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他并无恶意,他只是由衷地希望这些可怜人们能够相信自己,相信医生,也相信那一点微弱的希望。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特效药并非是某座深山老林里的某只青蛙背上的油,而是病人发自内心地、诚恳地坚持要活下去的渴望和信念。
病人们日以继夜的呕吐和腹泻使得病房内弥散着一股浓烈的臭味,就在深夜,又有一位不幸的孩子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说不清这究竟是命运对于他的仁慈,还是更为无可救药的残忍。
孩子的年龄才六岁出头,本来有着一个十分幸福和睦的家庭。
老爹老妈都是受聘于一家大厂、属于编制内的工人,每天早出晚归,虽然说工作是辛苦了点儿,但其实收入稳定,凭借自己的努力,没至于让孩子饿着肚子。
本以为还算过得去的生活会这样和谐地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孩子长大,离开父母的庇护,外出找寻自己的未来。
可谁也没想到,所谓的幸福原来是这样脆弱的一种东西。
破碎的时候,甚至没有留给过他们任何抵抗的余地。
一场腐败的飓风闯入了他们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
毁得一干二净,一无所有。
老爹老妈先后病逝,孩子在高烧中反复地说,“我想家,我想我的爹妈。”
可没有人回答他,他的爹妈已经先他一步走了,在这个被悲伤和痛苦灌满的晚上,他终是摆脱病痛的诅咒,离开那具瘦弱的躯壳,踏上去往安息的灵魂归途。
也或许,现在暂时还不算太晚。
抓紧赶路,这个孩子或许还能在另一个世界遇见他的阿爹阿妈。
还能再喊多一句,阿爹阿妈我来了,我们回家吧之类的话。
再然后...
他们或许就应该启程了,各自走进各自的轮回,脚步匆匆地赶往下一生世。
再一次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下辈子要好过一点,不要再受那么多的苦...
那么多的累了。
...
藜乐轻轻地推着那个孩子的病床,朝向通向黑夜的门口走去。
他没有给这个孩子盖上一张白布,插在孩子身上的管子一根也没有拔,似乎是担心其他的病人们发现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但好几双彻夜不眠的眼睛还是发现了孩子脸上的悬挂着的那一抹不同寻常的安详。
那是一种没有杂质的平静。
他们看到了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绝望,同时,他们也看到了绝望过后的解脱。
有人当即哭了出来,仿佛预见到自己的未来,断断续续的悲声犹如霜降般地响起,又如乌鸦啼血的叫声般地延续。
横铺在屋顶的简易挡板成为了他们对望天空的最终阻障。
他们睁大悲痛的眼睛,望眼欲穿,仿佛看到了黑夜中坠落的凄迷霜花。
....
“我想不明白,”在抬运孩子的棺材去城外乱葬岗的途中,木易不解地问他的学长,“为什么神给了我们生命,然后还要给我们疾病和死亡,这根本不合理。”
“神从不会和你讲理。”抬着棺木的另一端,走在前头的陈学长平静地说。
沉默了许久,他忽然又说,“这个世界崇尚力量,而疾病和死亡,又恰好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改变,促进生物的进化。”
“进化可以产生出更为强大的力量。”
“你也可以把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想象成一场巨型的、跨越无数年的竞技...”
“所有活的、死的东西都是其中的参赛者,疾病是受阻的意思,死亡则是淘汰的意思,而我们的神,祂试图从这场伟大的竞技中筛选出祂的继任者。”
“所以,疾病和死亡的存在是必要的,因为这是神制定下的规则。”
“这是竞技的规则。”
“不可更改,只能服从。”
“否则,就要面临生命之间的淘汰。”他一边说,一边定定地望着越发黑暗的前方。
今天晚上的天空没有月亮,一朵忽来的乌云沉沉地停留在月亮的位置,仿佛漂浮在一座孤岛之上的另一座孤岛。
没有星星,可以用以判断方向的途径,只有自己的直觉以及脑海里的记忆。
走出城门以后,所有的灯光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吵杂的身影也随之纷纷消隐,世界顷刻间被原始的黑暗所笼罩,四周虽然不时响起虫子鸣声,但仍让人感到寂静万分。
漫长的一段路,漫长的一段沉默。
运送棺木的两人没有再度说话,他们一声不吭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仿佛深邃的黑暗把他们的声音也给笼罩住了。
“学长,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说。”木易忽然打破了沉默。
“说。”向来少话的学长依旧平静地说。
木易问他,“我听闻过,修习雷属性的魔法师都特别暴躁易怒,甚至比辰虎那家伙更容易惹人生气...”
“但我却从没有在学长身上看到过这一点,虽然我对学长你的了解并不多,但依照我的判断,我不认为学长是个易怒的人。”
“雷属性给人带来的不止是易怒,”陈学长沉吟了许久,愣愣地看着摇曳的树影,乱窜的山风,“它更多的影响是极端。”
“容易把一个人的人格撕开很多份,就像是走马灯那样,每转过一面灯就会随之切换成另一份人格,另一个自己。”
“我们的身体内藏着很多个自己,所以我们时常会犹豫,在内心自问自答,自己跟自己争辩,”他说,“每天都会有属于过去的自己消失,也都会崭新的自己产生...”
“每走出一步路,都会有一个自己没有跟自己走,永远停留在后面那个位置,看着这个实际上在行进的自己继续行进。”
“那...现在走在我前面...的学长,”木易小声地说,“他...是真正的学长么?”
“我当然就是我,我的名字叫陈富贵,我一直都是陈富贵。”学长说。Χiυmъ.cοΜ
“但我不喜欢现在这个陈富贵,而且我也知道我体内还有一个更加暴戾的陈富贵,那个陈富贵是个疯子。”
“他几乎每天都会朝着我大喊。”
“告诉我有什么是不能忘的,质问我,为什么不保持愤怒。”
“为什么要愤怒?”木易讷讷地问。
“因为活着不尽如人意。”
“可你明明是学校里最顶尖的那几位天才之一,很多人都在仰望你,很多人都想巴结你,也有很多人想成为你,你应该为自己的人生感到骄傲才对...”
“为什么还会觉得不如意?”
陈学长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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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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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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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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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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