些给脸不要脸的过分了!
余司礼回过头,那个愣小子已经走了,面前只有姑娘跟大红薯,他翻身起来,拿着就啃。他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给啥吃啥,他气得是一个姑娘面对他竟然当做没看见他,这可是他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的。
余司礼叉着腿,窝在被窝里啃着红薯。他不晓得即使再俊俏的男子,血污混着泥浆糊在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去,再者说,三乔拉他回家的时候,他的脸在地上硬生生扯着走了好几米,此刻一脸疤。其实实际上说,余司礼面皮从小就生得很好,常得称赞,加上身量合适穿上军装也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三乔冷眼瞧着余司礼,她如今不能养闲人,说道:“你的伤几天能养好?”余司礼没接话,三乔扯开他捂着的被子,“你……你干嘛?”余司令被吓了一大跳,女孩接着扯开他的上衣,半天抬起眼:“瞧着快好了,我这不养闲人,好了你就走吧!”不能怪三乔冷血,她也快要没住处了。
余司令从没被姑娘们落过冷脸,此刻便没了人在屋檐下的自觉,说:“你这人方才还在念那些个酸诗,感叹人生,如今瞧着一个鲜活生命都要给扔了去,你矛盾不?”面前的姑娘白着一张脸,冷冷地瞧着他:“你是谁?”余司礼正要回答,却听到:“我都没兴趣,可大半夜能受枪伤,想来你也是招惹了一些是非,如今我躲是非还来不及,捡了你是无心,你走也随意。”
三乔捧着一本书坐在了窗底下就着窗外的雪映出的亮光在读书。
余司礼讪讪地说:“我养好伤立马走人……”
三乔瞧着外边风雪声大作,她念着手里的小诗:“五月酷似一个梦潺潺梦影里是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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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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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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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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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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